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小命,李老六忍著肩膀的痛,耐著數九寒冬的霜凍,紅著鼻子領二人繞過何季永一處又一處私宅與鋪房。

他也不知那位自稱無壽閣閣主的年輕人究竟想去哪兒,想找誰,是不是在找何季永的藏身地。他隻知道,他身後的二人一路跟隨,有說有笑聊天氣談美食,仿佛是在享受結伴夜遊的樂趣,似乎並不在乎自己會將他們二人引向何處。

對方的懈怠與輕敵,恰到好處地助長了李老六心中歪念。

他想:橫豎都是死,狗急了還會跳牆呢。既然他們非要逼他帶路,那就帶他們去黃泉路!

考慮到身後的人武功高強,能把他們送上黃泉的路可不容易找。故而他一路帶二人招搖過市,走遍何府勢力,為的就是給何季永的人一個提示,催他們趕緊聚集人手對付強敵。

至於最終的埋伏地點,他也想妥了。

李老六:“還有一處地方,稍微偏僻了一些,也不遠了。”

三年前,何老爺在城外花大價錢請來諸多名匠,起了一座製冰坊。當時的工期趕得很,工頭因此逼得急,累死了好些個人。百姓捉摸著,何老爺定是已經收了大主戶錢,所以才催得那般急。

可等他們見著了製冰坊的順利完工,工人年年切冰運冰製冰忙忙碌碌,卻唯獨不見生意風生水起。雖說製冰坊一切運作如常,但始終隻有陸陸續續的買賣。既不曾有傳聞中的大主戶來買冰,幹活的人也總是那麽幾個,不見增多。

人們都以為何老爺這回事失了算,做了賠本生意,李老六卻覺得不然。

他熟識的一位工匠家裏有走鏢的親戚,是見過世麵的人。一日喝多了與他閑話時,說起他在製冰坊的所加所聞。說那裏的收留了許多人,有的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有的像是死士。這些人日夜把守,生人勿進。

李老六原本想打聽更多,可惜後來製冰坊建成,他再也找不見那位多嘴的工匠,想必是遭人滅了口。若不是他與那工匠的來往無人知曉,恐怕他自己也難逃毒手。

至此,他可以確信,這塊地方對何季永來說不同尋常,一定有高手把守。

李老六望向孤立寒風中的製冰坊,搓了搓手緩緩止步,把冥思苦想出來的騙人鬼話淡定說出口:“兩位,前方也是何老爺的地盤,您別看它看著不起眼,其實啊,它可是個寶庫。”

是你們的葬身之所。

“哦?”阮欞久挑眉一笑,沒看前方的製冰坊,反而朝四周望了望,輕笑了一聲,大步走向工坊的大門。敲門前,他回頭衝李老六熱情招呼:“你怎麽不跟來?”

李老六:“……這,我路也帶到了,寶貝就不去看了。”

也不知裏麵是否有埋伏,又藏著什麽牛鬼蛇神,他可不想貿然闖入。

阮欞久聳聳肩,失望道:“行吧,你不跟便不跟。不過,你得替我好好問問。”他微微眯起眼,注視著李老六身後的一片黑暗,緩緩道:“你引來的那些朋友,他們也不跟來嗎?”

李老六:“!”

話音落,一路尾隨的何府刺客傾巢而出,八班兵器亮出森寒的冷光,伴隨刀劍出鞘的聲聲錚鳴,攻勢如狂風暴雨襲來。

阮欞久未動,唐少棠斂眸向右踏出一步,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將阮欞久與刺客隔開。他回身出劍,挽出一朵劍花繳動迎麵而來的刀刃數柄,轉腕輕挑而上,刀刃倏忽轉向彼此撞擊,刺客連忙後撤意欲穩住陣腳,其中一人手持□□,朝著唐少棠心口刺出。

鐵槍撲了個空,持槍人卻覺手腕陡然承重被生生下壓了一寸,有人踮足立於槍杆之上,一雙無光的冷眸從上落下,看得他心裏一涼。

隨目光同時落下的,還有一道無法捕捉的清幽冷光,以及極光掠影般的一劍。

他此生最後所見,是手中這柄槍杆被人一腳折斷,槍頭利刃劃過自己臉龐飛向身後之人,係在槍杆之間的紅纓,則永遠地留在了他眼角餘光。

須臾間,連殺六人。

李老六跌坐在地,嚇得屁股尿流。他以為那自稱無壽閣閣主的人已是恐怖,豈料他身邊那位容貌傾城的公子,竟也是這般殺人如麻,出手狠辣的程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分明就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殺手。

結著寒霜大地,頃刻之間就染上了一層薄涼的血色。

“……”

唐少棠不知為何看著染血的手背頓了頓,微微偏頭,似乎遲疑著要去窺視另一人的表情。

探得殺意後即刻出手,出手便不留情,亦不留活口,是嬋姨對他的教誨,也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他先前在阿九麵前動過手,當時對手太弱,他身份未表,故而他有心留下了活口。

這一回不同。來人武功不俗,人多勢眾,他身後有必須回護之人,在察覺刺客淩冽殺意的一瞬,他幾乎不假思索出手就是致命殺招。

刺客把握他瞬間的破綻重整旗鼓,從四麵八方結陣圍獵,刀劍與暗箭齊出。唐少棠微微後仰,側身躲過暗箭,卻覺手腕被人輕輕一握。他有一瞬繃直了身子,手中劍芒在握,可隻一瞬,他緊繃的身子便放鬆下來,偏過頭看向身邊人。

“?”

阮欞久在他耳畔輕聲說:“我來。”

他垂手一抬,黑霧自平地而起,在眾人腳下掀起層層疊疊巨浪,貼著地麵綿延推進,每掠過一寸土地,便化去一寸霜雪,掩埋一片殷紅。

阮欞久一掌劈開緊閉的大門,將唐少棠拉進了製冰坊。所有的喧囂仿佛瞬間就被這一道破裂的大門攔在外頭。

“……”

唐少棠低頭看著濺上自己手背血,順著手背,又看向毫不遲疑地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

那隻手沒有立刻鬆開,而是拽著他又向裏走了幾步。

阮欞久:“沒人?怎麽有股難聞的味道?”

唐少棠這才抬眸環顧四周,就見硝石堆砌成山,牆壁掩映出灼灼火光——

“不好!”他反手拽緊了阮欞久將他往自己身前一拉,伴隨轟然爆裂聲,二人腳下一空,雙雙下墜。

下落時,阮欞久聽著身邊人平穩的心跳,漫不經心地想:怎麽又掉下去了?

他剛想順手抓一把牆壁避免墜落,人就已經被扶著穩穩當當落在地麵。

“……”

他有些遺憾地想:這麽矮的嗎?

唐少棠替他拂去落在發梢的灰塵,不聲不響地站了一會兒,方才鬆開了保持環抱姿勢的手。

誰知,他剛一鬆開,就聽阮欞久抱怨道:“嘶,好冷。”又湊了過來。

唐少棠:“……”

阮欞久說冷,是真的覺得冷。

他們跌落而至的地方,正是製冰坊的儲冰室,四麵皆是冰牆,寒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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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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