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醫院窗外的月色一向很美,點點月華灑落山林,似乎披上了一層淡淡薄紗,猶如一個出浴的美人淡掃蛾眉、輕披蟬翼,山風吹佛,樹枝搖曳,寂靜,唯美。

一個再不懂得欣賞風景的男人在這樣的場景下也會神醉,可蕭塵的左眼處卻布滿累累傷痕,淒厲而恐怖,這個一向沒有大誌向卻有著濃烈複仇欲望的男人就這樣呆呆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回想著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痛苦嗎?後悔嗎?為了殺陳玄魚葬送一隻左眼,是賠了還是賺了?

後半夜的時候,蕭塵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用低沉沙啞的嗓音輕輕哼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兩句簡單的垓下歌,蕭塵卻反反複複的哼了小半夜。

女特護員小心的待在病房外偷聽著房間裏的動靜,生怕病房裏的男人出了什麽意外自己就沒法向院長和主任交代了,可病房裏的男人卻隻是反反複複的哼著自己聽不懂的曲調,聽了一會兒後也就不再注意了。

曙光浮現的時候,特護病房的女特護員端來了一盆熱水。

“洗完臉吃些早飯吧,我幫你在食堂打了些粥,養胃的。”女特護員輕聲說著,男人的精神實在很糟糕,女特護員接著說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不好,不過也別想多了,瞎了一隻眼總比送了命好,要不是蘇小姐及時給你輸了1000cc的血恐怕你連命都保不住了。”

“蘇小姐是誰?”蕭塵轉頭看著女特護員問道。

女特護員看著蕭塵吃驚的說道:“你不知道蘇小姐是誰?就是三天前送你來醫院的那位小姐啊,說起來你也算好命了,要不是蘇小姐親自把你送來,恐怕你還不一定能保住命呢,聽說蘇小姐來的那天院長和主任都嚇出一身冷汗了呢,就是不知道蘇小姐到底是什麽人物。”

無論什麽樣年紀的女人都免不了八卦的特性,女特護員也不例外,看著蕭塵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是她?”這次輪到蕭塵吃驚了,自己和她根本沒有交情可言,為什麽要幫自己?眉頭微微一皺,知道自己欠了那個女人一個人情,比天還大的人情。

“來,喝些粥吧,昨晚你哼的什麽我沒聽明白,但你現在一定餓了吧。”女特護員笑著說道,隨即盛了一碗粥端在手中,用湯匙輕輕的攪拌著散發熱氣的白米粥。

蕭塵昏迷的這幾天中一直都是靠營養液維持身體必須的能量,胃確實空了,雖然沒有食欲,但看見女特護員手中的白米粥時還是向女人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道:“謝了。”

女特護員開始一勺一勺的喂給蕭塵。吃完早飯,女特護員端著飯碗走出後,看見了院長朱庭香,正要禮貌的招呼一聲,卻被院長擺手製止,極為小聲的問道:“醒了嗎?”

女特護員心裏雖然鄙夷院長的趨炎附勢表麵上卻不敢造次,手裏端著人家給的飯碗不能不知好歹,小心回道:“醒了,半夜的時候醒的,剛才還吃了一碗白米粥,就是精神不太好。”

院長朱庭香聽後示意女人可以走了,自己則放緩腳步輕輕走入了病房,生怕打擾了房間裏病人的休息,更深一層的原因是怕三天前的那個女人找自己的麻煩。

“醒了啊,今天感覺怎麽樣?”朱庭香院長笑著問道,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蕭塵的床邊,臉上是一副關心十足的模樣,外人看來他自然是一個盡職盡責沒有架子體恤病人的好院長。

“你是?”蕭塵並不知道麵前的男人是誰,不過看著男人穿著的白色大衣,定然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了。

“鄙人朱庭香,是這家醫院的院長,你要是有什麽事情的話盡管說,我們醫院的工作人員一定會盡力做好的。”朱庭香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紹道,言語中絲毫沒有醫生看病人的意思,隱隱中帶著一些結交討好的味道。

“朱院長,你客氣了,不過我還真有件事想問你,我的左眼真的沒有治好的機會了?”就這樣瞎了一隻左眼,蕭塵自然不甘心,況且蕭塵也不確定昨夜那個特護員說的話是否可信,抱著萬一的希望看著朱庭香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這間事情說起來就麻煩了,也不是我們醫院的水平不夠,實在是你的血型太特殊,如果是普通血型的話一個移植眼角膜手術就可以搞定了,可要找到符合你血型的眼角膜實在太困難了,和你的HLA相同度在90%的人實在是很稀少的,雖然理論上你的左眼還有複明的可能,可是實際……”朱庭香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

“我知道了,不過還是要謝謝朱院長了,這幾天麻煩你了,對了,朱院長,我現在可以出院了嗎?”蕭塵聽後苦澀笑道。

“出院?這可不行,你的傷還沒完全好,需要繼續住院療養。”朱庭香有些驚訝,這個年輕人也實在太不知道輕重了,現在就要出院這不是開玩笑嘛。

“讓他出院吧。”一個有些冷漠的聲音在特護病房外想起,一個穿著一身墨綠旗袍的淡雅女人走進病房,正是永利酒店的女荷官,朱庭香口中的蘇小姐。女人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永利酒店工作人員服裝的女人,手中拿著一套嶄新的黑色服裝。

朱庭香看見女人後立即站起,神色有些慌亂,道:“蘇小姐,可他的身體……”

女人輕輕皺了皺眉,道:“快去辦吧,他不需要再住院了,把他的病曆以及在你們醫院的檔案都刪了,十分鍾後我帶他出院。”隨即從身後女人的手中拿過那套黑色服裝,走到蕭塵的病床前,輕聲道:“把衣服換了吧。”

這女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蕭塵不懂也不想懂,因為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值得這個女人惦記。

十分鍾後,朱庭香滿頭大汗的一路小跑到特護病房,看著女人有些氣喘的說道:“蘇小姐,事情已經辦好了,他的病曆已經在醫院的檔案裏消除了。”說完話後才看見原本躺在病床上精神萎靡的男人已經換了一身服裝,一身嶄新的黑色西裝讓相貌並不如何出眾的年輕男人在瞬間變的容光煥發精神奕奕,和剛才穿著一身白色病號服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然而這些還不是朱庭香最吃驚的地方,眼睛掃向男人的西裝標誌時才愕然發現這件西裝竟然是全球限量50套的傑尼亞,即便是聞名遐邇的阿瑪尼也遠遠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心裏不禁暗自猜測起了這個男人的身份,為什麽這個女魔星會對他這麽好?不僅親自輸血給他,而且帶了這樣一件價值不菲的西裝。同時也在心裏暗自慶幸自己的醫院總算保住了這個男人的一條命,否則還不定會有什麽恐怖後果。

女荷官看著朱庭香點頭說道:“做的不錯。”嘴角有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但女人依舊是那般的端莊典雅,一身墨綠旗袍讓她看去猶如荷塘裏風姿楚楚的荷花一般美麗高潔。

朱庭香唯唯諾諾的答道:“應該的,應該的。”

“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永利找我。”女荷官丟下這句話後帶著蕭塵走出了特護病床。

看著三人離開的背影,朱庭香這才長出口氣,掏出口袋裏的手絹緩緩的擦著額頭的冷汗,輕聲說道:“這個魔星總算是走了。”

山頂醫院的眾多工作人員看見蕭塵和女荷官並肩而行的時候,不禁都在用眼神偷偷打量著,女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雍容華貴的墨綠旗袍,男人穿著一套筆直的黑色西裝,左眼戴著一個做工極好黑色護罩。這樣的兩個人無論走在哪裏都注定是人群的焦點。黑色護罩也是女荷官給蕭塵的。

蕭塵並不知道身上西裝的具體價值,他穿過最好的一件衣服不過是三年前在成都的一個地攤上花了29塊錢買的一個黑色布褂,除了那件衣服之外幾乎都是姑姑蕭秋親手為他縫製的衣服了,不過此刻蕭塵穿上這件衣服後明顯感覺和以往似乎有了一些不同,心裏覺得自己很有精神,即便自己此刻的身體依舊很虛弱。

上了女荷官的紅色瑪莎拉蒂後,女人並沒有立即發動的打算,而是從車上的一個黑色木盒中優雅的拿出一跟女士香煙,放入嘴中,點著,慢慢抽了起來。

五分鍾後,女人一根香煙抽完,車內彌漫起一陣淡淡的香氣,蕭塵不禁皺眉看著女人。

“奇怪嗎?”女人轉頭看著蕭塵緩緩一笑,繼續笑道,“煙裏加了香料,是香港那邊的一家小型工廠生產的,勁很小,對身體沒什麽傷害,抽起來感覺不錯,不過隻適合女人。”

“我身上這件衣服多少錢?”蕭塵很煞風景的說出了這句話。

“32萬。”女人看著蕭塵的眼神中出現了一股玩味的笑意,輕笑著說出了答案。

蕭塵聽後立時咋舌不已,這西裝也實在太貴了一些,32萬,這是一個什麽概念?半個月前自己帶著10萬塊錢來澳門的時候已經覺得很多很多,但此刻自己的身上竟然穿了一件如此昂貴的西裝。

然而還不等蕭塵心裏的驚訝消退,女人下一句話更加讓蕭塵震撼不已,“這件西裝已經在世界絕跡,製作這件西裝的大師也已經去世。”

“太奢侈了一些。”蕭塵咧嘴一笑。

“哦?說說原因。”女人神色平緩的說道。蕭塵的話有些出乎女人的意料,這個在賭場裏最多隻舍得下400塊籌碼的男人竟然如此舉重若輕。片刻前這個男人驟然聽到32萬時,表現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但此刻知道這件西裝是珍品時竟然有些無所顧忌了,心裏不禁好奇這個男人到底有著怎樣的一番想法。

“我已經欠你一條命,不在乎多欠你一些其他的東西。”蕭塵笑著說道。

蕭塵不是一個對錢財太過看重的男人,半個月前,張天佑遇險,他能夠毫無顧忌的拿出一套青花瓷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十年前,蕭秋病重的時候,蕭塵也曾偷偷的試著將青花瓷拿出去變賣隻是被蕭秋嚴辭製止。而此刻和身旁這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不是金錢可以計算的了。

“穿著吧,這點錢我還沒放在眼裏,你不必覺得欠了我什麽。”沉默半響後,女人輕聲道:“陪我去看看海吧!”

女荷官輕聲說完後發動了瑪莎拉蒂。

“我這黑色眼罩戴在眼睛上挺有氣勢的吧。”蕭塵嘿嘿的笑著問道。

“沒想到你還挺放得開的,眼睛瞎了也不在意?”女人絲毫沒有考慮自己的話是否會刺激到蕭塵,十分輕易的就說了出來。

“醫生不是說還有複明的機會嘛,隻是希望很小而已。”蕭塵笑道。

女荷官沒有再說話,專心開車,車速再次飆升到200以上,瑪莎拉蒂的優良性能也隻有在發動機高速運轉的時候才能全部發揮而出。

澳門很小,不過五分鍾的時間,瑪莎拉蒂已經停在了海灘邊的一條馬路上。蕭塵和女人下車後徑直走向了沙灘,鋪麵而來的海風帶著淡淡的腥氣,將女人的旗袍下擺吹得獵獵飛舞,露出大半截粉嫩白皙的玉腿。本就走在女人身後的蕭塵沒有錯過這個大好時機,眼睛肆無忌憚的掃向了女人吹彈可破的白皙大腿,隻是旗袍的質量和做工都很好,總能恰到好處的遮掩女人的重要部位,讓某個登徒子鼻子噴血卻徒呼奈何。

“聽到什麽了?”女人直視著波瀾壯闊的大海問道,聲音中似乎有著一絲興奮的味道。

“海浪的聲音。”蕭塵如實答道。

“還有呢?”女人再次問道,依舊沒有轉身。

“海浪的聲音。”蕭塵想也沒想還是如此答道。

女人優雅轉身,看著蕭塵輕笑了起來,道:“你錯了,是大海的聲音。”

“有區別?”蕭塵不禁笑著問道,想要看看女人將會如何解釋。

“自己領悟。”女人扔下這句話後沒有再理會蕭塵,而是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扔在一旁的沙灘上,一步步向大海走去。

“真的有區別?”蕭塵自顧一笑,學著女人的樣子脫下腳上的皮鞋,一步步走向大海。

海浪一波波襲來,女人的下半身已經全部泡在了海水裏,蕭塵的小腿以下部位也全部潮濕。

“懂了嗎?”女人轉身,看著蕭塵大喊道。

一個從始至終一直淡雅如蘭的女人竟然也會如此大喊,看著女人含笑的麵孔蕭塵不禁在思考她為何會如此的反常。

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蕭塵昂頭感受著迎麵吹來的海風,一步步走向大海的深處。耳朵有的依舊是海浪一波波襲來的咆哮之聲,心裏甚至在肉疼一套頂尖的西裝就這樣被海水給泡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別走了,再走就要完蛋了,我可不會遊泳。”女荷官看著男人閉著眼睛的模樣不禁輕笑起來,難得的開起了玩笑。

蕭塵聽後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女人的身旁,而女人正含笑看著自己,笑容很好看,至少比她一臉嚴肅的時候好看了許多,看著女人嘿嘿一笑,問道:“這西裝被海水泡了後還能回複原來的樣子?”

“你說呢?”女人聽後不禁莞爾,這個男人竟然問出了這樣一個讓自己哭笑不得的問題。

猛然間,一波海浪襲來,將兩人的衣服全部打濕,海浪過去後,蕭塵不禁定定的看著麵前的女人,旗袍雖然質量很好但畢竟不是防水衣,由於潮濕的緣故,女人身體的苗條曲線展露無疑,胸前的高聳更是緊緊的貼在旗袍上,若隱若現,一時間,蕭塵看的心馳神搖。

“看夠了?”看著男人的摸樣,女人十分無奈的說道,實在沒想到這個男人是這副德性,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盯著自己的胸部。

“沒。”蕭塵目不轉睛的老實答道。透過潮濕的旗袍,蕭塵發現這個女人竟然沒有帶胸罩,可她的胸部竟然還是如此的高聳,不禁心猿意馬,難以把持,隻差鼻血長流,更本沒有心思去思考女人的話,下意識的說出了心底的想法。也對,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看見一個動人的女人如果沒有這番表現就該不正常了。

“一隻眼睛能看清楚嗎?”女人似乎並沒有介意蕭塵的直視,輕笑著問道。

“能。”蕭塵點頭答道。猛然反應過來,嘿嘿的笑道,“那個,那個……走神了。”

“回去吧。”女人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兩人回到沙灘後,女人隨意的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海的那一邊緩緩升起的朝陽,幽幽說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嗎?”

“這是太陽,不是月亮。”蕭塵糾正女人的錯誤。

“我叫蘇明月,這名字很俗氣吧。”女人沉默片刻,緩緩笑道,有些神經質的笑,不等蕭塵回答,接著說道,“我和他在十年前認識,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剛剛上高二的女孩子,有一天,班主任領來了一個男人,他叫蕭天涯,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

“明月,天涯,很般配,你成了他女人?”蕭塵不合時宜的打斷了女人的回憶,毫無顧忌的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