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扭曲

骷髏顫動了一下:“見我?”

“對,見你,我想知道,像你這樣的‘我’到底有多少個?”

“你太多疑了,我根本不是你,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不可能有另外一個你。”

“那你又是誰?”

“我隻是你的一個影子,鏡子裏的影子。當你站在鏡子前,我就出現,當你離開,我就消失。”

我冷冷一笑道:“少在這裏裝鬼弄鬼,影子會說話,騙鬼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無權幹涉主人的意誌。”骷髏停了一下,又道:“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不死?”

“我為什麽要死?”

“我是你的影子,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包括那個你所做的事情。”

我渾身一顫,驚懼地問道:“你認識他?”

“當然,他也是我的主人,就跟你一樣,因為你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我頓時陷入到絕望之中,我的影子不會欺騙我,它說的就是事實,是我殺了所有的人,我罪不可赦!

我抱著自己的頭,痛苦地大叫道:“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骷髏冷漠地看著我,兩隻黑洞洞的眼睛沒有一點光亮。

突然,它開口道:“在這裏死去,你就死去了,至少沒有痛苦。”

這時,一把鋒利的小刀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我伸手就將它拿了起來,然後對著脖子一抹。

骷髏的眼睛突然閃出一道光,那是因為興奮和渴望,它希望我死!

刀在我的脖子上劃出一條血痕,但是我並沒有死,而是用手指在血痕上迅速地點了一下,然後在鏡子飛快地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嘴裏突然吐出一個聲音:“鮮紅的血是生命的開始,也是結束,忘記痛苦和罪惡,融入到無邊的血海之中吧。”

鏡子裏的骷髏一愣,隨即就像中了魔一樣向那符號鑽了進去。

當他鑽進符號那一瞬間,光明突然出現,整個房間立即纖毫畢現。

我解開符號,一個人出現在我身邊,我淡淡地道:“很高興見到你。”

陳宇嘉的神色有些慌亂,但還是保持著書生的氣質,不過現在卻是個落魄書生。

“你,你怎麽會做到?”

“因為我拜了一位世界級的心理學專家為師,他教了我這個法子,讓我找到想要害我的人。”

“米歇爾,米歇爾對不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陳宇嘉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一股滔天的魔氣迸發出來。

現在的他,完全就是一個徹關徹尾的魔鬼!

“你為什麽那麽恨他,就是因為你想證明你比他強,比他聰明,但是又做不到,僅此而已嗎?”

“難道你認為還不夠?”陳宇嘉凶狠地看著我,就像一隻被激怒的餓狼。

我搖了搖頭,繼續道:“你錄製的視頻的確是真實的,但是主角卻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用催眠術和藥物控製了我,讓我看到了自己。”

陳宇嘉的冷哼一聲,說道:“不錯,你說的全是事實。”

“你不去大醫院就職,是因為你不想讓人知道你的病人,你充分利用了大眾心理醫生的這個平台,接觸了很多病人,然後從他們的腦海中看到無數的秘密,了解到別人想像不到的東西。在這些人中,遊巧林的助手李紹靖恰好是你的一個病人。通過他,你了解到祁婉的過去,並且知道她的能力,於是你控製了她,讓她成為你的殺人工具。祁婉之後,你又找到了遊巧林,因為你早就從李紹靖那裏得到了他的一些秘密,然後再通過你強大的分析和演算能力,自然就知道了遊巧林殺害自己老婆的事情。於是你讓另一個病人張何美出麵,幫助遊巧林實施了一係列凶手案件,然後在遊巧林即將暴露的時候,又讓張何美找到我。”

陳宇嘉原本倨傲的臉色有了一些鬆動。一切都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人之所以自負,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而一旦這種優勢喪失了,他的自負就會突然崩解。

“祁婉在最後告訴我,從背後偷襲我的孫曉萌並不是她派過去的,當時我不相信,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孫曉萌不過是你眾多病人中的一個。”

陳宇嘉臉上的肌肉**了一下,就像被子彈擊中的野獸。

“大麗花案件曾經在美國轟動一時,身為留學生的你自然耳熟聞詳,你在控製遊巧林之後,便以這個案件為藍本,製造出一係列解屍案,也許遊巧林是你最得意的傑作,因為你也曾向米歇爾教授提到過這起一手炮製的案件。”

一提到米歇爾,陳宇嘉凶狠的神情再次顯露無遺。可以看出,他對米歇爾有一種入骨的恨。

我又道:“長青街凶殺案中被害男子紀成林的老婆患有中度的恐慌症,出租樓被害女子何淑華的男友江波因長期吸食毒品患有臆想症,他們都曾去你那裏就診,而你趁機用催眠術和藥物控製了他們,然後實施了一係列殺人計劃。當你從胖老妖那裏聽說了四十年前的‘死神’案件,於是便用同樣的手法殺害了紀成林,但是你為什麽又要殺死神父,他並沒有妨礙你什麽?”

陳宇嘉冷冷地道:“我隻是在主宰生靈,那些無聊的事情跟我無關!”

“無聊?”我一下憤怒起來:“小挫和高建寧又做錯了什麽,你要殺害他們?”

陳宇嘉毫無表情地看著我,那眼神中已經沒有一點人類的神采,他自認為是上帝之子,自認為可以遊戲人間,自認為可以任意主宰他們的生命,而所有的這些荒唐的想法,全都源自於他的智慧。

米歇爾告訴我,陳宇嘉的天資之高,是他平生僅見,就是他自己也暗愧不如。本來能遇到這樣一位學生是老師的榮幸,可是米歇爾在第一次教授他催眠術的時候,無意間見到了他內心陰暗的一麵,而陰暗的程度令其大吃一驚。

“那是一團永世難以化解的血腥和殘虐。”

這是米歇爾教授的原話,當時他就中止了教授陳宇嘉催眠術,可是陳宇嘉卻無師自通,並且在某些方麵超出了米歇爾。不過陳宇嘉的自製能力極強,在美國求學期間,他跟普通學生一樣,孜孜不倦地學習各種知識,並且遵守各種紀律,從來沒有犯過一次錯誤。

慢慢的,米歇爾也就放鬆了對他的警惕,因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有黑暗之處,但是最開始都處於封禁狀態,它需要一個強大的誘因才能解放出來。而陳宇嘉的自製力讓米歇爾相信,他會永遠封禁那團令人恐懼的惡魔。

可是,米歇爾教授萬萬沒想到,他拒絕教受陳宇嘉催眠術這件事情,一直牢牢地印在陳宇嘉的腦海裏,他發誓要證明自己比米歇爾強。

而我,不幸成為他的用來證明的工具。

當初他先後選中了祁婉、遊巧林,但最終都被我破獲,所以他便在我第一次上門求醫的時候,在我的腦海裏施加了一些具有暗示性的催眠術,達到操縱我的目的,並且還在我的藥物中摻加了致幻劑,讓我長期遊移在真實和虛幻之間,這樣就能更加徹底地操縱我。而他操縱我們的目的,就是製造一係列驚天血案,然後將我們介紹給米歇爾,讓我們成為他對抗和玩弄米歇爾的平台。

不僅如此,小萱也被操縱。記得小萱在被催眠的時候,曾經露出極為抗拒的神色,那就是潛意識地在反抗陳宇嘉的控製。她在日記本的最後一天寫道:“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是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我,但是一轉身又什麽都沒有,真是太奇怪了,為什麽我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為什麽以前從來都沒有過呢?”這段日記真實地表現出她被暗中控製的情形。

當然,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米歇爾推論出來的。他在我的血樣裏發現致幻劑的時候,就已經懷疑是陳宇嘉幹的,後來聽說我和小萱都曾被他施過催眠術,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於是,他教授了我一套反催眠術的方法,用來反製陳宇嘉,以求真相大白。當時他心裏麵也沒有把握,因為他不知道陳宇嘉的催眠術到底有多高明,但我堅持要這樣做,因為我要血債血還!

陳宇嘉曾經說過,催眠術必須要在對方願意的情況下才能進行,這話說的一點沒錯,但是還有一種情況也可以做到,那就是在對方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時。這個時候,雖然對方沒有願意,但是他完全被你的言行舉止所牽引,就會不自覺的被你抓在手中。

我終於明白小萱在我彌留之際說的“瑜伽”其實就是“宇嘉”,她是在告訴我凶手的名字。

現在,陳宇嘉已經現形,但是我的心裏卻沒有半點喜悅,因為小萱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再也回不來,還有小挫、高建寧以及那些被害人,他們的生命已經逝去,一切都不能重來。

我看著陳宇嘉,這個曾經讓我認為是最親密的朋友,最具有博愛精神的男人,現在一轉眼就成了殺人魔王。

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命運!

其實我不想這樣,我隻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隻想從來不曾認識這個人,也不曾失去過任何人。

我看著陳宇嘉那樣扭曲變型的臉,心裏莫名感到一陣失落,於是很冷漠地道:“也許有些地方說得不對,但我會在警局裏聽你慢慢解釋。”

聽了我的話,陳宇嘉突然狂笑起來,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憑你也能審我?你算什麽東西,如果不是米歇爾那個該死的家夥幫你,你連給我舔腳都不配!”

麵對他的辱罵,我波瀾不驚,隻淡淡地說了四個字:“成王敗寇!”

陳宇嘉狂笑起來,罵道:“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種話,難道你真的以為和我站在同一個平台,有資格跟我一論成敗?”

“怎麽,難道你還認為有機會翻牌?”

陳宇嘉繼續狂笑:“現在遊戲才剛剛開始,米歇爾已經輸了一局。”說完,他的身影突然一閃,從我的世界裏消失。

我情知不妙,因為如果他回到現實之中,那麽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還在催眠狀態下的我宰殺。不過米歇爾事先已經想到這一點,他太了解這個學生的可怕之處,即使他也沒有把握完全控製,所以已經教會我如何從催眠狀態下自我蘇醒。

噶的一聲,一個世界崩潰,另一個世界展開在我的眼前。

陳宇嘉正坐在我的麵前,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神情一如從前那樣古香古色的書生氣十足,沒有半點瑕疵。

“你看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