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的客棧一樓非常熱鬧。

單小五照足歸不離的吩咐,乖乖的在房間裏睡了三天,今天總算清醒點了——起碼從她早上醒來到現在,隻迷糊過一陣。

她從來都是不受拘束的性子,在房裏這麽長時間不出門已經是她的極限,所以午飯她堅持要在樓下吃。

歸不離看她精神不錯,又禁不住她的撒嬌哀求,便同意了。

隻不過選的依舊靠窗邊人最少的地方,以防有人不長眼衝撞到她。

“來咧,客官,您要的醬汁米糕,請慢用。”店小二踩著左搖右擺的步子,一臉喜氣的托著盤子過來,輕巧的將盤子放到桌麵上。

瑩白細膩的米糕由米漿磨成,上籠蒸熟之後切成大小均勻的菱形,灑上蘿卜幹還有蝦仁,用過了清水的青菜墊底,最後淋上夾雜著爛熟鹵肉的醬汁,熱騰騰香噴噴的,大老遠的就能聞到那股子特別的香味。

單小五深吸一口氣,餓了一早上的肚子開始咕咕叫,差點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歸不離唇角微勾,伸手替她夾了一塊放到碗裏,“吃吧。”

“謝謝相公。”單小五笑出兩排白牙給他看,一邊忙不迭的拿筷子去戳碗裏的米糕。

奔雷比她更手快,他嘴巴大,直接一口就吞下一整個,嚼了兩下才中肯的點了下頭,“不錯。”

小二在旁邊站著,一邊討好的看著單小五。“這位夫人覺得呢?”

單小五嚼了半天,才砸吧著嘴說道,“蘿卜幹味道淡了,鹵肉碎也沒那麽入味,不過如果是第一次做的話,很不錯了。”

“好的,小的待會就轉告大廚去,以後夫人若再來吃,這菜味道必定比現在更好。”店小二笑著,殷勤的給三人各自加了茶水。

“對了,夫人,剛我家掌櫃的在裏頭看到這菜,覺得賣相跟味道都不錯。本來想親自過來跟夫人談一談的,沒想到臨時有事,所以就特意吩咐小的來問問。夫人您這菜,能讓本店售賣嗎?”店小二說著,伸手豎起三根手指,大概是覺得多了,又縮回去一根,“小店可以付給姑娘您二十兩銀子,就當買下這菜還有那鹵肉汁兒的配方,您覺得如何?”

“買方子?”正在繼續進攻第二塊米糕的單小五聞言楞了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菜是她嘴饞臨時想起來的,因為歸不離不肯讓她親自下廚,她也就隻好照著自己想告訴大廚怎麽做。至於這菜對客棧食肆來說有什麽效果,她倒壓根沒想過。

不過這客棧的掌櫃還算是個有良心的,起碼知道先來問問,還提出要給她二十兩當版權費——這要放現代,誰管東西是不是你發明出來的,反正有得抄,照抄就對了。

看了歸不離一眼,卻發現他隻是默默的替她夾著菜,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所以單小五就抬頭朝等得忐忑的小二笑說道,“貴掌櫃確實客氣。行走在外銀兩總是必須品……方子你記下,二十兩我就收走了。以後若我跟我家相公還到這裏來,有新菜式必先與貴店詳談。”

店小二讓單小五一通話給繞的暈乎乎的,隻勉強整理出大概意思,知道單小五這是同意了,便歡天喜地的提著茶壺弓著腰,轉身快速離開,“小的這就告訴掌櫃去,公子夫人,您幾位請先等著,小的去去就來。”

“去吧去吧,”即將有二十兩銀子進賬的單小五同樣眉開眼笑的朝他揮著手,“慢走不送。”

奔雷本來想把最後一塊米糕夾到自己碗裏,結果卻讓護妻心切的歸不離眼明手快一筷子拍到手上,隻能齜著牙自認倒黴的看著歸不離將那米糕遞給單小五,嘴裏嘰裏咕嚕了兩聲。

“夫人,你真行。非但不用出錢就能吃到想吃的東西,還有人巴巴的送上銀子給你,著實讓人佩服,佩服。”

奔雷說著,滑稽的朝單小五一抱拳。

後者挑起兩道細眉很是得瑟的咬著米糕,不忘抽空應上一句,“那是自然。”

別的她不會,跟吃有關的可絕對難不倒她——上輩子吃貨的名頭可不是被叫假的,儲存在她腦子裏的菜式多達上千種,就是不常拿出來用而已。

“我們還有菜沒上嗎?”

“應該還有,”奔雷將桌麵上的空盤子點了下,最後再瞧一眼掛著菜牌的牆壁,“還有一道紅燒鯉魚沒上。”

單小五轉向歸不離,“相公,吃完飯我們出去外頭逛一逛好不好?我想買點東西。”

歸不離頭也不抬,“讓奔雷去。”

單小五轉眼瞧了下一臉果然如此的奔雷,長長的歎了一聲,“我要買的是女人用的東西。”

歸不離夾菜的筷子頓了頓,隨即無奈的放下,妥協了,“不許超過一個時辰。”

“相公萬歲!”單小五雙眼一亮,立刻就習慣性的想奔過去給自家相公一個香吻,可是最後卻生生忍下了,隻是坐在原地,一臉扭曲的看著他。

“怎麽了?”歸不離抬眸,奇怪的朝她挑起一邊劍眉問道。

單小五糾結了老半天,“相公,你……打算什麽時候把這張臉換了?”

奔雷在旁邊插嘴,“老大這臉不是挺好的嘛,幹嘛要換掉?難道夫人你嫌棄他沒之前帥?”

“不是。”單小五搖了搖頭,兩道柳眉依舊緊緊鎖起,她甚至開始無意識的咬自己的手指甲。

“那是為什麽?”奔雷更好奇了。

歸不離用同樣帶著疑問的表情看她,等著她的回答。

單小五嘴巴張了張,好半晌才沮喪似的小聲抱怨道,“因為每次想親熱的時候,一對上這張臉,我就會有種自己在紅杏出牆的感覺啊。”

奔雷差點被一口燒酒嗆死。

“……”

歸不離決定等下回房間立刻把自己的臉換回來,堅決不給他家小妻子‘紅杏出牆’的機會。

“臭小子,來我們會賓樓吃霸王餐,不想活了是吧?”

在等最後一道菜的空檔,街上突然傳來幾聲高聲叫罵。

單小五他們這一桌就在窗邊,一轉頭就能看到外麵的情況。

歸不離個性比較冷,向來對身邊的事漠不關心,就算酒樓失火他也會從從容容的吃完飯再慢吞吞的離開,更別說去關心跟自己無關的大小事。

至於奔雷跟單小五這兩個生性八卦的,則是差點沒把腦袋擱外頭去,就怕錯過什麽精彩的地方。

“滾滾滾。”

隻見斜對麵酒樓裏兩個夥計打扮的漢子使勁推搡著一個身材極為瘦高的年輕男人往外走,一人一邊將他推倒在酒樓麵前的空地上,每人又上前補了一腳,這才解恨的啐道,“下次罩子放亮點,這裏可不是你這種窮小子能來,趕快滾,不然小爺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沒有,”年輕男子在一堆人的指指點點下爬坐起來,倔強的昂起頭,“我的錢袋被偷了……”

“呸!就你這窮酸樣能有多少錢?偷你的家夥肯定是倒了大黴。”那兩個夥計哈哈大笑,其中一個順手將一個書箱丟到地上,裏麵的藍皮冊子散了一地。

“走走,沒錢就滾,少在這裏礙事。”

那年輕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跟他們講不起道理,沉默了下便默默的站起身,將自己身上的灰塵拍掉。然後走到旁邊蹲下,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書撿起來,愛惜的用袖子擦幹淨,再一本本整齊的放回書箱裏。

“咦?是他!”

看到書生轉過來的臉,單小五|不由驚奇的低呼一聲。

怪不得她剛剛就覺得那瘦高的不尋常的背影挺眼熟,沒想到居然是上次在茶寮裏見過的那個怪異書生,他也到這裏來了。

歸不離聽到單小五的聲音,下意識的扭過頭,待看到那個書生,再瞧瞧單小五感興趣的表情,麵色便驀地一沉,兩道劍眉更是蹙的死緊。

想把單小五拉回自己身邊,又怕會不小心傷到她,最後隻能黑著臉作罷。

“奔雷,他好像受了挺重的傷,你說他會不會就這麽死掉?”

在他轉身背起書箱的時候,單小五分明看到他臉上有好幾塊淤青,鼻子下還掛著兩道紅色,嘴角也破了,衣服上都是泥灰,看起來分外狼狽。

但他卻隻是毫不在意的舉起袖子將血跡擦掉,接著便一瘸一拐的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離開了。

“應該不會吧,”奔雷搔搔後腦勺,“那兩個夥計隻是普通人,下手應該也重不到哪裏去才對。”

“那他……”單小五還想開口再問,冷不防一個聲音搶先插了進來,一下子便將她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幾位客官,您要的魚來咯~”依舊是那個熱情的小二,依舊是人未到聲先到。

一陣風似的將手上托著的紅燒鯉魚放到桌上,店小二笑的見牙不見眼,一邊從自己懷裏仔細的捧出兩塊碎銀子,“夫人,這是二十兩,您收好。”

他捧著銀子往前,奔雷信手接過,拿在手裏掂了掂,確認有二十兩,隻多不少,這才將放到單小五麵前。

單小五眼冒金光,即使之前收到過比這多上幾萬倍的銀錢,但是她依舊很高興——銀子不在少,越多才越好。

眼見單小五傻笑兮兮的將銀子收到荷包裏,而且還將荷包纏在手裏笑的跟偷到腥的貓咪一樣,歸不離陰霾了好一陣的心情才逐漸好轉,連帶嘴角也慢慢的勾了起來。

“謝啦小二哥,這是請你喝茶的。”

單小五笑嘻嘻的說道,同時從荷包裏取出一兩銀子遞到店小二手中。

“謝謝夫人,那您慢用,小的先下去了。”

店小二朝三人鞠了個躬,捧著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好在單小五本就出身富貴之家,再加上歸不離也坐擁家財萬貫,是個超級隱形富豪,不然哪裏經得起她到每個地方都給小費的敗家行為?

“吃飯吧,不是要出去逛街?”

歸不離唇角微勾,搖了搖頭,從還在傻樂的單小五手中取下荷包,順手在魚肚下方最嫩的地方夾了一塊肉遞到她麵前,“張嘴。”

單小五賊笑兩聲,突地伸長脖子快速的將那塊魚肉叼了過去,順便將他手裏的筷子也一並搶走了,然後舉高了用得逞的目光笑嘻嘻的看著他。

歸不離倍感無奈,卻也不阻止她,由著她胡鬧,隻要她開心就好。

“沒想到吧?我的速度居然呃……”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剛吃下肚的魚肉突然變了味,一股難聞的腥味直衝鼻端,胃裏更是一陣強過一陣的翻天覆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從肚子裏往外衝。

單小五神情大變,猛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結果卻還是晚了一步。

“嘔……”

該死!懷孕階段最悲劇的時刻終於來臨——她害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