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南方蜀國借機攪亂大遼的朝政,以圖擴張領土我本不意外。

我幼時,前朝長公主江淑茹借著江知栩涉政那些年,給過蜀國諸多好處,甚至江淑茹之所以能從西南回皇宮攜帝登高位,有一半,也是出自蜀國的助推。

民間花街柳巷,曾經也常傳些不可為信或不敢為信的風流事,其中就有指前朝長公主與蜀國的勾搭,不過封地、好處、女人、錢銀,蜀國那些年,從大遼拿了多少,當真是數不過來的。

直到後來江知栩奪過政權,江淑茹自刎,才斷了去往蜀國的供奉,也滅了那區區小國囂張跋扈的氣焰。

看江知栩也隻敢怒不敢言。

沒想到如今他看我夫君薨逝,竟又起了狼子野心,也大概是胡人的攻勢被破,看到大遼在寡鵠及幼童的維護下還能穩如磐石,反而更加嫉妒和不滿吧。

又或者,想再得江淑茹在時那累累的收獲呢?

我不得而知,我隻知,麵對蜀國的陰謀,我這年輕太後,一絲一毫都不能輕視,因任何一個小小的疏漏都可能成為百姓的災難。

可戰火,怕還是將燃。

“陸司長,奉哀家口諭,命林將軍調遣北邊精銳,固邊防,暗遣精英小隊入蜀,亂其後勤,牽製蜀國動作。”

我思考良久,才沉聲定氣道,並在折子上寫了一個大大閱字。

“臣遵旨。”

我抬頭,看陸乘淵並未動身,一襲黑衣掩不住他周身的幹練,他這人,除卻情感上的猶豫癡呆,傻愣惱人,做起事來,還是狠厲冷峻的。

“怎還不退下?”我疑惑著問。

卻見他抬眸,一雙星目定定地看著我,微蹙的眉倒有幾分憂鬱似的。

“陸司長是還有沒什麽擔憂?”我又忍不住開口道。

他卻在嘴角扯了一個柔柔的笑意,這和他冷峻的外表十分違和,看得我有些不適應。

我欲再張口時,他便又恢複了先前的冷峻,略顯局促地搖頭道:“屬下沒有,太後安,屬下方心安。”

“……”

我一時無言。

哪知陸乘淵還平日裏不太說話的人,竟還絮叨上了,好在說的正是我想聽的:“其實,太後無需擔憂,屬下已同將軍們備妥良策。若蜀國果敢犯我疆域,吾等不獨於邊陲迎敵以猛烈之勢擊之,亦將運用騎兵之優,深入蜀境,暗衛司也將暗中相助,施以致命一擊。吾等之誌,非獨守護大遼疆土,更要使凡敢侵我者,付出慘重之代價。”

“好。”聽到陸乘淵的話,我的心中稍感安慰,淡淡著答:”此乃眼前當行之事,然吾輩亦不宜止步於守禦。你代我轉告將軍們,倘若蜀國真啟大舉之攻,吾等亦需備有還擊之策。”

“屬下明白。”陸乘淵肅然應聲,但竟還傻愣愣地未退下。

“陸司長還有事麽?”我有些煩他這沒眼力見的性子了,也不知年少時怎會覺得他好看的?這呆傻楞癡的,真不及江知栩一息半點。

“那……屬下退下了。”陸乘淵這才起身,朝窗戶走去。

“哎!”

聽到溪欒喊他,他又怔了一怔,反向門口走去,走之前也不知為何,又對我行了一禮道:“太後……早些休息。”

我已懶得答了,看著奏折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再抬頭時,陸乘淵已不見蹤影。

夏末微寒,何況是深夜,溪欒也懂事地關上了書房的門,從旁取了一件輕絲製的披風,輕輕披在我身上,心疼道:“太後,要不要回寢殿休息?”

我瞅了眼窗外夜風將起,歎了口氣,輕輕答到:“不了,還有許多折子未批呢,溪欒累了就去旁邊眯瞪一會兒子吧。”

“溪欒才不呢,溪欒要陪著太後。”她輕快著說,話畢又乖乖的盤坐我身旁,可不肖一刻,就歪著小腦袋,在我身旁沉入夢想。

我無奈著側目,看著這旁若無人的小妮子,眯著眼眸,腦袋一栽一栽的,又可氣又可愛,說好的陪我呢?

想到此,突然心揪疼了一下,我又記起許多年前,七八歲的我,大概也是這般模樣,陪在深夜還在批奏折、看書簡的江知栩身旁,說著伴夫之言,卻忍不住自顧自地眯著眸子,留著口水,睡得酣然。

也不知,那時候,我的夫君是不是也如此無奈呢?

那時,我還是個活得小心謹慎、慌慌張張的懵懂的少女,如今,歲月流轉,我的少年天子再也不見了,我卻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後。

命運,真是何其難測啊。

……

我學著江知栩從前對我的樣子,在桌前墊了方柔軟的竹枕,將溪欒的小腦袋小心地靠在上麵,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她身上,望著這睡得香甜的小小身影,仿佛一切煩惱都與她無關似的,看著看著,心中便一陣悸動與苦楚。

便不看了,站起身,踱步到窗邊閉目凝神。

窗外夜沉沉的,偶爾有幾聲夜鳥的啼叫,打不破了這寧靜的夜,遠處樹影婆娑,宮牆擋著,一眼望不到山影。我又憂慮起外患,也不知林將軍是否如江知栩所說,和南家軍一樣堪當大任。

我其實,是有聽江知栩提過林釋將軍的大名的,甚至,我祖父當年若不被權利所熏,我小時候當與這林將軍有得機會見麵。

因林將軍的父親,曾是我祖父麾下少將,和我父親也曾兄弟相稱,甚至,在我年幼破碎不堪的記憶中,還記得其父抱過我,隻是後來,祖父被江淑茹的權勢**迷了眼,林將軍的父親看不過,才負氣辭程回鄉種田。

後來,其父死後,林釋一度落魄,攜母北上,本以為一身武藝就此再無他用,卻不想,他的孝名卻先傳得十裏八鄉。江知栩是最重人品的,當年尋將才之時,便找到了他,請他助力。

他那時,才年方十七,但也同其父一般有誌氣,不願為損害百姓的權勢低頭,也不願看大遼就此走向凋零,便接下了江知栩的委托,不辱使命的組了一支微薄卻能征善戰的隊伍,靠著出生入死的決心,在外圍助力江知栩。

自古英雄出少年,說的大概就是他。

江知栩曾同我講,林釋是可以統禦全局,放眼天下的少年將才。於是奪回皇權後,他便讓將他安置在大遼北方做了將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