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驍一蹦三尺高,語無倫次地指著唐少棠問:“你你什麽時候走的?怎麽沒動靜的啊!”
來無影去無蹤的,怪嚇人的!
饒是見過大世麵的範驍,一時之間也不能習慣。
範家並非武林世家,在江湖冒頭也不過是十來年的事情。家中長輩,能在江湖上喊得出名號的也就家主範則誠一人而已。不過,這位慷慨豪氣又喜愛交朋友的範家主人緣頗佳,來往的人士不是地方豪傑就是書香名流。
長子範銘喜歡舞文弄墨,結交的朋友多是書院年輕有為的門生們。次子範驍則是個坐不住的活潑性子,就喜歡與江湖上的前輩們閑聊吹吹牛。
他見過的高手,多是有頭有臉的一派之主,出場必聲勢浩大,身後總有弟子如雲,人未至,聲先行,想不知道人來了都不行。他沒有見過前輩們當年在血雨腥風裏拚殺奪天下的狠狀,也沒有遭遇過神出鬼沒的高手伏擊,所以他膽子雖不小,卻還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跟見了鬼似地瞅著唐少棠,以及他帶來的人。
一雙忙碌的眼睛在二人之間轉悠了好一會兒,方才鎖定了牛磊。
“你又是什麽時候把他兒子抓來的?”
什麽時候走的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抓的人不知道。
大白天的,你不要嚇我!
範驍往阿九身後縮了縮,阿九卻不高興了。
“小鬼頭,你這是怎麽回事,你怕他不怕我?嗯?他有我可怕?”
範驍:“……”
他是問名客,你是無名小卒。你說呢?
範驍雖然心裏認定阿九話癆和幼稚鬼的性格遠比唐少棠可親得多,一抬頭卻撞上阿九滿臉不悅不甘心的表情,隻得違心地搖了搖頭。
阿九這才輕蔑一笑,道:“小鬼就是小鬼,大驚小怪什麽。我問老石匠兒子在哪兒的時候他就去追人了。”
範驍心說,誰知道你們這麽默契,嘴上卻沒回嘴。
阿九轉頭望向唐少棠,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對方的傷腿,確認並無異樣,方才抬眉,拖長了調子刻意調侃:“早就去追了,也早~~~就回來了。”
阿九揚了揚下巴,拆穿道:“還在牆後頭偷聽了一會兒我們說話呢,對吧?”
唐少棠:“……”
阿九:“你竟然聽牆角,”也不知詭計多端的阮閣主是哪裏借來的臉來評價人,又補了一句,“你不老實哎。”
“不老實”的唐少棠瞬了瞬長睫,老老實實地默認,規規矩矩地將牛磊提到了阿九麵前。
唐少棠:“人抓來了,你審。”
阿九抱肘靠後,強人所難:“人是你抓來了,你不審?”
“不老實”唐少棠垂眸思忖片刻,老實交代:“我不審活人。”
阿九:“……”
偶爾審審活人的阮閣主托腮想了想,道:“有點道理。”
按照曲娟娟的說法,唐少棠是霓裳樓主最得意也最順手的一把殺人利器,算不得活物,也不是用來拷問活人的。
範驍小聲委婉地勸誡道:“……喂,你們兩說話注意點。”
說、人、話、行、不、行?!
什麽叫不審活人,什麽叫有點道理?你們想審什麽人,死人嗎?
看到沒,看到沒,你們身後的老大爺快被嚇哭了!
範驍到底還是低估了牛老漢的堅強,老人家沒有被嚇哭,而是緊繃著青筋暴起的臉,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範驍雖是貪玩偷懶導致武功平平,卻也曉得基本操作,他看得出:牛老漢這是被人點了穴,還是全身大穴。
什麽時候動的手?
範驍後知後覺地拉了拉阿九的衣袖,問:“他是哪門哪派的啊?”
雖然很厲害,但感覺不像是出自名門正派啊……
阿九:“當著本人的麵,你問我做什麽?”
範驍:“我看你們挺熟的啊。”
阿九擠了擠眼睛,戲弄道:“能有你熟?他不是你大哥嗎,嗯?”
範驍說不過他,正生著悶氣,阿九已經不再逗他,而是朝著牛磊聳了聳鼻子,似笑非笑道:
“最近是不是吃過糖葫蘆啊?我猜是從街頭老趙家買的,你說我猜的對嗎?”
牛磊低著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阿九隨手變出一顆糖丸,湊到牛磊麵前,道:“這麽巧,最近我剛買過一串,還留著一點,不如給你嚐嚐?”
唐少棠早對阿九動不動就拿糖丸唬人的把戲見怪不怪,一臉冷漠。
範驍看不懂阿九一言不合就要給人喂糖的把戲,張大了眼睛圍觀。
隻有當事人牛磊緊抿著雙唇,擺出一副寧死不從的倔強。
阿九食指一點解了他的穴,並指輕拍牛磊的下顎,將糖丸順手丟進了他嘴裏,攤手道:“說說吧,是誰讓你給我下毒,又是誰通風報信告訴你我們會找來?”
牛磊吞下了糖丸,喉頭突然猛烈顫動,幹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露出吃人般的凶惡。
他蹣跚著朝著阿九邁出兩步,張口——嘔出一口黑血。
阿九:“?”
範驍大驚失色:“你把他毒死了?!”
阿九反手一拍範驍腦門:“小鬼你別胡說,人還沒死呢。何況那薄薄一層毒糖衣早就被我洗去了,殘留的這點藥量,鬧個肚子還差不多,怎可能把人毒死?”
範驍:“那那那你說他是怎麽回事!”
沒中毒,平白無故吐什麽黑血?
阿九冷笑:“怕是急怒攻心,刺激了別的什麽東西吧。”
唐少棠此時偏過頭,目光定定地落在阿九身上,露出幾分罕見的遲疑與警惕。
阿九恍若未覺,繼續侃侃而談:“比如……他體內的蠱蟲。”
唐少棠:“……”
果不其然,牛磊原本黝黑的麵頰浮現出異樣的紅潮,皮膚漸漸腫脹,隻見他痛苦地捂住口鼻,似乎有什麽洪水猛獸即將破體而出。
阿九冷聲喝道:“閃開!”
牛磊是個幹慣粗活手藝人,身上,手上,到處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些或愈合或新鮮的細小創口,竟在同一時間開裂,噴湧出鮮紅的血,源源不斷,血滴落了地,顯出黑沉沉的暗色。而他周身的經脈,逐漸泛出詭異的墨色。最終,一條條黑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沿著他龜裂的皮膚流竄,最終逆行上腦。
牛磊渾身抽搐,翻著白眼蜷縮著倒下,神色駭人。
阿九蹙著眉上前一步,反手就在牛磊身上連點數穴,幾乎是先知先覺地將逆行的黑線挨個截斷,止住了牛磊因蠱毒侵蝕,渾身經脈逆轉造成的癲狂。
劫後餘生的牛磊跪在阿九麵前,渙散的神誌堪堪歸位,無聲地注視著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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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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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