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寒月,誰不想在家圍爐取暖,溫一壺暖酒熱茶,就著瓜果茶點與親朋良友促膝長談,共享佳節。偏有人沒這份福氣,披星戴月不得歸,挨著餓在街頭巷尾尋覓。
張世歌一邊慌裏慌張地找人,一邊感歎著自己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誰讓他把人給跟丟了呢?
早些時候,楊大夫與唐少棠說完話,把落花意的效用一五一十告知了唐少棠後,他體諒唐少棠需要獨處的心情,讓出了院子留他一人靜靜,臨走還不忘捎上了張世歌。
張世歌原本是不情願的,他奉命照看唐少棠,雖然不需要離得太近,但離開視線太遠總歸不妥。以唐少棠的武功,離遠了他怕追不上。可楊沐廷不知他苦衷,隻覺他沒來由地盯梢唐少棠可能心懷不軌,瞧他的眼神越發古怪,那眼神,就差找著人去告狀了。想到這位楊大夫與閣主有過數麵之緣,將來重逢的可能性極大,為免落下口實讓他在閣主麵前嘴碎說他的不是,他到底還是退讓了。
估摸著在楊沐廷麵前做個戲一並離去,趁對方不注意溜回來繼續盯梢就成。哪知道,不過是幾個轉身的功夫,等他甩了楊沐廷回藥鋪後院的時候,唐少棠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下之大,他哪裏曉得唐少棠會上哪兒去?
這不得問問閣主?
他沒頭蒼蠅似地在城裏逛了好幾圈,把能走的路都走遍了,除了順手打趴幾個夜行的飛賊出氣,並無任何收獲。
一直就這麽找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隻得垂頭喪氣地回北望派暫住之處碰碰運氣。想著萬一人唐少棠出去溜達一會兒就回來了呢?
誰知,人還真回來了。
北望派下榻的院落外,筆直站著兩個熟悉的人影。
看來唐少棠不但回來了,還多帶了一個人。
張世歌喜形於色:“……閣主???”
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全都濕漉漉了,冬泳去了?
……
其實,說不好是誰帶“回家”。
唐少棠落水卻不溺水,幾乎是被阮欞久撈起的一瞬間就睜開了眼,可以自由行動了。
但他沒動,任由阮欞久不怎麽費力地將他拖回了岸邊。
兩人遊上了岸,坐在地上擰幹被誰浸濕的衣衫,好一會兒誰都沒主動開口。等老天都看不下去,吹過陣陣涼颼颼的妖風,激得阮欞久打了噴嚏,揉了揉鼻子偏頭望天,問:“走?”
唐少棠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天邊遙遠的星空,反問:“去哪?”
阮欞久:“……”
唐少棠:“?”
伴隨衣料擦過地麵時發出的細微摩擦聲,有人試探性地靠了過來,遲疑片刻,待到掛在發梢的水滴落在唐少棠肩頭,對方才扶過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動作並不粗魯,甚至說得上輕柔。
夜色茫茫,二人攜手而行。
許是夜太靜,路太長,走著走著,讓唐少棠恍惚產生一種美好的錯覺,仿佛天地之間,此刻隻剩下彼此。
唐少棠:“……”
在阮府地道,阿九也拉過他的手,替他引路。
當時他以為那隻手該是暖的,實際卻是冷的。
這一回,拉他的手還是那般冰冰涼涼。
但……
阮欞久拽著他在冬日的長街上默默走了許久,方才遲遲拋出了問題的答案。
他說:“回家。”
去哪兒?
回家。
唐少棠:“……”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在冬夜化作一團迷蒙的白霧。霧氣轉瞬即逝,霧氣那一頭的背影卻刻骨銘心。
他在心裏默念:
兩次。
每次伸出的手都是冷的,可他偏偏每次……都執迷不悟地覺得,這是暖的。
……
張世歌領著渾身濕透的二人進門的時候,坐在台階上抱著暖手爐候著門江雲雀驚了,在院裏練劍的大師兄驚了,連出來喚二人進去喝熱水的派中小師弟也驚了。
“大師兄我回來了,小師妹你竟然在等我,我太感動了!”張世歌熱了盈眶地奔過去,扭頭吩咐小師弟,“小師弟,幫忙找兩件幹淨的衣裳給我朋友替換?”
小師弟:“???”
正是這位小師弟,當日在蘭萍縣的居廉客棧,曾不情不願地親手把大師兄的衣裳送給阮欞久替換血衣。
萬沒想到在不久後的今天,他們竟然還要送兩件?
這兩人是窮鬼派來的使者吧?
專門來搶他們北望派的好衣裳是不是?
他正欲抱怨,肩頭就被曾與他一起送衣裳的林師兄輕輕按下。
“小師弟,天寒地凍,咱別讓客人凍著,趕緊去取衣物吧。”
他仰頭不解地看向突然冒出來的林師兄,就見林儒安正目不轉睛看著兩位客人的方向,眼神裏似乎帶著些許警惕,他便不敢多話了,隻默默地遵從。
去房裏找替換衣物的路上,他回憶林儒安的態度時猛然想起,那位客人身著血衣出現後的第二日,似乎阮府就傳出滅門的慘事?
小師弟縮回伸向未洗髒衣的手,轉而挨個去翻各位師兄櫃子裏的幹淨衣裳。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就遞到了阮欞久和唐少棠手中。尤其是遞給阮欞久那件衣裳上,腰帶還給配了兩根顏色材質各異的,任君挑選。
可惜阮欞久粗枝大葉,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小小的討好,隨後取了便去屋裏換。他沒像在何府那般獅子大開口,興師動眾表示要沐浴更衣,隻低調地草草借了間空屋換衣裳。
一切收拾妥當,阮欞久收了舊衣正要去後院晾曬,就聞得窗口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頓了頓,轉身走至屋牆邊,抬手推窗——
一個烤得焦黃的紅薯,猝不及防地闖入眼簾。
阮欞久垂眼看去,就見十文正蹲坐在窗欞下抬頭望過來,嘴上還掛著沒擦吃幹淨的紅薯。他掃一眼阮欞久,在他臉上專注地打量了一會兒,見他安然無恙,方才開口匯報:
“有埋伏,打跑了,然後我餓了。”
阮欞久點了點頭,大約能推算出十文在何府遭襲擊後得勝離去,又因餓了覓食的經由,吩咐道:“知道了,去玩吧。”
阮欞久並不打算追問細節,十文也樂得輕鬆,擺擺手就往院裏跑,但他沒跑出幾步又折返了回來。
阮欞久:“?”
十文:“喬長老也在。”
阮欞久:“……”
意料之中。
十文:“他在名單上,我沒有殺他。”
阮欞久麵色如常,淡淡道:“嗯,他就交給我來處置。”
十文離去後,阮欞久倚著窗欞望了會兒黑沉沉的天色,將“處置”二字喃喃重複了一遍,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匆匆趕來的張世歌。
“閣主救命,救救紅薯吧!”
阮欞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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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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