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古祭台,林青龍與薛飛二人靜靜等待著,相對一言不發。

薛飛突然道:“他來了。”又堆著石柱後麵的黑暗說道:“嗯,那個柳公子,你進來吧!”

這柳公子正是今日下午薛飛與林青龍二人在古祭壇見到的那隻血糊鬼,今日他來卻是精心打扮一番,不但聽從了薛飛的話,披上了人皮,還穿了件白絲綢緞的袍子,玉麵朱唇,說不出的風度翩翩。

林青龍見了他的樣子微微錯愕,想起他血肉模糊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人們常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其實該說人靠一張皮才對!

薛飛道:“柳公子,你將你的臨終遺願再說一遍,細細的說,這位小鬼差一定會幫你,隻有我們兩個人聯手,才能有可能完成你的遺願。”

林青龍暗想,到底是什麽遺願?薛飛說得如此神色莊重,難不成是報仇……是要殺什麽人麽?

那柳公子一揖到地,正色道:“不瞞這位小鬼差,在下乃是城東玉水街柳家鏢局的大少爺,名叫柳翩仙,現在鏢局發生了一些事,不得不請小鬼差大人幫幫忙了!”

柳家鏢局?林青龍似乎聽父王說起過,這柳家鏢局好像是千王城最大的一家鏢局,其中不乏眾多高手,信譽極好,而且從不失鏢。

千王城流傳著這麽一句話,如果不算千王府,那麽你想保管什麽東西,柳家鏢局就是最安全的了。可見柳家鏢局的高手功夫是何等不俗。

林青龍心中越發疑惑:“他既然是柳家鏢局的人,又有誰敢招惹他呢?……他究竟是怎麽死的呢?”

那柳家公子柳翩仙以為他已經答應下來,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下,將事情的原委全盤托出,口吐蓮花,娓娓道來。

而整件事情的起因,便是因為西北的殺手門派“影”。

“影”位於西北漢州的積石山,占地不下數千畝,門人仆從如雲,乃漢州六大門派之一,實力頗為不俗,但懾於鬼仙門的強大,“影”勢力一向不曾踏入中土,與鬼仙門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年來由於鬼仙門內部分裂,實力大大削弱,不但鬼仙門門主虛無子踏破虛空,而且連冥使之一的宮月青是失蹤多年,剩下的冥使隻剩下最後的公冶乾還稍有忌憚,其餘都是新任冥使,“影”終於再無忌憚,開始踏入中土,收斂錢財。

對於鬼仙門分裂,林青龍自然也有耳聞,不過他看清這些權術,不在意罷了。不過他的疑問是,“影”怎麽會跟柳家鏢局有所閑扯呢?

話說柳家現在的當家人正是柳翩仙的父親,柳江寒,家中柳翩仙為長子,次子叫做柳尚仙,最末的是一位小女兒,叫做柳若仙。

柳江寒師出昆侖派旁支青鬆孤俠門下,出師後憑借身上過硬修為使柳家鏢局發展到今日這般偌大家業。現在這柳家鏢局不僅聞名於千王城,更是禦國的三大鏢局之一。柳江寒子承父業,為人豪爽俠義,在禦國頗具聲望。他的膝下有兩兒一女,日子過得也頗為快樂,無憂無慮。

這柳翩仙身為長子,先已經是而立之年,早年也曾跟隨漢州華陽仙府前府主無真子修煉十年,武功頗為不俗,辦事剛毅果斷,處事機智圓滑,現在亦是柳家鏢局的頂梁柱,柳江寒對這長子期望頗深,將這偌大家業放在他手上應該會更加發揚光大。

柳尚仙則是與兄長截然不同,整日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是無惡不作,是柳老爺子心中唯一的禍患,唯一的擔憂了。平時長子柳翩仙把守這千王城的鏢局生意,而柳尚仙負責漢洲的生意,眼看這千王城的生意是越來越好,而那漢洲的生意是越來越糟,這些年來柳尚仙也有些著急,擔心老爺子死後把全部財產都留給哥哥,那自己可就要喝西北風去了。

柳若仙是柳江寒老來得的女兒,據說生來下好似玉人,成人後定然美若天仙,數下來今年也不過十歲,這小女兒自幼聰慧過人,雖然現在年紀還小,名氣可就不小了,據說就在千王城裏,她已經是各學院武功文法的比試中名列三甲,亦是三甲中年紀最小的一位。

這老爺子柳江寒雖然有些擔心自己的次子,但是有長子為自己支撐家業,有小女兒討人喜愛,還算是無憂無慮了,可不料今年年初這柳翩仙突然暴病而死,連千王城最好的郎中也無能為力,據說這病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得病者渾身瘙癢難耐,病中的柳翩仙竟然將全身肌膚盡數抓爛,死時渾身都血淋淋的,似乎整個人皮都被人剝去了。

柳老爺子一向鐵骨錚錚老而彌堅,不料卻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在痛喪愛子之際,柳家鏢局前途渺茫,柳老爺子的脾氣古怪了起來,往日裏充滿智慧的抉擇和判斷力也消失不見,接踵而至的隻有憤恨和憎惡。

然而這一切同“影”又有什麽關係呢?

世人想不到的是,柳翩仙的死,正是“影”的手段。

對於柳尚仙的漢洲鏢局年年虧損,柳老爺子一氣之下曾說:“這柳家的家產以後都得交給你大哥!你一點份都別想沾。”雖然這是氣話,這眼看著這偌大的家業都要落入別人手裏,自己以後豈不是要去喝西北風了?柳尚仙這便坐不住金鑾殿了,終於被鬼迷了心竅,動了殺機,因為他常年住在漢洲,與“影”多多少少有些交往,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花重金買了他哥哥的命!因此說柳翩仙的死,正是“影”的傑作,也是“影”進軍中土殺的第一個人!

然而柳翩仙死後,這件事並沒有終結,反而越加的錯綜複雜了!這“影”殺人之後,亦發覺柳家老爺子年數已高,怕是活不了幾年了,二公子柳尚仙又毫無治家的能耐,小女兒年歲還小,這諾大的家產,怕是要付之東流!

此時“影”正要進軍中土,正是用錢之際,於是對柳家的家產虎視眈眈!

聽完了柳翩仙的講述,薛飛冷哼道:“‘影’太差勁了,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殺了人還不罷休!還要奪人財產,太不像話了,你弟弟選擇‘影’真是瞎了眼,如果他選擇我們鬼仙門的鬼差下手,肯定是殺人不留痕跡,價錢還合理,最重要的是鬼仙門信譽好啊!殺了人絕對不會還要搶人東西,殺手就是殺手,絕對不做強盜該做的事。”

柳翩仙的臉色大變,忿忿不滿地盯著薛飛,道:“鬼差大人,我已經死了,請不要在拿亡者說事,成麽?”

薛飛見自己失了口,假裝訕訕地笑了笑,其實心裏對這點毫不在意。而他在意的,是“影”,看來現在“影”已經對鬼仙門的地位產生威脅了。鬼仙門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將又是一場大戰!

林青龍靜靜聽完這離奇的故事,神色淡然了許多,他又突然有些擔心起來,他擔心的是柳江寒的小女兒,柳若仙,一個年紀隻有十歲的小女孩卻被卷入這場醜惡的爭鬥,她該何去何從呢?

林青龍問:“柳公子,那你需要我們為你做什麽?幫你殺了你二弟為你報仇嗎?這沒什麽問題。”

柳翩仙低下頭,淡然道:“不,不想殺了他。”

林青龍又問道:“那麽,把他買凶殺人的事告訴你們家老爺子,讓大家看清他的真實麵貌。”

柳翩仙依然搖了搖頭。

林青龍微微皺眉,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麽樣?”

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且君子都可報仇,那這柳翩仙為何卻不報仇呢?難不成他比君子還君子?

林青龍問:“你不恨你的兄弟嗎?”

“恨?”柳翩仙失去了方才的快活模樣,此刻喃喃自語,仿佛萬分的糾結,他苦笑道:“這個問題我一直在問自己,可是對於自己的親弟弟,怎麽也恨不起來,如果你們告訴家父真相,他現在這個樣子,一氣之下恐怕真的要殺了他,那麽柳家可就真的完了,不過是便宜了‘影’罷了。但如果二弟在,一切都還尚有希望。雖然他對我動了殺機,但那是他的事,我報不報仇,那是我的事,我從來不能決定別人的事,但是我能決定自己的事,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

林青龍聞言一愣。

而薛飛卻用讚許的眼光打量了柳翩仙一番,心道:“看不出來,這富家子弟在死後還能有這般覺悟,我還以為他們都是不經世事的紈絝子弟呢!”滿口答應道:“行,這件事我就替這位小鬼差答應下來了,這個忙我們幫定了,你說怎麽辦,咱就怎麽辦!”

“多謝兩位鬼差。”柳翩仙從袖中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說道:“這是‘影’內部交流的信件,這紙條上清楚的寫明了‘影’欲將柳家鏢局取而代之,你隻需把這紙條交給家父即可,這紙條上的文字同我二弟毫無幹係,他亦不會因此事而受到牽連。”

林青龍疑道:“就幫忙送這麽一張紙條?別的什麽事也不用做?”

這件事絕對沒有這麽簡單,因為對手可是驚駭西北的殺手門派“影”組織,倘若這麽簡單,薛飛也不會逼我來做這件事……或許柳翩仙的臨終遺願雖然並不是跟“影”為敵,但是薛飛卻想滅掉“影”,但是“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門派呢?倘若真是一流的殺手門派,那就麻煩了……

柳翩仙點了點頭,道:“我這麽做隻是想令家父有所防範,不是我吹噓,柳家鏢局家大業大,想一舉攻占也沒那麽容易,而且柳家鏢局同昆侖派和華陽仙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若是有這兩大門派相助,輸家應該是‘影’。”

薛飛拊掌而笑:“不錯不錯,雖然早已死去,但還洞若觀火,我敢說,倘若你不死,柳家鏢局肯定會獨霸禦國鏢局生意,甚至獨霸中土,也是有可能的。”

“鬼差大人言重了,翩仙不過是人世間的一縷草莽,怎會有那樣通天的本事?不過無論怎麽說,我終究是死了,既然今日把這事托付給鬼差大人,那麽我也能徹底放心了,再過兩日,我便投胎去了,所以這件事,就拜托給兩位大人了。”

說完這話,柳翩仙就朝門外走去,放下了心事,他的步子也輕快多了。

林青龍見他走出門去,仍是忍不住向窗外看去,隻見天色漸暗,依稀可以看見那柳翩仙漸漸遠去,隻是麵容已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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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的燈火跳躍著打在木麵人的黑木麵之上,麵無表情,又顯得陰晴不定。

山坤靠在椅背上,仰著麵,回憶著回去。

木麵人率先問道:“那虛無子應該是宮月青和公冶乾的師父吧?虛無子那老匹夫到底在想些什麽,竟然毀去了鬼國?他不也是鬼國人嗎?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他的問題一大連串,不過卻句句問在了點上,他問得這些問題,都是山坤花費了不少工夫才明察暗訪清楚的。

山坤闔上雙目,沉聲道:“這就說來話長了,這得先從虛無子年輕時說起,他在青年時便是鬼國中的翹楚英雄,之後他遠離鬼國,隻身前往楚國,遇上了一個名叫玄機子的老道,玄機子見他天資極好,便收他為徒,教他修道,傳他法術,那時玄機子所立門派名叫玄機門,是當時最大的修真門派,虛無子得到了玄機子的悉心教導,進境極快。

“那時的玄機門每三年有一場師兄弟之間的比試大會,虛無子第一次參加是他踏入玄機門中的第三年,那時他隻是一個修道不過三年的年輕一輩,但是他的修為卻超過了玄機門中所有的師兄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輕鬆奪冠,即使是修道三十年的長老也不是他的對手。在他取勝之後,他站在寬闊的比武場上,要求跟玄機子來一次比試,這又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為玄機門自從建立至今也沒有第二個人敢要求跟掌門人比試。”

木麵人問道:“虛無子贏了嗎?”

山坤輕輕搖頭,道:“沒有,玄機子隻用了三招便打敗了他,又過了三年,又是那場整個門派中的比試大會,依舊是他奪冠,之後,他又要求跟玄機子比試,這一次,他們大戰了幾百回合都難舍難分,這已經很出乎玄機子的預料了。那次之後他才知道,虛無子一定會超過他,而且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又過了三年,他的修為竟然比玄機子還要高深一些,在他與玄機子的比試中,隻用了三招,他就打敗了玄機子……”

木麵人喃喃道:“那時玄機子的修為應該是大乘期了吧?即使是現在的我也沒有把握在玄機子的手下躲過十招……而虛無子那時隻不過才修煉了九年,就已經擁有了超越了玄機子的修為,真是可怕!”

山坤道:“別說是你,就算換成我,如果不使用化妖術的話,恐怕也不會是玄機子的對手。而虛無子緊緊憑借著玄機子傳給他的功夫,做到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時虛無子還沒有他後來自創的‘天罰’和‘血池’,倘若算上那兩招,恐怕那玄機子連他的一招都無法抵擋。”

幻術之最的“天罰”,隻需施法者的一個小小的念頭,就能讓敵人失魂落魄,自盡而亡,不可不說這是一個很邪惡的幻術;而“血池”就更加邪惡了,是一招將對手渾身血液抽離出來的靈術,是陰陽眼的獨有招術,也是目前紀澤炎正在鑽研的《鬼眼之樓》中的最強的一個靈術!

山坤道:“虛無子就是這樣一個天才,在他打敗玄機子之後,他問,他的修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距離成仙還有多遠?玄機子卻對他說,還有很遠。虛無子又問,那這個世界上的修道者又有誰成仙了?玄機子回答道,沒有人一個人。之後,虛無子心灰意冷的離開了玄機門,這時他的武功和法術都已經是登峰造極,之後他很快又融會貫通幻術和靈術,對於這個天才而言,時間總是太過充裕,他又沒有成仙之道,為了打發,他創立了鬼仙門,最初的鬼仙門隻招收擁有陰陽眼的鬼差,虛無子成立這鬼仙門正是為了培養擁有陰陽眼的鬼國人,在他之前,那些鬼國人的壽命都是極端,活過二十歲就已經算是長命,鬼國也是一處貧瘠之地,一無所有。那時的虛無子還是知恩圖報的,他是鬼國人,深知擁有陰陽眼的人都會整日飽受惡鬼的折磨,倘若鬼差沒有修為在身,便會任由惡鬼欺淩,報國,也是他成立鬼仙門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

“那為何後來又殺了他們,將整個鬼國都毀滅,這豈不是太殘忍了嗎?”

山坤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這就不得不說關於鬼國的詛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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