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胡楊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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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最齊的小說就是小說網吳天放查閱了大量有關胡楊林的資料，枯死的胡楊林雖然頗具藝術上張力和美感，但它又實在讓人產生對自然、生命的無盡哀歎。
同行的那位攝影視顯然也對這裏的胡楊做了大量的研究，一路上他都在同吳天放討論著胡楊的生死問題，而吳天嬌和徐文清探討的則是有關和田玉的話題。
由於塔裏木河流經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瑪幹沙漠北緣，沿河氣候極端幹旱，塔裏木胡楊林保護區及整個塔裏木河流平原的年降水量不足50毫米，分別是北京及上海年降水量的7％和4％。因此，所有自然生態係統都依賴於河水，無論是地下水的補充還是農業灌溉。灌溉若用地下水，成本要高得多。塔河是農業及天然植被的水源與生命線，被當地人稱為“母親河”。而且，“塔裏木”一詞的土耳其語詞根意為“耕種”，這更體現了它對世代生活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的人們的重要性。
塔裏木河近80％的河水來自於天山的阿克蘇河。和田河隻有在汛期才能到達塔裏木河，並為之輸入近20％的河水。葉爾羌河則是在洪水異常高漲的時候才能匯入塔裏木河，貢獻的水量不到1％。在山區，河流由冰川和積雪融水及降雨補給。天山的降雪，降雨都相當豐富，從西麵（裏海甚至歐洲）來的氣流以及從北邊西伯利亞來的氣流還是能帶來一些濕氣。空氣沿著天山的坡麵爬升並冷卻，從而形成雲層並最終形成降雪和降雨。一旦氣流越過天山到達塔裏木盆地，那裏極端幹旱的氣候就會使空氣中的濕氣蕩然無存。因此，來自山區的水是以河流的形式到達塔裏木盆地的，同時從河流中滲入地下，維持天然植被的生存，或是被抽上來灌溉。
春季，天山較低海拔處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水流入阿克蘇和塔裏木河。夏季，冰川融化，同時降雨量也達到最大，大量水流入阿克蘇及塔裏木河。塔裏木河年流量的75％都集中在7—9月，這3個月同時也是塔裏木河一年一度的夏季汛期。
在夏季汛期，水平麵升高至3—4米，塔裏木河支流及沿岸凹地都溢滿了水。而且，洪水的力量還改變著塔裏木河的河道，在我們的研究點附近每年都能見到河床的位移，曆史上有些洪水甚至重塑了整個塔裏木河的河流係統。
地下水同樣依靠夏季洪水來補充，然而，在汛期內地下水的入滲隻能達到100米的寬度。因此，河床及支流的水越充盈，河水與地下水層的接觸麵積就越大，地下水補充得也就越多。
一般來說，每條河床都能維持寬1公裏，深度超過5米的地下水帶，這樣對大多數天然植物來說就足夠了。在500米的寬度範圍內，地下水位在汛期升高，並在來年春季下降，出了這個範圍，地下水位就出現下降，再往外延伸就脫離河流影響了。
夏未及秋季，洪水消退之後，塔裏木河及其支流沿岸的土地很潮濕，為種子發芽提供了條件。而且，洪水還把所有的鹽分都衝洗掉了。秋季氣候不再那麽炎熱，蒸發也降低了。即使是在沙漠地區，直到冬季土壤還能保持潮濕。被夏季洪水充溢了的某些凹地依然能保持周期性湖泊的形態。
到了12月，塔裏木河。支流以及周期性湖泊都封凍了，土壤中的水分也已經凍結。因此，來年春季河床及周期性湖泊裏仍然有水可用，被洪水浸泡過的土壤仍然是潮濕的。5月氣溫上升，周期性湖泊就消失了，土壤也變得極端幹旱。
植物的生長期從4月就開始了，但直到7月才會有水補充進來，所以天然植被利用的是地下水。這裏的地下水起到了水庫的作用，一部分洪水被儲存在地下直到來年春季和初夏，這對植物來說是極其需要的。因此，天然植被很好地適應了塔裏木河流域的環境條件。
春季和夏初也是當地主要的作物——棉花和蜜瓜最需水的季節，為了克服夏季洪水到來之前的缺水期，塔裏木河沿岸修建了水庫。
塔裏木河沿岸的農民都要靠這條河供水，在河床幹涸的時節，許多農民隻好挖井抽取地下水，結果出現了與天然植被爭水的局麵。水井和水泵抽上來的地下水很容易就超過了塔裏木河的補給量，這就造成了地下水水位下降。
氣候變化使得冰川融化加速，目前的結果是夏季水量增加但最終冰川將越來越小，來自冰川的融水也將越來越少。塔裏木河將來的水位很可能會下降，因此，塔裏木胡楊林保護區應成為一個示範區，在越來越缺水的情況下研究如何在保護、生態係統可持續利用及其他形式的土地利用之間分配用水。
塔裏木河沿岸的天然植被由胡楊林、蘆葦和檉柳組成，如同一道綠色長城蜿蜒在塔克拉瑪幹沙漠北緣，這條植被帶正好形成了塔克拉瑪幹沙漠的邊界。
在吳天放他們沿著輪台縣以南的塔克拉瑪幹沙漠公路往南走時，首先會進入沙漠。令人驚訝的是，檉柳灌叢在沙漠裏仍能生存。再往前走，他們會突然看到沿著地平線出現一條綠色的帶子，等他們進入這條綠帶的時候，會發現自己置身於長在沙子上的樹木之中。再往前一點兒，這些樹就形成了一片樹林，也就是河岸林。
在塔裏木河沿岸胡楊林保護區內，樹林非常茂密，簡直成了叢林，人都很難走進去，據說20世紀中期還有老虎。在樹林裏還有蘆葦叢生的湖泊或周期性水窪。穿過塔裏木河並繼續往南進入塔克拉瑪幹沙漠，沙漠就被帶狀的河岸林切斷了，最遠的胡楊林可以延伸到塔裏木河以南100公裏處。
中亞所有河流沿岸都有胡楊林，比如阿姆河、錫爾河，還有中國的塔裏木河及黑河。這些樹以及檉柳叢是如何在遠離河流數公裏的沙漠中生存的？
胡楊、檉柳，以及塔裏木河沿岸的其他大部分天然植被都具有極強的根係，能夠利用地下水來滿足它們對水的需求。胡楊和檉柳的根部能達到地下13米的深度，但檉柳能夠忍受含鹽量高達20克／升的地下水，而地下水的含鹽量超過12克升的時候胡楊就不能生存了。
在地下水位低於8米的地方河岸林會變稀疏，往往是一株株分散在沙漠裏。在地下水位高於5米的區域裏，看起來就像真正的森林了，但往往沒有林下植被。而地下水位高於3米的地方，河岸林下會有非常茂密的林下植被，包括蘆葦、鹽豆木、甘草以及其他草本開花植物，這種茂密的綠色森林為當地人和旅遊者提供了難得的陰涼和美景。塔裏木河沿岸的天然植被沒有遵循真正的沙漠植物比如仙人掌的節水策略，它們是利用深根吸取地下水來滿足對水的需求。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一株健壯的胡楊或檉柳的根係有多麽強大：它們可以吸取到8米、10米，甚至13米深的地下水。但是，它們的種子是如何發芽，幼苗又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對於一株小幼苗來說，8米、10米甚至13米的地下水顯然是夠不著的。種子隻有在夏季洪水過後的河岸上才能發芽，而幼苗早年的存活全靠來年夏季洪水的滋潤，直到它們的根係發達到能夠吸取地下水為止。
夏季洪水為胡楊，檉柳以及塔裏木河沿岸大多數植物的種子提供了必需的發芽條件：光板地、充足的光照、潮濕的土壤，以及極低的含鹽量。
在夏秋季節逐漸成熟的種子非常細小，可以隨風飄蕩或隨水漂流，並最終被河水帶到河岸上。最佳的發芽時間是9月，10月，那時洪水已退，幼苗就不會被抬升的河水淹沒。通常成排站立的幼苗就標誌著種子被漂到河岸時的水位線。
為了從更深的土壤中獲得水分，幼苗的根部生長速度要比地上部分快，到11月份，根部已經有2025厘米長了，而地上部分隻有5厘米高。由於秋季的溫度及太陽輻射都低於夏季，土壤隻是表層變幹了，2025厘米長的根係已足以獲得水分。11月份之後，河流結冰，土壤中的水分也凍結，一直到來年春季都不會蒸發掉。
春季土壤迅速變幹，河岸邊的地下水位下降到3米左右，胡楊幼苗的根部在這個春季和夏季（也就是夏季洪水到來之前）能長到1.2米。在這段時問裏，幼苗靠沙地裏的粘土層生存，因為粘土儲水的能力強於沙子。正是河流動力造成了沙地中內含粘土層的這種河岸土壤結構。檉柳的種子利用土壤水分的能力更強，因此幼苗分布的範圍比胡楊還要大。
如果沒有洪水來抬升地下水的水位，胡楊幼苗仍然無法活過整個夏季，如果來年夏季洪水開始的太晚或者水量太少，幼苗也無法存活。因此，僅僅有一次合適的洪水是不夠的，接下來的兩三年內還必須每年都要有合適的洪水才能保證小胡楊的萌芽和生長。
追蹤株成年的胡楊或檉柳的生活史我們會發現一旦存活下來，它們就會長出水平根，並由此長出“根出條”。通過這些根出條，胡楊和檉柳在沒有洪水的情況下也能再繁殖，但來自同一株母樹的根出條的基因完全相同，屬於無性繁殖。如果想維持塔裏木河沿岸植物的基因多樣性，就必須有洪水以及河流動力來讓種子發芽，讓幼苗成活。
110年前斯文?赫定在塔裏木河上漂流的時候，他所穿越的是一片真正的荒野，僅有的居民是幾個牧民和漁夫。我們今天所說的塔河隻能算是斯文?赫定那個年代的塔河的支流之一。1949年之後，先前的塔河河道上遊被引流去灌溉阿拉爾周圍的兵團農場，從此塔河水便流入了現在的河床。
1950年前後，塔河沿岸還有50萬公頃河岸林，到了1978年，其中三分之二已經被毀。大多數被毀的河岸林都在塔河的上遊和下遊，也就是阿拉爾周圍和尉犁縣內，以及尉犁到鐵幹裏克鄉之間的兵團範圍內，河岸林裏土壤非常肥沃，被視為開墾的最佳地點，而且樹木被砍伐之後還可以用作建材和燃料。因此，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河岸林就困土地開墾大量被毀。土地開墾得越多，從塔裏木河取水灌溉的需求就越大，結果塔裏木河下遊變得幹涸，那裏的河岸林也大多死去。
塔裏木河中段的河岸林相對來說還比較完好，因此1983年在那裏成立了塔裏木河胡楊林自然保護區，從那以後胡楊林的砍伐受到越來越嚴格的控製。盡管到目前為止保護區內還有11萬多畝耕地，那裏仍然算得上是近乎天然狀態的完好的河岸林，蘆葦蕩和檉柳沙地。這些分布著蘆葦蕩和檉柳叢的天然胡楊林，以及河流位移和植被繁殖的自然過程，在當今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
因此，從生態係統保護的角度來看，也就是說不僅要保護珍貴物種，同時還要保護整個生態係統及自然過程，塔裏木胡楊林保護區為我們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去保護天然胡楊林以及洪水和河流動力的自然過程。
為了保護塔裏木河沿岸的天然河岸植被，必須維持足夠高的地下水位，這樣植物才能吸取到地下水，滿足它們對水的需求；必須有足夠的洪水及河流動力。這是基因繁殖的先決條件，這樣才能保護天然生態係統的基因多樣性。
維持地下水位在塔河上遊和中遊是可以做到的，盡管塔裏木河2004年幾乎幹涸，但夏季洪水還是補充了地下水。然而，沿塔裏木河中遊及上遊修建的防洪堤壩卻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堤壩會切斷大多數支流的水源供應，腹地的地下水位因此下降，塔裏木河下遊沿岸的天然生態係統也因此退化。
種子發芽和幼苗成活取決於洪水與河流動力，很難得到滿足。幼苗很難成活，尤其是胡楊的幼苗，雖然一次洪水就可以使種子發芽，但往往第二年的洪水不是太小就是太晚，幼苗失去了成長條件。
在塔裏木河中遊地區，自然生態係統的保護是可持續發展的組成部分。這意味著這個區域的利用方式不應造成生態係統功能退化，讓後代也有機會使用這個地區，享受生態係統的功能。
生態係統的一項重要功能涉及到土壤，土壤為天然植被及農作物提供了生長的地方。一旦塔裏木河沿岸的土壤鹽漬化，這種功能就會失去。灌溉通常會造成土壤鹽漬化，因為水隻用於土壤表層，一部分水很快被蒸發並留下鹽分，每年還必須把鹽分從土壤中瀝濾出去。然而塔河水通常是有限的，沒那麽多水去壓鹽堿。其實，胡楊樹也會分泌出一種帶鹽堿的水滳，這就是人們眼中的胡楊淚。它是胡楊自身的一種調節與保護機製，但如果沙漠上的鹽堿含量太高，它就會流盡最後的一滴眼淚，慢慢地枯死。
生態係統的另一項功能是生物量的積累。現在大量地下水的抽取遠多於塔河的補給，造成了地下水位下降天然植被幹死的結果。在地下水位5米的地方，河岸林鬱鬱蔥蔥，生物量非常豐富，一旦這片林子死去，要在那裏人工種植一片林子就要付出極其高昂的成本。因此，過度抽取地下水造成河岸林死亡將帶來長期的破壞。為了防止過度利用，對所有用水者都必須做出全麵限製，在這一框架下土地利用者在獲得大份額水量的同時，也必須給天然植被留出一部分水。
由此，人們的發展或許可以找到另一種出路：利用能夠吸取地下水的天然植物，比如蘆葦和羅布麻，它們能夠吸取3到6米深的地下水。蘆葦可以用來造紙，還可以作為建築的原材料。羅布麻的葉子可以做茶，而且，冬天把它的莖收割之後還可以提取纖維用於紡織品製造。這條出路如果能成功，塔裏木河依然可以在滿足人的需求同時恢複自然的麵貌。
吳天放對那位攝影家說：“胡楊，要活下去，真難！”
攝影家說：“比做人都難。”
現在，吳天放他們向著沙漠腹地前進的這條路很簡單，沒有什麽岔道，正南稍稍偏西，一路走下去就是了。
走了這條路，最大的感觸就是築路工人的偉大，他們用一把柏油和防沙帶鑄成的利劍，把這片世界第二大沙漠劈成兩半，讓人們可以進入這沙漠腹地領略大自然的壯麗。
在這條路上，看到最多的除了沙漠風景之外，就是油田上專用的大型沙漠車了，這些車輪胎都非常寬大，有的直徑超過1.5米，寬度也在1米以上，同時底盤也相當高。吳天放他們在路上就看到一輛壞車，司機直接跪在車下仰起頭修車。在路過塔中油田附近，他們還能在公路兩側看到勘探石油的“點頭機”和成片成片的奔馳烏尼莫克越野卡車。
這也算是沙漠給他們帶來的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在來看胡楊林之前，吳天放的心情是相當期待的。但當他真正領略到了胡楊的生存狀況，他的心頭漸漸變得沉重了。
一株胡楊流著眼淚，也很難存活下來。一個人同樣心裏滴著血，也很難在社會上獲得真正的自由和成功。
第410章 胡楊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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