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器拚命擺動也趕不上雨水傾瀉的速度。
阮小柔緊握方向盤,指節泛白,邁巴赫在濕滑的路麵上疾馳,濺起的水花潑灑在兩側人行道上。
“前方右轉,隨後直行。”
跟隨著導航,阮小柔急行向港灣酒店。
一路上,她思索著與夏臨風見麵該怎麽說。
她真的想知道,夏臨風到底怎麽了。
以前無論發生再大的事情,夏臨風也沒有說拉黑過她。
甚至可以說,在阮小柔的世界裏,夏臨風與她斷絕聯係這件事情,壓根就像是不可能的。
所以比起夏臨風為了自保而進行誣陷,她完全是不相信,所以一丁點怒火都沒有,有的隻有擔心。
“已到達目的地!”
瞧見已經到了位置,阮小柔趕緊踩下刹車,車子在酒店門口猛地停住,直接衝進雨幕。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脖頸流進衣領,她卻感覺不到冷,隻有胸腔裏那顆瘋狂跳動的心髒在提醒她時間緊迫。
"1802房的客人還在嗎?"
她衝到前台,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水滴在地毯上洇開深色痕跡。
前台小姐抬頭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抱歉,1802房沒有入住記錄。"
"怎麽可能?"阮小柔的聲音陡然提高,引來周圍人的側目。
隨後她壓低嗓門,再一次懇求查查看。
“小姐,我們有保密協議,按理來說我們不該透露住戶消息,但是1802真的沒人,因為我們酒店壓根沒有1802房間。”
一時間,阮小柔的表情變了又變。
她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通沈珂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裏隱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
“沈珂,你人在哪裏?港灣酒店根本沒有1802房間。”
"哎呀,真不好意思~"沈珂的聲音帶著醉意的慵懶,"我好像說錯了?抱歉,口誤啊,應該是藍灣酒店才對。"
阮小柔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沈珂,你玩我?"
"怎麽會呢?"沈珂輕笑一聲,"你哥真的在那裏錄音呢,不信你自己去看呀。藍灣酒店1802房,這次絕對沒錯。"
電話掛斷,阮小柔站在原地,雨水從她身上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小灘水窪。
前台小姐擔憂地看著她:"女士,您需要毛巾嗎?"
阮小柔搖搖頭,轉身衝回雨中。
藍灣酒店距離港灣酒店有二十多分鍾車程。
暴雨中的城市交通擁堵不堪,阮小柔不斷按著喇叭,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前方的紅燈一個接一個。
她再次撥打夏臨風的電話,依然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二十分鍾後,阮小柔站在藍灣酒店1801房門前,呼吸急促。
她抬手敲門,指節叩在門板上的聲音在空**的走廊裏回響。
沒有回應。
"夏臨風?哥?"她提高聲音,又敲了幾下。
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一條縫,打掃衛生的清潔員警惕地探出頭:"您在敲吵什麽?房間今天沒人住!"
又沒人住?
阮小柔的心沉到穀底,眼眸變得暗沉,徹底沒了耐心。
她皺眉著再次撥通沈珂的電話,這次對方接得很快。
"啊啦,是小柔啊,不好意思,我們又換地方了。"
沈珂的聲音裏帶著惡意的愉悅。
"真不巧,我們剛離開呢,要不你去濱海別墅區18棟看看?"
"沈珂!"阮小柔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你能不能別那麽幼稚?"
電話那頭傳來沈珂誇張的歎息聲:"阮小柔,你怎麽這麽沒耐心?你哥可是很配合地錄完了視頻呢。不過..."
她頓了頓,語氣戲謔。
"既然你這麽不信任我,那就算了吧。"
雨水順著阮小柔的下巴滴落,她站在酒店走廊的窗前,看著外麵如注的暴雨,突然冷靜下來。
"沈珂,"阮小柔的聲音低沉而危險,"既然你執意要玩這種遊戲,那我也不必再等了。明天一早,我就聯係媒體安排你和傅天天的親子鑒定。你覺得怎麽樣?"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幾秒。
"嗬,"沈珂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通知。"阮小柔擦去臉上的雨水,"你費盡心思編造這些謊言,不就是怕真相被揭穿嗎?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傅天天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不如,就上那個最火的認親節目如何?仿照國外的尋爹綜藝,一定會很火。”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重重砸在桌麵上的脆響,沈珂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阮小柔,看來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親子鑒定節目?你瘋了嗎?"
雨水順著車窗滑落,阮小柔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皮革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她望著擋風玻璃外模糊的霓虹燈光,聲音異常平靜:"隨便你怎麽想,大不了魚死網破。"
"你——"沈珂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突然壓低,"那你哥哥也無所謂了?他現在可在我手裏。"
阮小柔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但她的聲音依然鎮定:"讓夏臨風接電話。"她頓了頓,"否則我就當這一切都是你的謊言。"
電話那頭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隻有微弱的電流聲在滋滋作響。
"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沈珂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但他確實錄了視頻,就在——"
"夠了,等著上節目吧。"
阮小柔直接掛斷,將手機扔在副駕駛座上。
車內的暖氣讓她濕透的衣服開始蒸騰出白霧,她伸手抹去車窗上的水汽,眉頭緊緊皺起。
這算什麽?
夏臨風是生她的氣了嗎?
阮小柔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和夏臨風那場未完成的對話。
她說出了實情。
而夏臨風也退後一步,默契地退回安全距離,繼續扮演著完美的兄妹。
隻做要好的兄妹,難道還不夠嗎?
雨勢漸小,阮小柔重新發動車子。
關掉導航,決定繞道去老宅看看。
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轉過一個彎,夏臨風住的那棟老式公寓出現在視野裏。
五樓樓窗戶一片漆黑,但阮小柔還是停下車,冒雨跑到單元門前。
望著房門的密碼,阮小柔垂下眼眸。
密碼,她還沒有從夏臨風嘴中聽過。
但是隱約間,她已經猜到了。
雨水順著阮小柔的發梢滴落在密碼鎖上,她深吸一口氣,指尖懸在按鍵上方微微顫抖。
"0428"——她的生日。
電子鎖發出"滴"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屋內撲麵而來的是熟悉的木質香調,混合著雨夜特有的潮濕氣息。
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起,照亮了空無一人的鞋櫃——夏臨風常穿的那雙灰色拖鞋整齊地擺放在最下層。
客廳裏靜得能聽見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
月光透過半開的窗簾,在實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搖曳的光帶。
茶幾上擺著他們去以前的合影,相框擦得一塵不染。
沙發靠枕按照她喜歡的角度擺放著,仿佛主人隨時會從廚房端著熱牛奶走出來。
阮小柔赤腳踩過冰涼的地板,在餐廳發現了更令人心碎的細節。
冰箱貼上壓著張便利貼,記錄著上次她來時,著重多吃了幾口的菜。夏臨風用紅筆在後麵補充了,該多補充些維生素C。
“夏臨風……”
阮小柔心裏感覺悶悶的。
以前夏臨風記住自己愛吃什麽,愛玩什麽,總是不以為然。
但是現在,她卻感覺格外難受。
於是阮小柔繼續向前。
主臥的大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
床頭櫃上的小夜燈隨之亮起,暖黃光線籠罩著鋪得沒有一絲褶皺的床鋪。
很安靜,很整潔,很溫馨。
但是很顯然,夏臨風沒有回來過。
阮小柔長歎了口氣,胸腔裏翻湧的酸楚被寂靜無限放大。
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空間,此刻每個細節都在無聲控訴——那個總是默默記住她所有喜好的人,是怎樣在無數個深夜裏,將洶湧愛意熬成她杯中永遠溫度正好的蜂蜜水。
窗外的雨更大了,整座城市在雨幕中模糊成氤氳的光團。
阮小柔把臉埋進抱枕,布料漸漸洇開溫熱濕意。
她終於明白,這間一塵不染的屋子,是夏臨風留給她的,最溫柔也最殘忍的告別信。
“夏臨風,你這是……埋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