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詭計二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個宮裏生活這麽多年,閑雲不會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要她心甘情願追隨一個人,和迫於無奈坐上一條船,這兩者唯一的區別便是,她是否會全心全意地為了容真的利益而活著。
容真笑得雲淡風輕,眼神裏有落落清風,可是垂眸的瞬間,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劃過眼裏。
要想收獲一個衷心的奴才,首先要懂得抓住她的心。
隨手撥弄著漂浮在水麵的鵝黃色梅花,她含笑道,“我知道你在尚儀局吃過很多苦,也被些不長眼的人欺負過,但我要你相信——”她抬起頭來朝閑雲微微一笑,“往後隻要我在一天,你就不會再過以前的日子。”
所謂的“以前的日子”,就連閑雲也沒料到她會知道。
閑雲是被送進宮來的孤兒,沒有家人可以幫忙打點宮裏的事情,因此進宮以後吃過不少苦。宮中齷齪事不少,齷齪的人更多,她不僅被勢利的管帶姑姑瞧不起,也因為沒有親人沒有背景而受到不少人的孤立,更有甚者,她還被一些仗勢欺人的太監欺辱過。
在這深宮之中,做奴才的命賤,無權無勢受人欺辱的宮女不在少數,說到這種欺辱,恐怕與容真重生前在福祿那裏受到的待遇也差不了多少。
容真就這樣看著她,眼裏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透徹,卻令她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心下一顫。
閑雲頓了頓,點頭道,“主子請放心,閑雲跟在主子身邊,就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對奴婢的好,奴婢會一輩子記在心頭。”
“跟在我身邊就要對我有信心,何必輕易談死?”容真笑起來,漫不經心地提了句,“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前些日子,尚儀局負責跑腿的王公公因為院子裏被搜出了寒食散,已經被送去了刑部接受調查。”
王公公?
閑雲一愣,隨即不可置信地看著容真,眼裏湧起一片水霧。
昔日欺她辱她之人如今這樣輕易就沒了好日子,她怎會不知道這是容真刻意為之呢?
“主子……”她顫著嗓音叫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容真笑吟吟地打斷她,“行了,不用多說,再磨蹭下去,剛熱好的水都要涼了呢,可別辜負了我的一番苦心。”
她的苦心,閑雲感激不盡。
甜湯熬好後,容真嚐了嚐,味道比之先前還要好一些,原因自然是她又添了些調味的原料進去,比如東條、山楂。因為此處是淨雲寺,不比宮中食材齊備,她也隻能隨意發揮,能有這樣的味道已經很不錯了。
笑吟吟地盛了一碗放進木托裏,一麵抬腳往外走,一麵對閑雲說,“這碗我端去給皇上,剩下還有一些,你叫長順一起來喝點暖暖胃,但也別喝多了,不然一會讓吃不下飯,晚上會餓肚子。”
“主子,還是讓我來端吧。”閑雲想去幫她。
“免了,好歹也是親手熬的,還是由我親自去皇上麵前露這個臉吧。”
廂房裏,顧淵正在看折子,這些天雖然把宮中的事情都交予了顧知,但尚書省仍有些決議需要他親自審批,因此直接送上了山。
門外忽地傳來叩門聲,他皺了皺眉,暗道不知鄭安在做什麽,守在外麵也不知通報,便問了句,“是誰?”
外麵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回皇上,奴婢是來傳膳的。”
他忍俊不禁,“進來罷。”
於是事先被吩咐不許出聲的鄭安尷尬地打開了門,瞧著皇上麵上並無不悅,這才鬆了口氣,繼續守在外麵。
容真端著甜湯規規矩矩地按照宮女的舉止進來了,然後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奴婢參見皇上,這是禦膳房剛熬的甜湯,喝了能幫您暖暖身子。”
顧淵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便挑了挑眉,同她將這出戲演下去,“甜湯?朕何時說過要喝甜湯了?”
“皇上政務繁忙,這麽冷的天氣還堅持批閱奏章,因此奴婢鬥膽,還望您能注意著身子,喝點東西暖暖胃。”她一臉認真,顯然十分入戲。
不料對方演技更好,神情一凜,忽地皺起眉來不悅道,“大膽宮女,竟敢擅自做主,打著為朕暖胃的旗號私自接近朕,該當何罪!”
容真一愣,有些尷尬地接不下去了,隻得把碗往他麵前一擱,灰頭土臉地撂下一句,“反正湯都熬了,皇上您愛喝不喝,奴婢先行告退。”
豈料才剛轉過身,手臂忽地被人拽住,輕柔卻有力地將她按坐在腿上。
容真“啊”了一聲,抬起頭來正對上他含笑的雙眸,不禁咬唇埋怨道,“皇上您作弄人!”
顧淵彈了彈她光潔的額頭,唇角微揚,“你愛演,朕不過是配合你罷了,哪裏就談得上是作弄了?”
懷裏的人幽怨地看著他,語氣有些放肆,“嬪妾好心好意為您熬湯,您卻說嬪妾有罪,這不是作弄是什麽?”
“聽起來倒真像是朕的不是了。”他假意斟酌了片刻,故作無奈地端起湯碗喝了一口,然後湊到容真嘴邊喂了下去。
容真一僵,卻沒得選,隻能含糊地將那熱乎乎的甜湯咽了下去,沒來得及吞咽的些許**就這麽溢出嘴角,卻被對方輕吮得幹幹淨淨。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卻見顧淵唇角的笑意愈濃。
“這才叫作弄,不是麽?”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大為窘迫的樣子,心情無端好起來,“湯好喝麽?”
“這話難道不應該是嬪妾來問您麽?”容真哭笑不得。
“朕隻問好喝不好喝。”
她幹脆利落地答道,“好喝。”
“既然好喝,那便多喝一些。”見她中計,顧淵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再一次喝下一口,親口喂給她。
臘梅的香氣輕飄飄的在口中蔓延開來,唇齒留香,餘熱未褪。
原本親昵的動作卻逐漸變了味,一點一點加深,最終變成了一個吻。
她有些擔心皇上會再一次獸性大發,就在這裏要了她,可是判斷失誤,直到他離開她的唇時,都隻是安安靜靜地摟著她,沒有多餘的動作。
她坐在他腿上,被他溫柔地摟著腰,兩人的身體離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心跳都能被感知。
已經褪去不少的日光仍有少許照進窗戶,淺淺地映在兩人身上,溫熱又帶著點繾綣的意味。容真望著他,忽地有片刻的失神。
這樣近的距離,就像兩個真正彼此相愛的人,隻是若仔細觀察,終會發現,俊秀的男子眼眸裏雖有溫柔無限,卻唯獨少了些沉迷,多了分熱戀之中的人不應有的清明冷靜;而女子的神態雖然專注而歡喜,卻終有一分心不在焉,哪怕無人知道,她自己也能感覺出來。
這樣攬著她很久,仿佛彼此的心跳都逐漸適應了對方的節奏,最後融為一體。顧淵低頭看了看她溫柔的麵龐,輕輕問了句,“想回宮了麽?”
她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不想。”
“為何不想?”自古以來做皇帝的人似乎都喜歡明知故問。
“回宮以後,您就不再是嬪妾一人的皇上。”她故作輕鬆地答道,眼裏的黯然也被小心翼翼地藏起來,可越是從容的表情卻越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憐愛,因為故作堅強素來都比楚楚可憐更令人怦然心動。
可不待顧淵回答,她就認真地看著他,含笑道,“可是您雖不是容真一人的皇上,嬪妾卻是皇上一人的容真。”
他怔了怔,還是不習慣這樣坦誠的告白,隻得哂笑著抱緊了她,在發間親吻一瞬,淡淡的香氣縈繞鼻端,一如她的人,清淡溫和,卻意韻悠長。
“傻孩子。”
像是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容真主動站起身來,朝他眨眨眼,學著僧侶的模樣雙手合十道,“打擾了皇上看折子,嬪妾真是罪過罪過。”
顧淵失笑,“都已經打擾了,如今說罪過還有用麽?”
“那便請施主繼續看折子,小的先行告退了。”她說著可笑的話,作出可笑的樣子,福了福身子便出門去了。隻是顧淵不會不知道,她隻是為了避開這個令她不願提起的話題。
相處的時間越多,就好像越能發現她與其他妃嬪的不同,遠離朝堂紛爭,隻有一片癡癡向著他的心。
然而出了門的容真腦子裏浮現出的卻是另外的事,離回宮的日子已經很近了,那麽,有趣的事情恐怕也要來了。
她自打禦前宮女開始就長伴君側,那麽多流言蜚語為她這個寵妃的形象增色不少,再加上踩著修儀上位這件事,嫉恨她的人明裏暗裏都數不清。
眼下趁著她來祈福,總該有點動靜了吧?
是夜,一整天都不見影的長順終於回來了,小心翼翼地關好門,又看了眼閑雲。
容真搖頭道,“無妨,說吧。”
於是長順壓低了嗓音,說了自己這幾日裏探查到的事情,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帕子,帕子中間裹著點白色粉末。
容真遲疑著湊到鼻端聞了聞,不敢確定,又遞給閑雲。閑雲一聞,麵色忽變,沉聲道,“是寒食散!”
寒食散?
閑雲篤定地說,“從前那姓王的閹人總是變著法子欺辱我,因著他在宮裏倒賣寒食散給一些有了地位的宦官,所以我也曾經在他那裏見到過,這確實是寒食散沒錯。”
容真怔了怔,隨即笑起來,“這樣也好,知道了是什麽,有了對策,總歸不致命。”
“主子是打算假意不知,中了她的奸計?”長順麵色凝重,顯是不讚同她的打算。
寒食散是一種劇毒藥,服用後伴隨毒性發作,產生巨大的內熱,因此需要一整套極其細微而繁瑣的程序,將藥中的毒性和熱力散發掉,即所謂散發。如果散發得當,體內疾病會隨毒熱一起發出。如果散發不當,則五毒攻心,後果不堪設想。即使不死,也將終身殘廢。
容真笑了笑,“若是我不知她的奸計,服下寒食散,自然會以為是偶染風寒,不會去散熱,反而會捂在被子裏出一身汗,最後當然會沒命。但眼下既然知道了,隻要散熱得當,並不至於有大礙,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夜色沉沉,寂靜的深夜裏卻有陰謀在蠢蠢欲動。容真的眼裏有一種安靜卻不容忽略的光彩,唇邊笑意漸濃,顯是成竹在胸。
陰謀又來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寒食散。
作者屬於半吊子,就是看似神馬都知道一點,其實神馬都不太了解……【咦還挺押韻的,看來還懂詩詞】
所以關於下章寒食散這個情節若是處理不妥,大家海涵啊海涵,我知道你們都是肚子裏能撐遊輪的絕世好讀者!
(☆_☆)爬去吃飯,今兒吃的是超級大餐——x師傅泡椒牛肉麵!來來,忽然心血**想受虐,大家說說看你們吃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