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霎時鴉雀無聲,氣壓一點點降低,唯有長生一雙笑盈盈的眼充滿期待地盯著黎惜,等待黎惜的回答。
司鏡竟也莫名覺得窩火,他辛辛苦苦幫忙孵蛋,究竟孵化出了個什麽玩意兒?
好在司鏡還沒采取動作,回過神來的黎惜已先一步將長生丟出了屋外。
接著靈居大門一關,徹底將長生隔離了出去。
長生爬起了身,不明所以的在外拍著門,“娘子,你怎麽了?你怎麽把為夫關在外麵啊?!”
他可是繼承淺淺意誌而生的新狸鼠獸!
狸鼠獸在修仙界之所以稀少難尋,就是因狸鼠獸繁衍方式特別。
每一個新狸鼠獸誕生,都是因為上一屆狸鼠獸身死。
正如當初淺淺一出生就是司空瑾的契約獸一樣,她能誕生,也是因她上一屆狸鼠獸跟司空瑾產生恩怨焦急,身死後實現不了的遺願寄托在了淺淺身上,讓新誕生的淺淺為自己達成。
而長生,自然也接受到了淺淺死前對黎惜的不舍,還有那深深的、想陪伴黎惜守護黎惜一生的願景。
長生在蛋中時,就看見黎惜如何精心照顧自己,再加上淺淺情感的寄托,長生自然而然就選擇了性別男,勵誌要做黎惜道侶陪伴其一生何錯之有?
一出生就被主人趕出家門的長生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說狸鼠獸乃世間珍稀之物麽?所有主人皆對狸鼠獸視若珍寶,怎麽到黎惜這兒就變了呢?
不過,長生也沒拍門很久,他畢竟第一次睜眼看這個世界。
除了很想瞧瞧黎惜長什麽模樣外,對世界的好奇也是極深,不一會兒功夫就被霧雲峰上四處跑動的靈獸吸引去了目光,跑去了霧雲峰深處的林子裏去了。
看到黎惜為自己雕琢的各式各樣的樹洞,長生感動不已。
“主人……啊呸,娘子還是很在意長生的。”
他都還沒破殼呢,她已經為自己築了這麽多巢了,還鋪了毯子,還放了新鮮的烤肉。
長生化作狸鼠獸模樣隨意在各個樹洞中穿行、吃肉、睡覺……
翌日,鬱悶了一整天的黎惜打開門,就見門口坐著一臉慘白的長生。
長生抬起頭,一雙未曾被塵世悲喜浸染過的眼可憐兮兮盯著黎惜,“娘子我肚子疼……”
黎惜彎腰給他號了脈,明白了原因,“你吃了樹洞裏的肉?”
長生點頭,咽了口口水,“還想吃,可惜沒有了。”
黎惜往屋外瞧了眼,見到遠處有狸鼠獸的排便,且那便便上有不少靈植爭搶著靠攏,一夜間長了老高。
黎惜恍然明白,外界說狸鼠獸是有大氣運的珍稀之物,果然名不虛傳,連一坨臭都能滋養一方小世界。
但有些規矩,黎惜還是得教,“以後不許隨地大小便,你娘淺淺可沒這毛病。”
說罷將長生抱回了屋,給他紮針喂靈丹。
長生忙糾正,“淺淺她不是我娘,隻是讓我繼承遺願的前任狸鼠獸。”
司鏡故意拉著褚藤在黎惜麵前走來走去,黎惜權當看不見專心治療長生,長生則一臉幸福,乖巧的配合著黎惜。
黎惜讓他伸手他就伸手,黎惜讓他張口他便張口。
司鏡莫名氣惱,他沒見過剛出生的大嬰兒這麽遭人嫌的,更鬱悶的是,這玩意兒貌似還是自己幫忙接生的。
司鏡還沒搞懂自己對長生的嫌棄來自何處,那廝竟然伸了手,抓住黎惜的手腕,含情脈脈道了一句:
“娘子,你對為夫可真好。”
褚藤張大了嘴,司鏡秀眉頓時擰在一起。
黎惜僵了一瞬,咳了咳,竟沒有嗬斥長生,反而扭過頭對司鏡和褚藤道,“你們先出去。”
褚藤一溜煙就跑了,司鏡反而站著未動。
黎惜蹙眉,“大人乃掌管修仙界罪人的大人,難不成人家事也要管?”
“家事?”司鏡恍然回神,敢情那新出生的大嬰兒跟她是一家子?
司鏡更加氣惱,一甩袖子氣呼呼出去了。
他前腳剛出去,黎惜便迫不及待地關上了靈居大門。
司鏡看著緊閉的大門更是覺得一腔火氣無處發泄。
屋內的氣氛卻是極為和諧,長生開心得嘴巴都合不攏。
然,黎惜卻是淡聲詢問,“怎樣才能解除靈獸契約?”
長生怔住,“你要……你要和我解除契約?”
看著長生不知所措的神情,黎惜意識到自己需要好生解釋,“長生,你是淺淺的親生骨肉嗎?”
長生木楞搖頭,“每一任新狸鼠獸都是上一任狸鼠獸命魂消散時召喚而生,嚴格來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有繼承關係。”
繼承上一任狸鼠獸未能完成的使命。
黎惜繼續耐心解釋,“所以,每一任狸鼠獸都是替上一任來還債的,沒有真正的自由,而在我眼裏,淺淺是獨一無二的,你也是獨一無二的。”
“你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淺淺而非要留在我的身邊。”
“我們解除契約,你便可以去過自由的人生。”
當初,淺淺若不是和司空瑾有那該死的靈獸契約在,就算司空瑾最後那抹靈息消散了,她或許還能選擇和自己一起生活下去。
黎惜在看到獸蛋裏出來的是長生後,難過得一宿沒睡。
畢竟,如今她已然知道,淺淺沒有了就是沒有了,當初那句會永遠陪著她的諾言隻是一句空談。
若長生是淺淺的孩子,或隻是一個嬰孩兒,她大約都能當母親一般的將其收養,但長生不是。
他是不同於淺淺的、完完整整的另一隻狸鼠獸。
而淺淺住在她心裏,從來不需要替代品。
長生理解了黎惜的話,頓時眼眶泛紅,“你不要我?”
他翻找了曆代所有狸鼠獸傳承的記憶,一出生就被主人拋棄的,他是有史以來第一隻……
如此羞恥丟人的記憶,讓他在命魂消散時,怎麽好意思傳給下一隻獸、淪為後代獸們笑柄?
問題是——
他究竟做錯了什麽?主人要拋棄他?!
“你不喜歡我什麽,你好好給我說……”長生聲音顫抖,“我改還不成麽?”
黎惜這才意識到,長生思維和自己截然不同,根本沒有聽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或是,對於狸鼠獸而言,這個物種就沒想過:不用寄生於主人,能自己獨立自主的生活。
“你想跟長生解除契約,你這不是……”見黎惜半天沒表態,長生真的是急哭了,“你這是逼我去死。”
狸鼠獸沒有跟隨的主人,試問狸鼠獸活著的意義在哪兒?!
見陽光爽朗的少年淚眼婆娑,黎惜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暫且留在我身邊吧。”
長生終於擦淚。
黎惜又補充,“不許叫我娘子,不許以為夫自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