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早就該淘汰的綠皮火車的車廂裏,三人坐的排椅上擠著五個人,若非緊挨著林泉的秀麗少婦將碩大的**緊貼著他的肋下,這樣的壓迫真叫人好受。
少婦大約有二十四五歲,或許要小一些,憔悴疲憊使人顯老,她貼著林泉睡得毫無顧忌,估計她在悶熱的車廂時熬了很長時間,到省城站才等到一個座位。少婦穿著素雅的棉質襯衫,不知道她在硬座車廂裏站了多少時間,襯衫給擠得皺巴巴的,浸染著汗漬,腰胸等敏感的部位還有幾個明顯的手印,林泉翹起嘴角,露出一個含糊的淺笑:在擁擠的硬座車廂,連轉身也困難,看見漂亮的少婦,誰都會忍不住要占點手腳便宜。
林泉坐在那裏,手腳伸展不開,兩排椅子間的空檔裏還坐著一個抱著嬰兒的中年婦女,嬰兒的臉皮幹巴巴的,樣子十分蒼老,小腦袋鑽進母親的懷裏,嘴裏的涎水沾著下巴,亮津津的堆在頸脖子裏。中年婦女解開劣質的化纖襯衫,隻是微微側過身子,露出褐色的**,將黑棗大小的*塞進嬰兒的嘴裏。
林泉看見對麵的郭保林打盹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斜著眼睛朝他笑了笑。郭保林呲了呲牙,臉貼著冰冰的車窗閉著眼睛睡覺,但是腦袋給快速行駛的列車震得一跳一跳的。
林泉將腳縮在椅子下,小心不踢著那位中年婦女,又怕驚醒緊貼著自己睡覺的秀麗少婦。腳下感覺讓什麽東西磕了一下,座椅下伸出一隻長滿汗毛的粗腿,低頭一看,剛才還站在過道裏,雙手托著下巴靠在座椅靠背上睡覺的那位大哥,這時實在熬不住,鑽進座椅下狹窄的空間裏,伸展著手腳,陷入異鄉的夢裏。
郭保林身材高大,卷到肩膀上的T恤袖口露出隆起的肌群,剃著寸頭,臉上還有兩道剛結疤的傷痕,粉紅的傷疤就像嬰兒唇,讓他看上去十分凶惡。郭保林霸占了兩個人的座位,頭靠著車廂壁,赤腳蜷在座位裏,舒服的姿勢讓林泉看了十分羨慕。
從省城到靜海,空調大巴的車費是八十三元;空調列車四十六元,綠皮火車(指普通列車)用學生證打折,隻要十一元,這就是林泉與郭保林坐在綠皮火車的硬座車廂裏煎熬的原因。
郭保林家境富裕,但是他在期末時,跟他老子郭德全之間大吵了一架,讓他老子斷了糧草,他平曰泡馬子不知節儉,十一元的車費還是林泉幫他掏的。
林泉的父親是一所二流中學的校長,屬於小說裏被歌頌、生活中被嘲諷的那類人,所以林泉在大學裏的生活費一直緊巴巴的,郭保林在林泉宿舍裏吃了兩天泡麵,等林泉所有科目都考完之後,才一起坐火車返回靜海。
上火車前,兩人分掉最後一包方便麵,坐到火車上,兩人就一直在聊回到靜海一定要到“八大碗”好好的解解饞。“八大碗”是郭保林他老子郭德全開的酒樓,拿郭保林自己的話說,郭德全是個殲商,每天去八大碗海吃海喝乃是劫富濟貧。
林泉心裏想:“殲商?天知道我這輩子的最偉大目標就是做一名殲商。”
高中時,兩人雖然同在一個學校裏,郭保林七班、林泉三班,但是以省重點高中的高壓學習氛圍,不同班的人很少能發展出不一般的友情來。郭保林高三時在校外租了間房子,說是學習,其實是郭保林在校外圖自在的窩點,同屆的同學都將那裏當成看A片的場所。林泉跟鄰班的一個小子去過一次,以後就熟門熟路了,不過那時還不認識郭保林,有時兩人坐一張凳上看片子,也不大說話。以“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瓢過娼”來作為鐵杆友誼的標準,一起過看A片,也足以讓兩個陌生人產生足夠的親切之情。那時起,林泉與郭保林在校園裏偶爾碰著,也會善意的微笑。
郭保林是出了名的爭強鬥狠,不過處事相當聰明,從不將烏七八糟的事情帶到學校裏,沒在學校落下把柄,加上他老子郭德全的名頭,讓學校多少有些顧忌,郭保林雖然成績很爛,但也在市一中這樣的省重點中學順順利利渡過三年。
高考後,林泉知道郭保林的高考成績太爛,也沒好意思問他被哪所學校錄取,就各自煙消雲散不再聯係。
林泉進入省立第一個月進行軍訓的某天,校園裏突然斷電,所有的大一新生都陷入一種喜出望外的狂熱之中,不用擠在階梯教室裏高聲唱革命歌曲真是一種幸福。
月光浮動,人影幢幢,黑乎乎辨不清彼此的麵目,林泉根據或嬌柔或粗啞的嗓音猜想錯身而過的女孩們的相貌,聽見前麵的一團黑影裏有人拿靜海話交談。靜海話很土,靜海市區裏的人都很少用靜海話交談,林泉來省城這半個多月都沒好意思說他是靜海人,乍聽見有人拿靜海話交談,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林泉用靜海話招呼他們,郭保林從那團人影中擠出來,向林泉走來,先叫出他的名字。郭保林趕上高校擴招的好時機,進了東海省立大學誠仁教育學院一個至今他仍記不全名字的專業,再度與林泉成為校友。說來慚愧,那時林泉還不確定他就是在校名有赫赫聲名的郭保林,但這一切都不妨礙他們的友誼突飛猛進。
這種友誼迅速達到郭保林有時與馬子在賓館裏突然發現褲兜裏的避孕套隻剩下一隻又苦無機會脫身去買便給林泉打電話用暗語讓他買了之後一起吃晚飯時在桌下將避孕套遞給他然而他與騙來的馬子一起回賓館而林泉孤單一人返回寢室的程度。
郭保林頭依著著車廂壁,嘴角浮出一絲銀笑,正回憶某個良家給他身下掙紮時的銀穢場景。
“萬裏長江從雪原轉徙萬裏,奔騰跌蕩,直到下遊入海處,水勢才變得溫宛柔順有如處女。攜帶而下的億萬噸泥沙沉積在河口,堆積成眾多的沙洲、沙壩。江水的水流不斷的右偏,將沙洲、沙壩依次並入北岸,形成狹長的沙洲平原。這片沙洲平原上孕育著華夏東部的一顆璀璨明珠——靜海……”
靜海站就要到了,林泉扭了扭酸麻的脖子,將緊貼著他肋下好幾個小時的少婦往外推了推,瞥見她脖梗下的膚肉異常的細膩,飽滿的**將棉質襯衫撐得鼓鼓囊囊,透出隱約的肉色,小腹時騰起一股熱氣。
廣播裏甜膩的聲音仿佛一粒投入平靜湖水的石子,在車廂裏引起一陣搔動。
“靜海這幾年的發展大不如以前,前些年,在沿海各大城市排位中還在前列,這幾年都看不到靜海的名次了……”
“怎麽沒有名次?翻到最後一頁,倒算第七位。”一個戲謔的聲音打斷對方的感慨,“陳然下台後,周平、楊雲都是敗家子,七八年過去了,都說要改變靜海的麵貌,靜海改變了多少?周平代了兩年市委書記,到換屆時,讓人捅出兩千萬的資產。兩千萬啊,就算沒有貪汙受賄的證據,光是巨額財產不明來源罪也夠他在大牢裏蹲一輩子,誰能想到,他拍拍屁股平調到清池當市長去了,不過人在清池栽了跟頭,給哢嚓了。”
“唉,”深深的長歎聲,包含著激憤的情緒,“楊雲呢?他在市委書記任上做了五年,靜海在他手裏也沒有起色啊。”
“能有什麽起色,陳然、周平是他暗中扳倒的,他忙著招攬親信、買官賣官,哪有時間發展靜海經濟啊?不說別的,光他賣官的錢,就比周平撈的還多,靜海市明碼實價,鄉鎮書記二十萬到五十萬不等,靜海六縣一市,有三百多個鄉鎮,挨個換一遍,楊雲能撈多少錢?”
“五十萬,有五十萬,誰還高興當個鄉鎮書記啊,也就正科級待遇?”
“兄弟,沒眼光了吧。在靜海當個鄉鎮書記,可比西部當個縣委書記牛比,正淮紡織廠知道不知道?本來是正淮鎮上的集體企業,兩年前改製,近千萬的資產,效益也相當好,可是最終評估下來還不到三百萬,結果呢,鎮書記出一百五十萬,一個私人老板出一百五十萬,將這家廠子給改製成私企了。聽說鎮書記的那一百五十萬,還是那個私人老板墊的,你想想,如果不是霸著書記的位,哪有這樣的好事?”
“唉。”林泉扭頭看見兩名中年人腦袋正湊在一起,正看一本名叫《城市調查》的雜誌,上麵密密麻麻的列了一些城市的名稱與經濟發展數據,一名憔悴的中年人聽到同伴嘴裏駭人聽聞的傳聞,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流露出有許多無奈與悲憤。
坐在他對麵的中年人臉上流露出戲謔的神情:“老張啊,如今的世道你還看不透?從來就是官商勾結搶劫平民。”
“市委換了新一屆班子,靜海的形勢或許會好一些,靜海往年全省排第二,這些年來,雖然說隻落到第三位,但是經濟總量比第二位差了老大一截,不追趕不行了。”
“耿一民也一樣,上任才三個月,反複強調反腐倡廉,我看他骨子裏也是大大的壞透了的。”說到這裏,中年人得意的笑了起來,右手挾著香煙,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揮動起來,“還不如陳然繼續當市委書記……”
“陳然不也是因為經濟問題退下去的?”
“差不多吧,聽說是他的兒女貪財,陳然在市委書記任上,他的兩個兒子,個個都是幾千萬的家產……”
“唉……”
“陳然雖然縱容子女斂財,畢竟還有幾分真本事,他在任九年,靜海發展多快!反正沒有一個當官不貪的,那就在貪官裏找個有水平的……”他看見林泉轉過頭來看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陌生人之間的禮節。
林泉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這年頭,許多人鬱鬱不得誌,但是談論官場秘聞的勁頭可不少多少。雖然是捕風捉影,這個中年人嘴裏所說的,在靜海確實能找到其人。
林泉是東海省立大學一名普通的大二學生,雖然說普通,但與靜海的官場並不遙運,兩名中年人所說的前任靜海市委書記陳然就是林泉的姥爺,林泉的母親是陳然的養女陳秀。說來奇怪,林泉也不是陳秀親生,而是四歲之後才到林家的。
雖然林泉與陳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是陳然最寵愛、最放任的一個孫子。陳然因為經濟問題離任之後,華麗富貴的光環就像水裏泡影,一夜之間就完全破滅了,那時還隻有十五歲的林泉心理遭受相當大的挫折,在無窮無盡的奚落與嘲笑中,養成冷漠沉靜的姓格。
就是現任的市委書記耿一民,林泉也不陌生。耿一民是林泉的父親林銘達的大學同窗。陳然在位上時,耿一民是市委副秘書長、靜南區委書記,雖然不屑於巴結陳然,但跟林銘達家走得相當親熱。陳然離任之後,耿一民先後出任市委秘書長、市委副書記、市委書記,大概是避嫌的緣故,跟林家的關係就淡了下來。耿一民的秘書,今年四月份才當上市委副秘書長的趙增還是林銘達在市一中當副校長時的學生。雖然耿一民跟林家的關係淡了,但是趙增受過林銘達太多恩惠,趙增讀高中、大學的費用,就是林銘達資助的,跟林家一直來往密切。趙增當上市委副秘長,在家裏舉辦過私宴時,林泉還特意請假回過一次靜海。
那兩名中年人的談論吸引好幾個小夥子圍過去,他們不時插上一兩句話,譴責一下靜海的貪官汙吏。林泉坐回座位,頭靠著滿是油膩汙垢的奇背,望著窗外熟悉的情色,感覺火車巨大的力量將自己拉回那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從耿一民在市委換屆中意外勝出,遠在省城的林泉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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