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挨家挨戶熱熱鬧鬧地張羅起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節日——春節。人們掛燈籠、貼福字、懸對聯,臉上洋溢著笑容,盼著一年春將至,望著一年歸鄉人。範府也不例外。雖然家中兩位少爺都不在府上,但範家作為高門大戶該有的排場仍是一樣也沒有落下。

“你們家做什麽的,這富得流油啊?”阿九遠遠就望見範府張燈結彩,布置得極盡奢華,日常揭不開鍋的阮閣主羨慕嫉妒恨,嘴上免不了酸溜溜。

“我娘是名門閨秀,我爹他才華橫溢,我們家吃穿用度的開銷自然比尋常人家要多一點。”範驍一臉驕傲,昂首闊步去扣門。

阿九心說這豈止是一點點,分明就是億點點。

範驍剛報上響當當的大名,琉璃瓦頂的金柱大門便伴隨著氣勢磅礴的震動,向來客敞開了緊閉的門扉。門內的珠光寶氣一湧而出,頃刻間萬丈光芒撲麵而來,晃暈了凡人的眼。

“凡人”阿九黑著臉窺探著滿院金銀燒出來的紙醉金迷,絞盡腦汁地回想自己究竟是怎麽在短短三年內將無壽閣的金庫一點點敗光,又是如何因年少無知血氣方剛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命人將老閣主房間裏的物件扔了個幹淨。

如果他沒記錯,後來他組織人算賬的時候核算過,老閣主收藏的那些個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各個價值連城,貴重非常,夠尋常人家吃上一輩子。

這麽看來,阿九發現自己原來還有一項不為人知的才華——很會燒錢。

這可太要命了。

阿九盤算著等他處理完霓裳樓的破事,若是沒能順便搬空一兩個金庫,就得再抽空去拜訪拜訪曾與無壽閣聯係甚密的某位腰纏萬貫的“老朋友”了。

新閣主帶領下的新無壽閣,工作是可以不工作的,但飯是不能不吃的。

沒等範驍兩腳跨過高高的門檻,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嫗已經利索地衝了出來,拉過範驍上下打量。

“哎呦小少爺你總算回來了,這大半年的你都上哪兒去了?

“讓老婆子看看,看看。”捧著範驍的臉,一陣揉搓,“哎喲,我的小少爺喲,你看你都瘦的人都快沒了形,把我心疼的喲。”

阿九挑眉俯視著窘迫的範驍,調侃道:“喂,小少爺?你以前是到底是得多胖?現在這樣子就叫瘦得沒了形?”

範驍好不容易從老嫗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羞紅著臉抱怨道:“劉嬸兒,我這還有外人呢!”

範驍的母親生範銘時傷了身子,再生範驍時奶水不足,便把信得過的劉嬸請來當範驍的乳母。範驍自小吃著這位乳母的奶水長大,二人之間的親昵與尋常家仆到底不同,於範驍來說,劉嬸算得上是自己半個娘親。

聞見範驍的抱怨,劉嬸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的小少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朝著兩位客人致歉。

“看我老婆一時高興的,失禮了失禮了,怠慢兩位客人了。”

範驍向二人介紹:“這是我劉嬸,從小照顧我的乳母。”轉而又向劉嬸說明情況:“他們二人是我在江湖上認識的朋友,一直相助於我。”

範驍事到如今也沒搞清楚阿九和唐少棠究竟是何門何派何目的,除了含糊其辭道一句“江湖朋友”實在沒什麽可介紹的。尤其是唐少棠,他問名客的身份已經打擾了北望派的金盆洗手大會,可別在家裏引發新一輪**了。

範驍隻求家裏人的眼神和記性都別太好使,晚一些認出或是索性認不出唐少棠的身份。

“少爺好,兩位少俠好。二位江湖俠士一路照料我家少爺之恩,梁某代老爺先行謝過。”

人未至聲先行,一位四十餘歲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領著一眾訓練有素的仆從匆匆趕來,彬彬有禮地向阿九和唐少棠鞠了一躬,低下頭時則悄悄給劉嬸遞了一個眼色。

“老爺今日不在府上,還請二位先隨我這個管家去客室歇歇腳,吃吃茶。”梁管家讓開一條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阿九和唐少棠順著梁管家指引的方向邁開步子,範驍也欲跟隨,卻被劉嬸輕輕拽向身側。隻見劉嬸擦了擦額頭的汗,急切道:“小少爺,夫人想你想得都病了,你還是先跟老婆子去看看夫人吧。”

“娘病了?!”一聽自己母親病了,範驍顧不得招待客人,忙急匆匆地跑向內院。劉嬸在他身後邊追邊喊:“小少爺你跑慢點兒,可別摔著了自己!”

範驍不在場,阿九和唐少棠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換作常人總會有所估計有所收斂。可惜兩人都算不得常人,兩人行走在裝點得奢靡華麗的曲巷回廊中,一人是見慣不怪無動於衷,一人是東張西望動手動腳。

東張西望動手動腳的自然是向來不怕生的阿九。這會兒他又隨手隨手撩撥起燈籠下綴掛著的翠綠明珠,自言自語道:“這燈籠挺好看的,就是這綠油油的珠子看著有點眼熟。”

阮閣主記得無壽閣的寶庫裏有好幾箱子。當時他不知道能拿來幹啥,嫌棄的緊,原來是用來裝飾燈籠的?

梁管家聞言回頭,輕咳一聲掩過眼底的鄙夷,問:“這位少俠不知如何稱呼?”

阿九:“叫我阿九就行了。”

梁管家:“阿九少俠,恕梁某失禮,說這珠子眼熟,恐怕是您看錯了。”

阿九:“看錯?”

梁管家:“少俠有所不知,這是東海夜明珠,是世間罕見的寶貝,尋常地方是見不到的。”

梁管家見多識廣,自然也見慣了江湖上的粗野鄙夫,他隻是沒料到,自家少爺才不過離家一年,竟已經被這等粗鄙之人纏上。就算有一副人間難得幾回見的好皮相又如何,骨子裏不還是不懂禮數不知分寸?

初次造訪他們範家的客人,哪個不是為他們範家雄厚的財力物力歎為觀止心生豔羨。如今區區一個沒見識的小兒,也敢當他的麵隨意賣弄,對著稀世罕見的夜明珠妄言眼熟?甚至為了自抬身價,厚顏說出如此拙劣的謊言,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這樣的人,怎配與他們範家的少爺結交?

阿九:“夜明珠?”

唐少棠:“此珠放在暗處可自行發光,數量稀少,故而常被視作珍寶。”

阿九點了點頭,世人皆信奉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他懂,似乎不管是什麽破銅爛鐵,隻要足夠稀少,且有人樂意吹捧,就能包裝成個人間罕見天上有地下無的寶貝。甭管有沒有用,總能招來富貴人家高價購入,引為收藏。

他收回撩珠子的手,轉而看向唐少棠。他發現唐少棠這個人隻有在他自己待人接物察言觀色的時候會有異於常人的失智表現,比如“報酬”“還衣服”等等,其餘時候竟然一直是個會掉書袋的文人。看來霓裳樓雖然不樂意教他做人,卻並不吝嗇教他知書達理。

此刻,“知書達理”的唐少棠目光掃過麵露譏誚的梁管家,又補了一嘴:“不過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尋常也見得到。”

他霓裳樓就有很多,兒時趁著夜深人靜去廚房偷吃食的時候常拿來照明,一點也不稀罕。阿九說他見過就是見過,何來看錯?

梁管家被他涼颼颼的視線嚇出一身冷汗,尬笑著轉頭繼續帶路,心說小少爺這都認識了些什麽牛鬼蛇神,難怪老爺不待見。

阿九並沒有注意到唐少棠與梁管家間的來去,他的注意力不知何時已經飄回燈籠下垂掛著的夜明珠身上。

他沒有看錯。

這些個旁人眼裏的稀世珍寶,於他而言確實似曾相識。

他第一次踏入老閣主的藏寶庫的時候就見過好幾箱子。無壽閣的藏寶庫亮如白晝,夜明珠在其餘璀璨的珠寶麵前被襯得普通至極。當時的阿九還不懂得如何計算東西的價值,在他看來,那一箱又一箱顏色綠油油、手感冷冰冰的玩意兒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跟小孩子玩的泥丸子沒什麽區別。

他便沒跟長老們商量擅作了主張,隨手送給十文拿去逗蟲子了。

如今想來,後院那塊十文用來撒珠子逗蟲子的地兒傳說晚上總會燃起熒熒鬼火,以至於口耳相傳越傳越詭異,最終成了塊無人踏足禁地,原來竟是那批夜明珠搞的鬼。

阮閣主打定主意待他回了無壽閣,非得讓十文把珠子全都從泥地裏挖出來,再差人拿出去賣給像範家這種有錢沒處花的冤大頭,說不定無壽閣上下從此以後都不用幹活了,光靠賣珠子就能衣食無憂過完下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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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づ ̄ 3 ̄)づ

恭喜發財,年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