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來啦。”

阮小柔起身歡迎。

但夏臨風停在兩步之外,目光在她盛裝的容顏上停留許久,突然從口袋裏掏出個絲絨盒子:"差點忘了嫁妝。"

盒子裏是一對翡翠耳墜,水頭極好,在燈光下泛著溫柔的綠。

"媽留下的,"他聲音有些啞,"還記得以前她開玩笑說,說等你出嫁時戴。"

“當時出了那麽多事情,最終……這個耳墜被我找回來了。”

阮小柔的指尖輕輕觸碰那對翡翠耳墜,冰涼的觸感仿佛帶著記憶的溫度。

她的喉嚨突然發緊,眼前浮現出母親溫柔的笑臉——那個總是係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女人,會在她放學回家時偷偷塞給她一塊糖,會在她做噩夢時輕輕拍著她的背哼童謠。

"我以為……"她的聲音微微發顫,"這對耳墜找不回來了,當時變賣的時候,我們都難過了好久。。"

夏臨風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扯了扯嘴角:"我蹲了三天三夜,才追回來,運氣真的好巧。"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卻讓阮小柔想起那些年父母為了養活兩人,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

她突然攥緊了耳墜,翡翠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那些被歲月掩埋的酸楚翻湧而上——父母離世後的寒冬,夏臨風帶著她擠在潮濕的家中,他白天打工晚上複習,最後畢業馬上去跑海,隻為了能讓她繼續上學。

"哥……"她仰起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謝謝你……"

"我幫你戴上。"夏臨風站到她身後,鏡子裏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當他微顫的手指穿過她鬢邊碎發時,阮小柔聞到熟悉的青草味。

夏臨風很是專注。

鏡中的翡翠隨著阮小柔的呼吸輕輕晃動,像是兩滴凝固的淚水。

"好看。"夏臨風退後兩步,突然笑出聲,"就是配這身婚紗有點土。"

阮小柔破涕為笑,失落的情緒一掃而空。

抓起化妝台上的粉撲作勢要扔他:"媽要是聽見非得揍你。"

兩人笑鬧間,門外傳來管弦樂試音的聲音。

夏臨風的笑意漸漸淡去,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紗,突然說。

"當年媽媽還在的時候,抓著我的手說'一定要看著小柔嫁個好人家,照顧好她。”

"現在她可以放心了。"

阮小柔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裏。

昂貴的婚紗壓出褶皺,翡翠耳墜撞在他西裝扣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感覺到夏臨風的手在她後背懸停片刻,最終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了兩下。

"別把妝哭花了。"他故意用嫌棄的語氣說,卻從西裝口袋掏出手帕,"顧沉舟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把他公司大樓的玻璃全砸了。"

門外助理輕聲提醒:"阮小姐,還有十分鍾入場。"

夏臨風深吸一口氣,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新娘子得有點排場。"

阮小柔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宴會廳的大門近在咫尺,管風琴奏響《婚禮進行曲》的刹那,夏臨風輕輕將她放下。

透過門縫,她看見顧沉舟站在鮮花拱門下,黑色禮服襯得肩線格外挺拔。當他轉頭望來時,鏡片後的目光如燎原之火,瞬間燒盡了所有喧囂。

"走吧。"夏臨風為她理好頭紗,指尖在最後一秒勾住她腕間的珍珠手鏈,"要幸福。"

大門洞開的瞬間,無數閃光燈如銀河傾瀉。

阮小柔挽住夏臨風的手臂,在漫天紛飛的花瓣中,一步步走向那個曾與她簽訂契約的男人。

花瓣如雨紛揚落下,夏臨風的手臂微微繃緊,阮小柔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與顫抖。

紅毯兩側的賓客們屏息凝神,鏡頭追光燈般鎖定這對兄妹。

當他們在拱門前站定,夏臨風忽然轉身麵對阮小柔。

他斂下眼眸,最終隻是輕輕摘下她麵紗上沾著的一片玫瑰花瓣,指尖在即將觸到她臉頰時克製地收回。

"顧沉舟。"夏臨風的聲音響徹禮堂,每個字都像從胸腔裏擠出來的,"我這輩子最寶貝的人,交給你了。"

顧沉舟上前一步,眸光暗潮閃爍。

兩個男人的手在半空相握,隨後夏臨風率先鬆力,將阮小柔的手鄭重放進顧沉舟掌心——

交握的瞬間,顧沉舟突然俯身吻在阮小柔手背。

溫熱的唇貼著無名指根,如同烙下隱秘的誓言。

阮小柔臉不自覺的有點紅。

顧沉舟的指尖穿過阮小柔的指縫,十指相扣的力度讓她無名指上的鑽戒微微陷入肌膚。

他牽著她走向司儀台時,黑色禮服的後擺掃過滿地花瓣,帶起一陣暗香浮動。

"緊張?"他忽然側首低語,拇指在她虎口處輕輕摩挲。

阮小柔搖頭的幅度很小。

"看路。"他低頭時呼吸掃過她耳尖,目光卻落在她高跟鞋尖將將踩到的地毯褶皺。

阮小柔這才發現他始終走在她的斜前方半步,像那個雨天,他撐傘時總把傘麵往她這邊傾斜的角度。

水晶吊燈的光暈裏,司儀捧著燙金誓詞本微笑等候。

顧沉舟在最後一級台階前駐足,突然轉身麵對她,眼睛隻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阮小姐。"他執起她雙手的姿勢像捧住易碎的月光,"要不要再確認一次合約條款?"

這句話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說出,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裏藏著他們共知的秘密——那個以利益開始的荒唐契約,此刻正躺在公證處的保險箱裏,等待被真正的婚書取代。

"顧總,違約金可是天價,我相信我們都不會違約。"

司儀清了清嗓子。

"請新人交換信物。"

顧沉舟笑著將她轉向誓詞台,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藍絲絨方盒,金屬搭扣彈開的聲響在寂靜的禮堂裏格外清脆。

盒中靜靜躺著一枚鉑金戒指,戒圈內壁刻著細小的法文——"我愛你”

"伸手。"

他低聲道,指尖托起阮小柔的左手時微微發顫。

當冰涼的金屬環觸到皮膚時,阮小柔突然發現這枚看似簡約的戒指暗藏玄機——戒圈內側鑲嵌著七顆碎鑽,在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北鬥七星。"顧沉舟的拇指撫過那些鑽石,"你總說找不到方向的時候,就抬頭看看星星。"

他緩緩推入戒指的動作莊重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現在它們會永遠跟著你走。"

碎鑽在他們交握的指間閃爍,像散落的星子終於找到了歸途。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司儀說話的刹那。

阮小柔看見男人眼底翻湧的占有欲。

像是克製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著了火。

顧沉舟一手扣住她的後頸,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在唇瓣相貼的刹那突然發力將她騰空抱起。雪白頭紗如浪花翻卷,遮住兩人交纏的呼吸。

"呼吸。"

他在換氣的間隙低笑,拇指擦過她濕漉漉的唇角。

阮小柔揪住他衣領再度仰頭,這次是主動咬上他的下唇。

顧沉舟悶哼一聲,抱著她轉了半圈,將所有人隔絕在背影之外。

掌聲雷動中,夏臨風站在玫瑰拱門陰影裏。

他舉起香檳一飲而盡,水晶杯倒映著新人交疊的身影。

當戒指的光芒刺痛眼睛時,他笑著將杯口朝下——

最後一滴酒液墜落,像年少時那個永遠說不出口的夏天。

訂婚宴的觥籌交錯間,水晶燈折射的光影在香檳杯上跳躍。

阮小柔正挽著顧沉舟的手臂,與賓客們談笑風生。

她指尖輕撫著無名指上的鑽戒,感受著金屬在燈光下微微發燙的溫度。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修長的身影逆光而立,黑色西裝勾勒出淩厲的肩線。

阮小柔下意識抬頭望去,唇邊的笑意突然凝固。

她握著酒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香檳液麵泛起細微的漣漪。

"怎麽了?"顧沉舟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傅景琛就站在那裏,領帶微微鬆開,像是匆忙趕來的模樣。

他的目光穿過嘈雜的人群,直直地落在阮小柔身上。

兩星期沒見,他的輪廓更加鋒利,像是變瘦了,眼神卻比記憶中更加深沉。

阮小柔感到一陣恍惚。

她沒有想到傅景琛會來。

現在,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訂婚宴上,仿佛時光倒流。

顧沉舟的手臂在她腰間收緊,溫暖的觸感將她拉回現實。

她深吸一口氣,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傅景琛為什麽會來?他們之間早就該畫上句號了。

"要過去嗎?"顧沉舟在她耳邊低聲詢問,聲音裏帶著她熟悉的沉穩。

阮小柔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必須麵對,這是對自己過去的交代。

阮小柔最終還是朝傅景琛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麵上的聲響清脆而疏離,像是刻意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定,香檳杯折射的光斑在他們之間跳動。

"你居然來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

傅景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無名指的鑽戒上。

"是啊,我居然來了。"

他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聲音低沉得幾乎要被宴會廳的音樂淹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阮小柔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領帶結也有些歪斜,這在他向來一絲不苟的著裝習慣裏顯得格外突兀。

"你今天很好看。"

傅景琛突然開口,目光從她的發梢滑落到裙擺,像是在用視線描摹記憶中的輪廓。

"我知道。"

阮小柔下意識撫了撫鬢角,這個動作讓傅景琛的眼神暗了暗——那是他曾經最愛的她的小習慣。

遠處傳來顧沉舟喚她的聲音,溫柔而篤定。

阮小柔像是突然驚醒,微微頷首:"失陪了。"

轉身的瞬間,她聽見傅景琛極輕地說了一句:"恭喜。"

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她不熟悉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