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顧沉舟身邊時,他自然地攬住阮小柔的腰,在她耳邊低語:"還好嗎?"
阮小柔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但她能感覺到傅景琛的目光如影隨形,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那些已經結痂的傷口。
傅景琛站在原地,看著阮小柔被顧沉舟護在懷裏的背影。
香檳杯在他掌心帶著冷意,冰涼的酒液滲入指縫。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阮小柔站在他家門口,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你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
她當時這樣說。
那時候的她,似乎總是哭。
而他隻覺得厭煩。
傅景琛垂下了頭,
——他後悔了
但現在他知道了,後悔真的很痛。
每一次心跳都在提醒他,原本站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他。
如果他醒悟的早,如果...
傅景琛鬆開手掌,玻璃碎片和血珠一起墜落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看著阮小柔被顧沉舟攬在懷裏的背影,胸腔裏翻湧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撕碎。
他忽然覺得可笑——自己這個驕傲到不肯低頭的人,現在竟然想跪下來求她回頭。
“哈哈,我真是瘋了。”
傅景琛猛地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那股瘋狂的衝動。
如果他現在衝上去,如果他能當著所有人的麵告訴她——他錯了,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紅了眼眶的傅景琛,朝著阮小柔走去。
"這不是傅總嗎?"
下一秒,一個輕佻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傅景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住手臂。
夏臨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看似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實則暗中用力將他往反方向帶。
"夏臨風。"傅景琛冷冷地叫出對方的名字,試圖掙脫。
"怎麽,看見初戀訂婚,受不了了?"
夏臨風湊近他耳邊,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譏諷,"當初是誰說'這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傅景琛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關你什麽事?"
"當然關我的事。"夏臨風笑眯眯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畢竟當年我可是親眼看著你怎麽把人家的真心踩在腳下的。"
兩人僵持間,宴會廳的燈光恰好掃過阮小柔的方向。
她正仰頭對顧沉舟微笑,那笑容明媚得刺眼。
傅景琛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他猛地甩開夏臨風的手:"滾開。"
"嘖,現在知道著急了?"夏臨風不依不饒地擋在他麵前,"可惜啊,晚了。"他故意提高音量,"人家顧沉舟,我真正的妹夫,可比你懂得珍惜——"
"夏臨風!"傅景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眼底泛紅,"你算什麽東西?當年要不是你..."
"我怎麽了?"夏臨風絲毫不懼,反而湊得更近,"是我逼你把她趕走的?還是我按著你的手,讓你虐待阮小柔的?"
他壓低聲音。
"傅景琛,你現在這副樣子真讓人惡心,別在裝模作樣了,遲來的深情,比野草都賤。"
周圍已經有賓客投來好奇的目光。
傅景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鬆開手。
他知道夏臨風說得對,可胸腔裏的痛楚幾乎要將他淹沒。
"走吧,我送你出去。"夏臨風突然換了副表情,親熱地搭上他的肩,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
他湊在傅景琛耳邊,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傅總。"
傅景琛想反抗,卻發現夏臨風的力道大得驚人。
他被半推半拽地帶向出口,最後回頭時,正看見阮小柔疑惑地望向這個方向。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然後被緩緩合上的大門徹底隔絕。
夜風撲麵而來,傅景琛踉蹌了一下。
夏臨風鬆開手,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清醒了嗎?"
傅景琛沒有回答,隻是望著宴會廳透出的燈光。
"她永遠不會原諒你。"夏臨風點燃一支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滅,"永遠記住這一點,理她遠一點。"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將傅景琛最後一絲僥幸也擊得粉碎。
但是片刻沉默後,傅景琛突然低笑出聲,聲音裏帶著幾分醉意和嘲諷:"那你呢?夏臨風,你不也是沒被選擇的人?"
夏臨風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在路燈下氤氳成灰白的霧。
他眯起眼睛,語氣危險而冰冷,卸下了以往笑眯眯的偽裝:"雜種,你覺得我和你是一樣的?"
他向前一步,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別拿你三流的愛意,和我相提並論。"
"所以,我說對了?"傅景琛冷笑,酒精讓他的言語更加鋒利,"你向她告白了?結果呢?隻能繼續做她那個'好哥哥'?"
夜風吹散夏臨風額前的碎發,露出他淩厲的眉骨。
出乎傅景琛意料的是,夏臨風並沒有暴怒,反而低下頭,輕輕笑了。
"這才是我養大的女孩,"夏臨風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像在回憶什麽美好的事,"做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他抬頭看向宴會廳的方向,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
"她拒絕我的時候,很決絕。"
傅景琛怔住了。
"知道她說什麽嗎?"夏臨風將煙頭碾滅在掌心,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她說,'哥,你值得更好的'。"他低笑出聲,"多會說話啊,連拒絕人都這麽溫柔。"
夜風卷起夏臨風的衣角,他轉身靠在欄杆上,仰頭看著星空:"傅景琛,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不後悔愛她,也從不後悔放手。"
他側過頭,眼神清明。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傅景琛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阮小柔時,她身邊就站著夏臨風。
那時候的夏臨風總是用一種他讀不懂的眼神看著阮小柔。
"知道為什麽她會選擇顧沉舟嗎?"夏臨風突然問道,不等傅景琛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下去,"因為他從不會讓她哭。"
這句話像一把刀,精準地插進傅景琛最痛的地方。
他想起那些被他故意忽視的眼淚,那些被他親手打碎的期待。
月光下,夏臨風的側臉平靜而釋然,而他隻能站在原地,任由悔恨將自己吞噬。
宴會廳裏傳來隱約的音樂聲,是一首歡快的圓舞曲。
傅景琛忽然意識到,這場愛情裏,最可悲的不是愛而不得,而是明明曾經擁有,卻因為自己的愚蠢永遠失去了資格。
夜風吹散煙圈,也帶走了傅景琛未能說出口的懺悔。
夏臨風最後看了傅景琛一眼,轉身走向燈火通明的宴會廳。他的背影挺拔如鬆,沒有一絲猶豫。
大門開合的瞬間,歡快的音樂聲和笑聲泄了出來,又很快被厚重的門扉隔絕。
傅景琛站在原地,夜風吹得他西裝獵獵作響。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突然覺得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冰冷的石欄才能站穩。
月光慘白地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手曾經無數次推開阮小柔的擁抱,曾經撕碎她小心翼翼遞來的情書,曾經在她哭泣時冷漠地轉身離開。
一滴水珠砸在手背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傅景琛起初以為是下雨了,直到嚐到嘴角鹹澀的味道,才意識到自己在哭。他慌亂地用手去擦,卻發現眼淚越擦越多。
"小柔..."他哽咽著呼喚這個名字,聲音破碎在夜風裏。沒有人回應他,就像過去三年裏每一個他後悔的夜晚一樣。
他慢慢蹲下身,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酒店後門的陰影處。
西裝褲蹭上灰塵,精心打理的發型也亂了,可他顧不得這些。壓抑了數天的痛苦終於決堤,他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
遠處傳來禮炮的聲響,大概是訂婚儀式正式開始了吧。
傅景琛想起阮小柔曾經說過,她夢想中的婚禮要在海邊舉行,要穿魚尾裙擺的婚紗,要在日落時分交換戒指。
而現在,她穿著香檳色禮服的樣子很美,隻是站在她身邊的人永遠不會是他了。
夜風吹散了他壓抑的嗚咽聲。當最後一滴眼淚流盡,傅景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整了整淩亂的衣領。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透著溫暖光亮的門,轉身走進漆黑的夜色中,背影孤獨得像被全世界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