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寧和親後,邊疆再無戰事。

大遼又恢複了難得的安寧,百姓和順,朝廷也安寧。

她人雖遠去他國,盛名卻久久不惜,世人都說吉寧公主一人可抵百萬兵,是大遼之星,亦是大遼之幸。

唯有後宮,有點清冷。

寥寥數人,再不見一個風風火火跑來跑去的胖姑娘,也再無佳肴味飄千裏葷香。

我的肚子越來越大,已經很少出門走動,大多數時候,都被玲瓏摁在**休息。

玲瓏也越來越像個管事老媽子,要不是還尚在華信之年,宮女們怕都要改口喊嬤嬤了。

不過,她也樂在其中,玲瓏至及笄起,就沒長那嫁人思君的腦袋,於她而言,嫁人有何用?不如做宮中掌事人來得爽快。

我幾年前,已經派人去尋她妹妹,可人海茫茫,早已杳無蹤跡。

玲瓏說,找不到也是好的,找不到就說明她妹妹就在某個地方肆意地活著,總比尋來屍骨和墳塋讓人安心。

於是我這幾個月,見得最多的,除了玲瓏,就是“小胖胖”。

小胖胖這些日子總叫得淒淒慘慘的,大概是又發了情。

我看它年歲夠大,已經再按捺不住,便不再拘著。

趁天氣還暖,放他去娘親“如初“那兒,去追尋自己的喵生幸福。

這麽多年,真是幸得它陪伴了。

江知栩雖也時常來看我,但依舊分身乏術。

南方著了水患,北麵得了蟲災……即便現下算得上政通人和。

那治國之路,依舊是大事小情不斷,不得一絲懈怠。

所以他還是那樣,不太休息,怎吃都不胖。

我便讓月昌守好了他,若無事,可不要常來我這兒,我有玲瓏照顧,又有太妃和妃嬪們關心,根本無需他再分精力兼顧,不如忙完政務就早早休息的好。

端太妃確如親婆母一般,時不時來看我,有時候,會帶些可愛的小木雕,讓我給皇兒們攢著。

她最近身體不太好,總是疑神疑鬼地,擔心些有的沒的,任我們怎麽安撫也無用。

好在醫師說她隻是體乏多慮,並無大礙。

我想大約是她前半生操了太多心,又擔驚受怕著生了太多悶氣吧。

春太妃倒是日漸好了些,眼神中有了些神采,癡傻時不再啼哭,反而終日笑嘻嘻的。

逢見到小孩子,還會抱一抱,滿眼的慈愛。

雖然,後宮之中,除了可禎和我腹中尚未出世的皇兒們,也沒什麽其他小輩。

可禎天生是社牛,又長了如親母一般的兩朵小梨渦,笑起來時暖暖地甜甜地,無人能拒絕,連自帶一身寒氣的質子也不能。

可禎最近常偷摸著跑出去找質子哥哥玩,可把月惠妃嚇壞了。

差點找人把可禎關起來,可小姑娘總能變著法子討好身邊心軟的宮女們,一張小嘴兒叭叭叭地能說,哄著宮女們帶她去找質子哥哥玩。

把月惠妃氣的第一次動了怒,要差人給宮女打板子,結果板子還未落,就被可禎的軟萌的哭聲給鎮住了。

還是心慈手軟地收了手。

後來,月惠妃得了我和皇上準許,又加派了侍衛守著,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陪著可禎一起去找質子玩。

覺得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帶孩子玩又是她的強項。

結果有一日,竟不知為何,跟我念叨起質子的可愛來,說別看那小子一副冷冰冰的冰川臉,竟是個心性異常溫柔的男孩子。

不僅待可禎溫柔,待路邊的花花草草也溫柔,就是太不愛笑,還有點怕冷,都讓人懷疑是不是打酷寒之地而來,不會是給了咱們個安了假質子吧?

那自然不會,兩國邦交豈是兒戲。

不過我也動了惻隱之心,便遣了很多宮人照顧那質子。

倒不全是是在為吉寧積福,也源於自己本就懂得少小離家的孤寂與害怕。

最近,不太能出門,我便一遍遍地抄佛經,覺得要祈禱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要祈禱腹中皇兒平安降生,要祈禱大遼日益昌盛,要祈禱江山風調雨順,要祈禱皇上身體康健,要祈禱太妃們長壽,要祈禱遠嫁地吉寧幸福,要祈禱可禎日日開心,要祈禱妃嬪們歡樂……

隻是沒想到,佛經還未抄完,我就要生了。

那日已近冬寒,我正披著厚實的冬袍,坐著抄經。

就倏覺腹中一陣發緊,想是孩兒調皮,就沒有大驚小怪。

直到大腿根部一陣暖流經過,才惶惶然覺出不對來。

好在玲瓏就在身旁幫我溫茶,趕緊手忙腳亂地扶我上床,喊了前些日已住進椒房殿的接生嬤嬤和醫官們,我才意識到,我原來是真的要為人母了。

隻是生子,真是一件好難的事情啊。

那種痛不欲生,那種身下撕裂,那種汗如雨下,那種神誌恍惚……

恍惚到我都不知是過了多少個時辰,也不知江知栩是何時慌張著從朝堂上跑來我身邊的。

我隻記得接生嬤嬤不敢停的言語,以及手被緊緊握住的一絲安慰。

直至兩團溫暖的小肉團子倏然趴在胸膛,直至嬤嬤們欣喜地跪下恭喜,直至江知栩在旁激動得流下淚來。

才知道,我終於成了個育有子女的皇後了。

不負“宜子”的期待,為大遼生下一男、一女,兩名皇嗣。

兩個軟軟糯糯的小團子,誰比誰哭得嘹亮。

然後,我便虛弱地躺在**,聽著門外一陣的慶賀聲,疲憊又欣慰地閉上眼睛。

都顧不得理會在旁邊激動得涕不成聲的江知栩,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是這麽多年來,睡得最香甜的一覺。

無夢,無躁。

再醒來時,兩個小團子已經被包裹好,唯見江知栩一臉惆悵與憂傷地趴在我床邊。

“幾時了?”我嗓音有些嘶啞,許是產子時痛到嘶吼的緣故。

“早兒?早兒你醒了?”江知栩撫著我的手倏然頓在我隨意散落的烏發上,激動著說:“你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

哈?才一個時辰?

為何我覺得,像是睡了一個世紀那般久?

我看嬤嬤們和玲瓏還服侍在旁,醫官們跪守在帳外,無一不激動而驚慌。

而我的皇兒皇女,就那麽被包得嚴實地躺在皇嗣小**哭得哇哇叫。

便有點沒好氣地問:“皇上不去守著龍嗣,這麽陪著臣妾作甚?”

卻沒想到,他竟一臉深情地搖頭哽咽著:“不,朕差點以為,要失去早兒了……”

”啊?”

直到這刻,我才知道,我自以為香香甜甜睡去的多時,竟險些出血而去。

好在命格足夠大。

真是上天佑我大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