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打開了什麽。

顧沉舟依舊麵無表情,但莫名的,讓人覺得眉宇似乎舒展了開來。

"到了。"

車子停在目的地門口,顧沉舟解開安全帶:"需要等你嗎?"

阮小柔搖頭:"不用了,我到時候打車回去,謝謝啦。”

說完,她推開車門,雨水立刻打濕了她的鞋尖。

她正要離開,餘光卻瞥見顧沉舟垂落在座椅旁的右手——繃帶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些,隱約透出一點血色。

"等等。"她突然轉身,重新坐回車裏。

顧沉舟微怔:"怎麽了?"

阮小柔沒回答,隻是輕輕拉過他的右手。

修長而炙熱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縮了一下,卻沒有抽走。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鬆散的繃帶,借著車內燈光檢查傷口。

"都滲血了。"她皺眉,聲音裏帶著責備,"還覺得自己開車沒問題?"

顧沉舟沉默地看著她低頭為自己包紮的樣子。

女人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發絲間飄來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氣。

"回去一定要等代駕。"阮小柔一邊纏著繃帶一邊說,"我已經在手機上幫你預約好了,十分鍾後就會到。"

"嗯。"

"別光'嗯'。"阮小柔突然抬頭,杏眼裏盛著少見的嚴肅,"你得保證。"

雨聲漸大,敲打在車頂的聲音像是某種急促的心跳。

顧沉舟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喉結微動:"好。"

阮小柔這才滿意地點頭,最後打了個漂亮的結。

她剛要鬆手,注意到顧沉舟始終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猛地,她有些慌亂。

於是她輕輕錘了下顧沉舟的肩膀:"別總是不把自己的傷當回事,別看我,看傷口。"

這一下很輕,卻讓顧沉舟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看著阮小柔眼神躲閃了一瞬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好。"

"對了,代駕的號碼我發給你了。"阮小柔撐開傘,"一定要等他來了再走。"

雨幕中,她的身影漸漸模糊。

顧沉舟一直看著,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單元門後。

他低頭看了看重新包紮好的右手——繃帶纏得整齊又妥帖,甚至在最外層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雨水順著車窗滑落,倒映著男人點漆如墨般,明亮澄澈的雙眸。

他輕輕碰了碰那個蝴蝶結,然後拿出手機,短信取消了剛剛的代駕訂單。

而顧沉舟的私人手機,忽然閃爍了一下。

屏保照片,一閃而過。

——在運動會終點的跑道上,少女高馬尾飛揚,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

照片裏阮小柔正回頭張望,發絲被汗水黏在泛紅的臉頰上,眼睛卻亮得驚人,寬大的校服衣擺被風吹拂著,奔跑的樣子活像隻小鹿,連柔順的頭發,都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弧線。

這樣抓拍的角度,必然是鏡頭追隨了奔跑的少女背影很久,才能拍到這麽青春昂揚的一幕。

放下手機後,顧沉舟的目光再次落向阮小柔離開的方向。

雨中的燈火闌珊,某飯店亮起的窗戶後,或許很快,將有她歡笑著和夏臨風吃飯的身影。

顧沉舟靠回座椅,車內的暖氣漸漸散去,但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

於是斂下眼眸,認真注視著這個蝴蝶結,顧沉舟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蝴蝶結,,隨後輕輕攥緊拳頭,將蝴蝶結抵至自己的心口。

……

“這麽早就打烊了?”

進入飯店,阮小柔這才發現這個不大的飯店很是溫馨,已經提前打烊了,隻是門留了一道小縫,像是等著誰去開門進來。

於是阮小柔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發出沉重的聲響。

飯店裏暖黃的燈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木質桌椅被擦得發亮,角落裏的小音箱正放著慵懶的爵士樂。

"哥?"

她輕聲喚道,空氣中彌漫著蔥油與蒸魚的鮮香。

後廚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響,阮小柔循著聲音走去。

推開通往後廚的布簾,熱氣夾雜著香料的氣息撲麵而來——夏臨風正背對著她站在灶台前,左手握著鑄鐵鍋柄,右手持勺,手腕一抖,鍋裏的食材便騰空翻了個麵,火焰"轟"地竄起,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跳躍的金色。

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顛勺時肩胛骨在布料下若隱若現,後頸處細小的汗珠順著肌膚線滑入衣領。

灶台邊的盤子裏碼著切得極細的薑絲,每根都像用尺子量過般整齊。

煙火氣中,忽然間,阮小柔就起了壞心思。

她想要嚇唬一下夏臨風。

於是,阮小柔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眼前,夏臨風似乎並沒有察覺,正背對著阮小柔,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很是專注。

他左手握著鑄鐵鍋柄,右手持鏟,手腕一抖,鍋裏的墨魚仔便騰空翻了個麵,淋上的醬汁在火光中滋滋作響。

阮小柔屏住呼吸,踮著腳尖靠近。

夏臨風已經轉換戰場了,走向隔壁的桌子。

桌子上整齊碼著切好的配菜——碧綠的蔥段、嫩黃的薑絲、紅豔的辣椒圈,還有一碗裹著麵衣的小酥肉。

夏臨風哼著歌,隨手抓起一把蔥花撒進鍋裏,火苗"轟"地竄起,映亮了他帶笑的側臉

就在阮小柔離他隻有兩步遠時,麵前的男人猛地轉身,一張鬼臉驟然放大在她眼前——夏臨風把兩根蔥白插在鼻孔裏,眼皮翻得隻見眼白,舌頭還誇張地歪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