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韞石負手而立,挺直腰背仰望神農闕最後一道宮門,沉聲道:“眼前便是最後一道宮門了。”
楊沐廷聞言驚喜抬頭,不敢置信地左右張望:“已經是最後一道了?這麽快?”
他起初聽喬韞石等人討論地宮的機關布置,以為前路必是危機重重,免不得提心吊膽。哪知他這一路看著一人玩耍,兩人說笑,隻剩下他自己和喬韞石在瞎操心。
喬韞石:“嗯。”
他亦有同感。
他們一行人在神農闕機關遍地的地宮幾乎行走自如,暢通無阻。唐少棠非但把他教的都一一記下,更是善於隨機應變應對自如。經他刻意觀察,他甚至認為,以唐少棠表現出的從容不迫,倘若全力以赴,興許他們還能更快上些。
這一路上唐少棠陪阮欞久東拉西扯地雜談,跟沒麵見過世麵的公子哥兒搭伴逛大街似的不慌不忙,不光如此,他們沿路始終縱容十文胡亂踩踏機關製造驚喜……
十文:“瞪我?”
或許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喬韞石略帶譴責的目光,剛從一個鎖人的木架子裏鑽出來的十文靈活地扭過頭,問。
喬韞石一聲歎息,無可奈何地移開目光,轉而望向正與唐少棠攀談的阮欞久。
喬韞石:“……”
無壽閣閣主,阮欞久。
他認識的阮欞久原來是這麽一個爽朗快活的人嗎?
能與人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喬韞石搖了搖頭,重新開了眼界,心道:如此也好。
自己認識阮欞久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所知的無壽閣閣主是個似乎對所有事物都不感興趣的人,經常是一副懨懨無趣的模樣。
有人獻上金銀珠寶夜明珠,他隨手送人隨地亂扔。
有人贈靈丹妙藥治病百草,他聞了聞隻嫌棄氣味刺鼻。
自己倒的苦茶他倒是問過一嘴,卻是皺眉問他:“為什麽要喝草?”
還有人陸續送來稀世美人,他也不屑一顧盡數退回……
喬韞石看向唐少棠,苦笑。
看來……也不是不屑一顧。
他眼前不就有一個令人欣喜的例外麽?
喬韞石收起思緒,大步走向彩繪斑駁的牆壁,拂袖間迎風四起,瞬時熄滅眾人手中的燈燭。
阮欞久疑惑道:“喬長老這是作甚?”
本來就黑燈瞎火了,非要全瞎?
喬韞石突然宣布:“接下來就不必麻煩唐少俠了,我一人足以。”
阮欞久狐疑道:“一人足矣?那你一開始拉著十文學這學那做什麽?好玩嗎?”
他不信喬韞石最初挑上十文教授許多,是當真天真地以為十文是個能協助破解機關的靠譜人選。
一定有什麽非帶上一人不可的理由。
比如,必須要兩人才能破解的機關?
喬韞石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最後一道宮門的機關與秘藥所在緊密相連,萬不能如先前一般怠慢。諸位在通往秘藥與出口的大門開啟後當盡快離去,我稍後便會跟上。相信有楊大夫在,先我一步取得所需秘藥當不在話下。”
他刻意加重怠慢一詞,是為暗諷唐少棠拖延怠慢,是為惹阮欞久不悅。
不悅了,便不會再探他真意,能氣鼓鼓地帶人平安離開最好,若是不能……
喬韞石張開五指,手掌落在機關隱秘的把手一端——
隻有他知道,神農闕最後一道宮門考驗的不是醫術,而是醫者之心。
所謂必留一人長眠於此,並非徹頭徹尾的虛言。
此機關需得一人留下為另一人開路,留下的人自然就失去了獲取秘藥及時離開的資格。
當年他與冷懸心首次通過此門時,冷懸心也是這般滅了燈火,騙他走,把自己留下。
不同的是,當年他與冷懸心過這十一道宮門隻是為度過一場考驗。
無論被留下的人是誰,事後長輩們都會將之救出,並無性命之虞。
但如今……不會再有人看護救助受困地宮之人了。
被留下來的人,將是死路一條。
而他先前之所以費心教十文,非是寄希望於十文的協助配合,隻是需要他盡量不從中搗亂妨礙,且能在最後這一步聽話順著他交代的路線找到秘藥,交到阮欞久手中。
“且慢。”
阮欞久不知何時來到喬韞石身側,攔住他即將開啟機關的手。
喬韞石:“閣主你這是不放心我?”
阮欞久不置可否,反問:“喬長老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喬韞石:“是我老糊塗了,望閣主明言?”
阮欞久:“我在暗處待得比常人要久,久到……”他抬頭望向被遮擋的彩繪,“即便你滅了燭光,我還是稍稍能看見一些的。”
喬韞石不動聲色,道:“既看了,便知我所言不虛。”
他賭那一瞬的功夫,阮欞久即便瞥了一眼,也不可能看全。
阮欞久遺憾道:“可惜我沒看全。”
喬韞石:“……”
果然。
阮欞久不等喬韞石放心,當即偏頭問:“你看全了嗎?”
唐少棠點頭:“看全了。”
說罷,他不由分說拽緊阮欞久的手腕,似乎怕他擅作主張單獨行動。
喬韞石:“?!”
他猛然扭頭看向唐少棠所在的方向,一臉震驚,心說:你不是在看阮欞久嗎?什麽時候東張西望看全的?!
喬韞石認命地長歎一聲,道:“罷了,要開啟通往秘藥的大門必須留一人長眠於此,我心意已決,你們去吧。”
毫無疑問,這裏才是最適合他的長眠之地。
阮欞久低頭瞥一眼自己手腕上溫柔的桎梏,笑道:“長眠之地?好得很啊。”
喬韞石:“??”
阮欞久不等喬韞石反應,手一伸抓住對方的肩膀,將人猛得甩向楊沐廷。緊接著,他拉近身旁的唐少棠,兩人同時掰動機關。
藏匿在機關後的鎖鏈頃刻亮出獠牙,將二手的手腕緊緊纏繞在一起,仿佛要鎖個永世不得分離。
出口大門轟然開啟,阮欞久朝喬韞石等人的方向揮揮手,道:“我們先去睡一覺,秘藥就交給你們去取了。十文,帶他們走。”
十文:“哦。”
喬韞石:“不可——”
他被大力甩向出口,後背不偏不倚砸在楊沐廷身上,兩人一道跌跌撞撞後由十文向上一提,
方才在通路關閉前順利逃離。
玲瓏雕花玉石板托著阮欞久與唐少棠下墜,鎖鏈交碰的哐當聲響不絕於耳。便是在這樣的吵鬧裏,唐少棠也能將阮欞久的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阮欞久放了十二分心地將命運交給唐少棠,語氣輕鬆地調侃:“怎麽覺得自從我碰見了你,總是遇上下落的陷阱?這都幾回了?”說著便要掰手指數數,“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唐少棠抬手攏住在自己麵前亂晃的手指,反駁道:“你設的陷阱,我不也跳了嗎?”
跳了,陷了,再也沒能出來。
阮欞久:“……說的也是。”
如果沒有中計陪阿九演一回,他們或許就不會結下這麽深的因緣了。
哪怕言語占了上風,唐少棠還是順著阮欞久的話問:“想要什麽補償?”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唐少棠傾身問話,阮欞久眼眸微眯,從對方身上嗅出淡淡清香。
分明桂花的花期已過,那一抹獨特濃鬱甜香早該被霜雪的淩冽覆蓋,聞不見了才是。
但阮欞久就是沒來由地篤定,唐少棠身上會飄來好聞的香味,都會是他喜歡的。
阮欞久:“我突然發現,我想要的……就在我麵前。”
他想要的人,已經牢牢抓在掌心,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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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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