冷風獵獵,白陽如盤。

林青龍好似一隻大鳥一般掠過街道房屋,朝著紀澤炎指點的那處所在,疾掣而去。

街上百姓見他在空中飛躍翻騰,疑為天人,無不興奮驚羨,拍手尖叫,更有老者麵色鄭重,頂禮膜拜。

林青龍見自己如此風光,心中歡喜不已,正要擺幾個仙姿神態,又想起紅娘安危不保,命懸一線,不敢怠慢,腳下生風,雷霆而去。

紀澤炎遠遠傲立在一座高塔之上,他的陰陽眼比起林青龍更加爐火純青,這般情景盡收眼底。連連搖頭,唉聲歎氣:“看來老朽教他隱者之法乃是徒勞了!這小子臭愛顯擺,貪戀風光,隻是行路過程便這般招搖,待會殺人見血,豈不是要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又要招惹衙門,又是麻煩……倘若真到那時,老朽也隻好給縣官知府施展迷惑幻術,教他們不記得小林子才好。”

這時林青龍已經繞進羅大成家門口的通街巷子,見四處無人,靜謐冷清,立時翻牆而入,入院之後,隻見這院中隻有寥寥幾棵光禿禿的桃樹,隻好這遠前後皆有通口,這般便不知這羅大成家到底有多大了——但總歸不如鹹家大才是。

遠遠聽見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林青龍藏身樹下,又覺得不妥,樹幹稀疏,這番無疑於掩耳盜鈴,便翻身躍於房頂瓦片之上,閉氣凝神,聽那些人說些什麽?

隱隱聽見一人說:“這丫頭便是紅娘麽?生的果然俊俏好看,細皮嫩肉的,比那賣藝的蘭妹子好看多啦!隻是少年非要待她醒後再行**,還說什麽‘迷.奸沒有味道’,這丫頭能有什麽味兒呢?難道比雞腿還好吃?”

另一人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這可是咱少爺五十兩銀子買來的!這可不是五十個的貼餅子,也不是五十個銅子兒,而是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這紅娘值這麽多銀子,比咱哥倆肯強多啦!”

那人道:“哼!值錢有什麽用?等少爺玩膩了,我便討了去,也讓咱樂嗬樂嗬!”

林青龍遠遠望去,隻見兩個奴仆模樣的下人抬著一張木床緩緩而行,木床上沉睡著一妙齡少女,正是紅娘,隻是衣衫淩亂,烏發濕潤,似乎剛剛沐浴而出。

看到這裏,他再忍不下去,飛身掠去,叫道:“紅娘何止五十兩銀子?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換的!”

那兩位奴仆尚未反應過來,便隻聽“哢嚓”兩聲,紛紛被扭斷了脖子,立刻倒地而亡。

林青龍立刻穩扶住木床,小心翼翼抱起沉睡中的紅娘,見懷中佳人在蒙汗藥力下麵頰微紅,愈發俏麗,又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脫俗,隻瞧得林青龍心神一滯,聞著紅娘身上悠悠體香,宛如萬紫千紅,無可名狀。心道:“倘若教我天天聞我這小娘子身上的香味,就算神仙我也不做啦!”

當下抱緊紅娘,正欲悄然離去。突然周圍氣溫驟冷,陽光暗淡失色,林青龍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又高又瘦的青袍中年人,他臉色蒼白,不停的咳。

林青龍登時警覺:“你是誰?”

那中年男子神色頗為差異,試探道:“你是鬼差?”

林青龍心裏“咯噔”一下,心道:“難不成這家夥是個鬼魂?”這些日子他專心修煉,鬼怪之事少了許多。即便是原先遇上的鬼魂也大多因為慘死,形體頗為可怖,要麽少了胳膊,要麽斷了條腿,不過今日這個癆病鬼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可怕,起碼是當初是留了全屍,五官也算周正,隻不過臉色比常人蒼白一些而已。

鬼魂找上鬼差,就如百姓告上衙門,或有冤屈,或是餘願未了,多半要鬼差費神勞心。

此刻林青龍溫玉在懷,欲火蠢蠢欲動,自然不大想為一個癆病鬼忙碌周旋。

林青龍冷哼一聲,連連擺手道:“我才不是什麽鬼差,走開走開,別擋了小爺的好太陽,小爺才不會幫你什麽忙呢,你最好趕緊走開,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癆病鬼道:“倘若少俠這次出手相助,老朽便送你一些金銀財寶,那樣你也不必流落街頭,淪為乞丐。”

林青龍被人當作乞丐,心下羞怒,正要破口大罵,見自己身上衣衫確實有些破舊,比起街頭乞丐相差不多,心道:“這衣衫全是我那命薄的大舅哥的!確實早該換些衣裳了!”又聽聞那“金銀財寶”四個字,覺得正合自己胃口,心想:“雖然這是幹陰間活,吃陽間飯。不過假如就此自己能掙錢養活紅娘,那也未嚐不可呀!”

林青龍問道:“老頭,你有很多金銀財寶嗎?小爺我胃口可大著呢!”

那癆病鬼道:“也沒有許多,但也能包鬼差大人一輩子榮華富貴。”

林青龍心中大喜,道:“行,不論什麽事,我都給你辦了!當時候你可不要食言,否則小爺教你魂飛魄散!”

那癆病鬼道:“這沒有問題,我的全部財產你都可拿去,隻需你幫我拔去這幾棵桃樹,再殺一個人。”

“殺人?”林青龍聽到這裏,突然莫名奇妙的熱血沸騰,蠢蠢欲動,又有些氣惱自己,心道:“為何一提殺人我便來了精神?難道我果真天生便是混世魔王?”

癆病鬼見他遲疑,冷道:“你怕了?”

林青龍笑道:“我才不怕,殺人麽?我求之不得呢!到時候你把金銀財寶準備好,靜候著小爺來拿就成了。你要我殺誰?”

那癆病鬼突然目露凶光,惡狠狠道:“請鬼差大人務必殺了我的不孝子,羅大成。唯獨殺了那不孝子,老朽在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林青龍微微一怔:“呃?老子殺兒子?”心想:“為什麽讓兩父子反目成仇呢?竟然連死都不放過他的兒子?”又想:“我父王比起那癆病鬼要強上許多了,盡管有時冷漠,卻至少不曾想過要我性命。”見癆病鬼目露凶光,可知他對兒子恨之入骨了,當下醒悟道:“是了!世人常說:因愛生恨。這癆病鬼如今痛恨兒子,定然曾經深深疼愛過。而父王與我呢?現在想想看,父王對我根本算不上冷漠,甚至隻能說是‘客氣’,好吃好穿好照料,又派人保護我周全,卻不曾對我耳提麵命,更別提悉心教導了,從小到大,更是從未抱過我一次……”

林青龍越想越心中酸楚,不安起來。

那癆病鬼卻不理林青龍神遊,自顧自講述自己的故事來,鬼魂大多喜歡回憶回去,這點就算這不入門鬼差也了解。

原來這麵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名叫羅牛,靠著絲錦綢緞起了家,他家的綢緞質地優良,絲滑柔順,外表又極為華美,在廬州城也小有名氣。羅牛做生意厚道,絲綢價格公道,質量也好,美名漸漸傳開,很多外地有錢的商人聽聞後,都來此地同他交易,就這般,羅牛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大了。

這羅牛有一獨子,名叫羅大成,這廝從小便調皮搗蛋,不肯好好讀書,羅牛曾送他去私塾讀書,他卻不把教書先生放在眼裏,竟反複捉弄那教書先生。這私塾自然去不得,後來羅牛就把他送到武行學武,他卻又吃不得苦,隻練了兩天不到,便逃回家來,又哭又鬧,死也不肯再去。

羅牛沒的辦法,隻好許他留在鋪中,跟著學做這絲綢的生意,這羅大成豈會是那踏實做生意的料?沒在鋪中待上一天,就跑去外麵跟一幫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從那以後,羅大成整天在街上遊手好閑,逞強淩弱,因為他家裏有錢,出手也頗為大方,街麵的小混混都願意跟隨他,他便整日裏拉幫結夥,不務正業。時間長了,這羅大成手下的小混混也頗有規模,成群成夥了。這幫人無惡不作,將廬州城搞的烏煙瘴氣,這事官府曾出麵幾次,稍作調解,後來羅大成索性買通了官府的捕頭,官府從此再也不管了,反正這羅大成不過是個混混,殺人放火的事也不敢做,這平日裏鬧就讓他鬧去吧,他還會主動把錢送進官府,何樂而不為呢?

羅牛用盡辦法,也不能讓兒子走上正途,這就成了他心中一塊心病。後來他聽鄰居說,興許給這孩子娶個老婆他就能收斂多了。羅牛聽了覺得有理,便開始給兒子張羅婚事。

但羅大成在廬州城臭名昭著,正經家的姑娘都不願意嫁給他,這讓羅牛很是頭痛。後來有個叫李玉鳳的女人嫁給了羅大成,這個女人無父無母,從小便在賣豆腐的鋪子的打點,臉盤長得還挺好看,一下就迷住了羅大成。就這樣,二人情投意合,就成了親。

羅大成在婚後確實收斂了許多,整日給老婆鞍前馬後,很少去街麵上鬼混了。不過,好景不長,李玉鳳雖然在羅家享盡榮華富貴,可她漸漸發覺羅大成在家裏說話不算,能拿的錢也有限,家裏大事小事都是他爹羅牛做主,她明知羅家有錢,但那錢卻不能捏在她的手裏,她的心裏越來越癢癢。她本來就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在她婚後不久,一個罪惡的念頭在李玉鳳腦中醞釀開來。

後來她終於等來機會!

那日羅大成在外麵惹了麻煩,羅牛很是惱怒,破口將兒子大罵一頓,羅大成心裏極不舒服,蔫頭蔫腦回到房中,跟老婆訴起苦來。

那李玉鳳見機便道:“你羅大成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麽就這樣沒有骨氣?讓你爹罵成這副模樣。”

羅大成悻悻道:“那有什麽辦法,我爹這老不死的掌管著鋪子,我敢造反嗎?倘若他氣在頭上,將這家產傳給別人怎麽辦?你這娘們不知道我那表弟這些日子經常沒事獻殷勤,我爹還老是誇他,他不就是惦記我們家這點財產嗎?”李玉鳳見縫插針道:“你爹老不死,難道你就不能讓他早點死嗎?倘若他真把財產留給你表弟,我看你到時候喝西北風去。”

羅大成急道:“你……你要殺了我爹?”李玉鳳道:“我哪敢殺了你爹,再說了,那也是你爹又不是我爹,動手也輪不上我呀。再說了,他死後,最得意的還不是你喲!整天你就出去聽聽戲,下下館子,讓鋪子裏的夥計給你掙錢,喲嗬,神仙般的日子!”

那時羅大成就動了這個心思了,不過他膽子太小,加上打心眼裏他就怕他的爹,一直不敢下手。李玉鳳也不著急,一直默默的給羅大成吹著耳旁風,加上後來羅大成的表弟來到鋪子裏當了夥計,羅大成再也按捺不住,便去藥房買了二兩耗子藥,毒死了他爹羅牛。

當時羅大成給嚇壞了,生怕他爹鬼魂前來尋仇,便去城北的道觀,求道問經。但求道未果,去在道觀門前遇上一位名叫“鬼四”的算命先生。那鬼四花了一張圖,遞與他說:“你隻要按著這張圖在院中種上幾棵桃樹,便能鎮壓鬼魂,不怕鬼魂前來騷擾。”羅大成如獲至寶,回家便張羅著種了桃樹,確實從此將羅牛的魂魄鎮壓在樹下。

後來羅大成夫婦就趕走了他家表弟,過了一段快活日子。

可好景不長,這羅大成有了錢,便有些看不上這李玉鳳了,他跟好幾個窯子裏的窯姐靠上了關係,那些窯姐個個都長得比李玉鳳標致,這羅大成就動了納妾的心思。

可那李玉鳳是個悍婦,一開始她嫁過來就打算來管著羅大成的,怎能由得他胡來?一通大鬧之後,羅大成算是老實了許多。

雖然不敢明著納妾,可他還是背地裏養了幾處。後來被李玉鳳發覺了,又是一通驚天動地雞飛狗跳的大罵,李玉鳳在氣急的時候,發話道,倘若羅大成再養那些野女人,她就把他毒死他爹的事抖摟出來。

這羅大成被李玉鳳的話嚇得不輕,雖然當初是李玉鳳攛掇他下的藥,但是畢竟動手的人還是他羅大成,羅大成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就想,不成,這可是個隱患!倘若這個婆娘到處亂說,我這輩子就完了!

過了幾日,羅大成終於狠下心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了把刀子就把李玉鳳殺了,趁著夜色,他就把屍體埋在後院裏。這樣就再也沒人知道他爹羅牛到底是怎麽死的了。

如果有人問起李玉鳳,羅大成就說她回娘家了。

就這樣,事情算是平息了。

羅牛惡狠狠的對林青龍說:“既然李玉鳳遭了報應,那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羅大成這小王八蛋必須得下九泉來陪我!既然生前他不能盡孝,就讓他死後再盡孝吧!”

林青龍點了點頭。

羅牛又道:“我曾在庫房的一個小樟木箱子裏藏了三百兩銀子,你殺了人後,若是想逃,就拿了這個三百兩銀子逃,倘若你要留在此地,那便不著急了,家裏的古董珠寶,隨你安排。”

林青龍說:“好。”倒未說清他殺人後到底是逃還是不逃。

羅牛見林青龍答應了下來,點了點頭,道:“那便多謝鬼差了。”他話不多,言簡意賅,但一字一句中無不流露著仇恨。

羅牛正欲離去,林青龍突然叫住他:“他畢竟是你的兒子,你真想殺他?”

“兒子?”羅牛臉上繃緊的表情突然釋然了,他仿佛在這一刹那平靜了下來,他喃喃道:“倘若是旁人因財起了殺我之意,尚可原諒,可這不孝子謀我性命,便萬萬不可饒恕,我為這不孝子操勞一生,也不圖他為我羅家掙多大臉麵,也不求他真能孝順,但老朽萬料不到他能做出這般禽獸不如之事,鬼差小哥,這便是因愛生恨,你年紀尚小,興許不能明白,但老朽寧肯你一輩子也不明白,哪天倘若你明白何為‘因愛生恨’了,那麽就說明你的至親至愛之人背叛了你。”

這話說完,羅牛已經不見了影子。

林青龍悠悠歎了口氣。

天色愈發昏暗,已到傍晚時分。落霞飄渺,冷風瑟瑟。

林青龍抱著昏睡中的紅娘,走到空無一人的西廂房,找了一處紅木雕塌,將紅娘放在床上,為她蓋好床被,輕輕道:“待會殺了人,拿了銀子,給你這小丫頭買上幾套漂亮的衣裳,胭脂水粉,寶釵玉鏈,也是一樣不少的,將你打扮得如同管家小姐一般!這些銀子也足夠一路上的盤纏,待為夫學會鬼差靈術,等紀先生首肯,咱們一同去京都去!”

這時聽見一人粗聲粗氣喊道:“小趙,紅娘那妞醒了嗎?少爺我也沐浴而畢,趕緊將那尤物抱到我房裏來,少爺我今晚要好好舒坦舒坦!”想來這人便是羅大成。

林青龍應了一聲:“來了!”提了把匕首,朝那聲響走去。

踹開一扇房門,隻見一胖公子袒胸露乳,身形臃腫,肚子上都是白花花的肥肉,臀部尤其肥大,向後翹起,臉上嘻嘻褻笑,一見來者竟不是陌生人,突然收回笑容,警覺道:“你是誰?”

林青龍冷道:“我是來要你命的人!”掏出袖中的匕首,身形瞬閃。待羅大成回味過來,那匕首已然插在他胸口上,隻見鮮血從傷口處簇簇湧出。那羅大成倒在床上,哼了幾聲,就咽了氣。

林青龍回到庭院,掌中發力,使出“殘柳回天術”,將那幾棵桃樹連根拔起,突然一股黑氣嫋嫋生起,想來是羅牛的魂魄終於生解。

遂來到庫房一看,裏麵果然擺著一個紫色的小樟木箱子,箱子上也沒鎖,林青龍開箱一瞧,見裏麵果然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也沒時間慢慢清點,便把那樟木箱子抱在懷裏,複又回到紅娘熟睡的房屋,開門進去,卻不見了紅娘蹤影!

林青龍心中驀然一緊!

“紅娘不見了?!難道她睡醒後,自行回家了嗎?”他這般想著,卻又覺得不像,若是紅娘醒來,發出聲響,自己肯定能聽到才對。

身後一陣冰冷殺氣襲來,林青龍猛然轉身,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黑衣人,他麵容皆隱藏在袍子之下,卻隱藏不住他逼人的殺氣。

林青龍認得這人,咬牙道:“你是青山三霸中使暗器的殷許,是你帶走了紅娘?”

殷許冷笑道:“我與小王爺隻有一麵之緣,竟然將我這不入流的小嘍囉銘記在心。看來小王爺的記性果然不錯!那位大人還惦記著要小王爺的腦袋,想來小王爺也不會忘了吧?”

林青龍咬牙道:“紅娘在哪?”

“想救你家小王妃嗎?有種便跟過來!”殷許最後一句突然淒厲起來,頓時陰風惻惻,隱約聽到鬼哭厲聲。

再看殷許,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輕功竟然如此好!?”林青龍咬了咬牙,鬆弛的神經再度緊張起來,運足內力,奮力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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