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神算的劉大師收錢辦事,當即攤開紙,用筆尖細細勾畫去城西趙府的路線。城西趙府與城東何府,都是當地赫赫有名的人家,連隻會在家中玩泥巴的垂髫小兒也知道趙何兩家是盛名在外的高門大戶。劉大師心中早已成圖,為了與客人多攀談幾乎,才故意慢悠悠地行於筆端。
“這位公子看著臉生,不是本地人吧。”他見阮欞久衣著華貴出手闊綽,斷定是出身富貴的紈絝公子,隻做一回畫圖的買賣,遠遠不夠。
阮欞久:“這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誰人是當地的誰人不是,老人家可都分得清?”
劉大師心說,家境優渥且容貌出挑的公子哥兒,自然不會在當地寂寂無名。既然他都認不得,八/九不離十就是外鄉人。但他沒有直說出心中推斷,而是搖頭晃腦故弄玄虛道:“公子有所不知,這貴人呐,天生就帶有不同於常人的氣韻,旁人瞧不出,我道中人卻能一眼識得,我瞧公子便是這樣一位貴人,觀麵相——”
阮欞久:“觀你的圖。太醜給我重畫。”
遠遠不及唐少棠畫的好看。
劉大師:“……”
他碰了釘子,卻並不氣餒,看在錢的麵子上重新攤開一張紙,重畫。
“敢問公子去趙府所謂何事?”
阮欞久抬手指了指他身側的算命幡,說:“你不是自稱神算麽,自己算算?”
聞言,劉大師果然停筆,掐指一算,正色道:“公子可是要找人?”
劉大師說話時臉上掛著神秘莫測淡定從容的表情,心中暗暗竊喜。
他說的是“找人”,點到為止,既沒特定說找誰,也沒說為什麽找人,如此籠統的說法斷斷是不會出錯的。按照以往經驗,他隻需等著對方對號入座,就能順理成章地收獲一聲驚詫的誇耀。
不料,這個不認路的外鄉人竟不吃他這套,一口咬定地狡辯道:“大師算岔了吧,我讓你畫去城西趙府的地圖,找的當然是趙府的房子,怎麽是找人呢?”
劉大師不認輸:“公子隻找房子,不找人?”
胡說八道!分明是狡辯!
阮欞久斬釘截鐵道:“對。”
劉大師:“……”
劉大師吃了癟,略一思索,改口循循善誘道:“世人皆迷惘,公子您又何必自欺欺人,我觀公子麵相,近期恐有桃花劫,須得謹言慎行,莫要著了魑魅魍魎的道。我這裏正巧有驅邪除妖的符紙,公子您好生收著,至於這銀子麽,您就隨意吧。”
無所事事的富貴閑人,生得又這麽俊,別的劫說不準,桃花劫總跑不了。
阮欞久哈哈幹笑了兩聲,也不收符紙也不掏錢,抱肘反問:“你說我有桃花運?”
比桃花更美的剛被我氣跑,你說我有桃花運?
劉大師清了清嗓子:“咳咳。”
他思索片刻,意識到到眼前之人極有可能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故而聽不懂他說的話,便刻意正了正臉色,加重聲音糾正道:“是桃花劫,劫難的劫。”
桃花運我還怎麽賣符擋災?是桃花劫桃花劫!
阮欞久無所謂地聳聳肩,敷衍道:“桃花甚美,如此甚好。”
對我來說或許是運,對某朵桃花來說還真是劫。
劉大師:“……公子你有所不知,桃花劫帶來的並非良緣,是厄運,是孽緣。對您是百害而無一利啊。今日老天開眼,您遇上了我,我就替你擋了這劫難,也算成全了一段善緣。”
阮欞久:“哦?”
看來眼前這位算命先生野心不小,不但要替人算命,還要替人改命。而且還是個佛道不分的雜家,一會兒符紙消災擋劫,一會兒廣結善緣。
劉大師見阮欞久仍是將信將疑,隻得再接再厲,投其所好道:“公子你且聽我說,你要去的城西趙府,裏頭有個趙管家可曾聽聞過?他那個有出息的兒子——趙佑運,當初隨他母親進城的時候,也是我給算的卦,賜的符。”
既然是打聽城西趙府,一定會對趙府的八卦感興趣。
而一個賜字,方能彰顯出神算的高高在上。
阮欞久挑眉,起了興致,問:“你還認得趙佑運?”
劉大師捋了捋用來體現仙風道骨的長須,道:“自然,當年我也是從芸芸眾生中一眼瞧出他氣韻不凡,將來必成大器,方才喊住他母子,主動替那是十來歲的小娃娃卜算了前程。”
當時缺錢缺得緊,逮到外鄉來的生麵孔就忽悠,趙佑運母子一看就是小地方來的鄉下人,那女人站在人群中是一臉惴惴不安無所適從的拘謹模樣,自己三言兩語輕而易舉就騙去了他們的盤纏。
劉大師厚顏粉飾道:“得虧他娘買了我的符,非但能趨吉避凶,還能助他靈智飛升,後來才會順順利利在趙府博得了趙老爺的器重,委以重任。”
阮欞久嗤笑道:“靈智飛升?你的符還能送人成仙不成?”
劉大師:“公子你莫要不信。這趙佑運遇到我之前,在鄉間,那可是個眾所周知的平庸之輩,常常混跡潑皮小無賴之中,無甚本事。他之所以能大器晚成,前途無量,全是多虧了我這神符的功勞。我看公子您印堂發黑,劫難將近,若沒有消災除厄的符——”
阮欞久從劉大師手下迅速揭走已經完成的地圖,無情打斷了他的話。
“劫難?你猜,是我的劫難先來,還是你的劫難先到?”
阮欞久說話時眼眸含笑,眼角一顆淚痣隨著笑彎的眼角微微挑起,無端端增添了一抹詭異的豔麗之色,在他笑容的注視下,劉大師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他咽了一口唾沫,憑借著三十年“神算”之名積攢下的倔強,支支吾吾道:“公子身邊……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您,若不除去,恐有……恐有……大難……臨頭……”他見阮欞久麵色逐漸陰沉,湧到嘴邊的話也無聲無息消失在牙縫裏。
阮欞久不屑一顧,張開地圖漫不經心地打量,隨口問:“不幹淨的東西?”
說他身邊有不幹淨的東西,真是稀奇。
劉大師見阮欞久和自己拉開了距離,似乎對地圖比較滿意,並不至於突然暴起當街行凶,遂又鼓了勇氣,說道:“正是,正是,我觀公子器宇不凡,麵色卻不佳,恐怕是這桃花劫來勢洶洶,勢不可擋,若不能盡快處置,定**魂不散,糾纏不休。”
阮欞久刷地收了地圖,昂首笑道。
“你若真有本事,就讓他來吧。”
劉大師困惑:“讓它來?”
讓他來?讓什麽來?
阮欞久:“桃花劫啊。”
半日不見,有點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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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話:
阮欞久:我的桃花劫怎麽還沒來?
旁白:不是你自己趕走的嗎?
阮欞久:我趕走了,他就不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