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一花一世界2(為德修也加更)

這一夜,除了那小小的插曲,所幸並沒有所謂的暴風雪。不過令我錯愕的是,第二日一早,當我們經過關卡盤查入了西安城,天際便突然紛紛揚揚地下起大雪來,期間伴隨著狂風大作。

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刹那而至。

“小二,來一間上房,再給我們送些吃的來。”抱著景諾睿小祖宗急奔了一陣終於找到了最近的客棧,當下一瞬,看到街道兩頭原本做買賣的攤位接二連三地被風刮倒,繼而被純白的大雪覆蓋時,心有餘悸。

幸好,幸好早進城了一步。

“客官真是不巧了,上房已經滿了,要不你們就將就將就住在地字號房吧。”大清早的,店裏三三兩兩地坐著幾桌喝早茶的客人,都是老人,閑來無事做的最多的便是喝茶聊天。店小二正趴在櫃台上打瞌睡,那一方擦桌的白巾,居然沒掉下他的肩。聽得我們的話,他整個人一凜,迅速醒來,腆著一張臉提議。

這麽大的雪,肯定是無法趕路了,遂隻得住了下來。

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的時候,天氣才開始放晴。

風雪初歇,客棧內絡繹不絕起來,大家談論起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都有著幾分感慨。

“這兒已經十幾年沒下過這麽大的暴風雪了,還真是稀奇了。”

“唉,就因為這場該死的風雪,我地裏頭種下的苗子全凍死了!”

“我家那地瓜,原本都該是金燦燦誘/人得很,今天我挖出來,你們猜怎麽著,居然一個沒落,全部壞了!”

“還真別說,這風雪還真是無情。我家隔壁那個王寡婦和她那才剛滿月的兒子都被這場風雪給卷跑了。”另一桌的人有人站起來附和。

“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一樁事。這幾天大風大雪,這城裏頭似乎不太平,接二連三有幾個月大的孩子失蹤。這失蹤就失蹤吧,居然連孩子他娘也一塊沒了影。”又有一桌加入了談話。

“秦淮仁,你這是危言聳聽吧?就不準人家小孩子和娘回娘家去了?”

“但孩子他爹卻全不知情,一個個都鬧到衙門要求知縣老爺去幫忙找娘子和孩子呢。”

……

一張方桌,兩碗米飯,幾碟小菜。

那說笑聲傳來,卻不由地讓人心驚。

“郡主,他們說的……”

阻住雲蘭欲說的話,我看著她一張臉似有隱隱不安,忙示意她接著吃飯。

“未必是像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吃完飯後我們立刻趕路。”西安城內的小孩和他們的娘親都離奇失蹤,想不讓人懷疑和我們有關都難。但若是父皇派人所為,明明有我的畫像,那幫下屬應該不會愚笨到這般的地步吧?

而且,大張旗鼓地在他國境內做綁票之事,那麽多的孩子女人一起失蹤,驚動官府,一旦徹查,便可能會引發不可想象的危機。

以父皇的性子,該是派宮裏頭信得過的手下來尋我勸我回去,但絕對不會讓我暴露目標成為有心之人利用的籌碼。

我將一塊軟軟濡濡的糕點用筷子摳下指甲片大小,往景諾睿嘴裏塞。小家夥不屑地將小嘴扭到一邊,眼睛卻是一刻不停地往我的胸口掃。

我臉刷的一下便紅了個透徹。

這小祖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調/戲他娘親,還當真是孽子,孽子啊!

“你們說這場毫無預警的暴風雪,會不會是天下大亂的開端?”

“咱們景嵐帝被辰淩國皇帝殺了,如今屍骨未寒,朝內卻沒有一個有擔當的人出來報仇雪恨,估計這戰事成不了。”

“說的也是,上次開戰死傷那麽多,這一次再打,指不定我們全部都得遭殃,還是回去求神拜佛千萬大吉大利吧。”

……

在客棧內雜七雜八的討論聲中,一餐飯吃得格外沉重。所幸還有個景諾睿小祖宗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哭笑不得之後,隻得上樓認命地給他喂奶水。

雪後初晴,西安城內又煥發了熱鬧洋溢的叫賣聲。歇了那麽多天的鋪子早就開了,而街道兩旁的小攤上,小玩意兒更是琳琅滿目。

“郡主,您說那些人會不會是來尋我們的?”

“絕對是來尋我們的,隻不過是誰派來的,卻另當別論了。”雲蘭的心思縝密,上一次三哥之死,也是靠著她幾句話讓我茅塞頓開,如今這件事這麽明顯,她肯定也猜到了是有人要找我們母子。

“難道不是皇上嗎?”她有些難以置信,一張嘴吃驚地張大,美眸含著一絲後怕。

景諾睿小祖宗果真是個色胚,見到她如此,小手小腳又開始不老實了,一個勁地往雲蘭方向竄,在我懷裏頭折騰著想要用自己的手去碰她的唇。

唉……你碰到了又如何?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跟你父皇一個樣!

“咚!——”

“咚!——”

“咚!——”

一時間,鑼鼓喧天,一班衙役浩浩蕩蕩地走來,前頭一人一身官服儼然便是當地的父母官,手上一道明黃讓人不忍逼視。

附近的百姓跟隨著他們慢慢聚攏到城門口,而我,卻在他身後的那堵牆

上,看到了一張認領屍體的告示。

今日在客棧內才聽到那些女人及幾個月大的孩子離奇失蹤,不曾想,竟是統統遇害,如今屍體正在衙門口扔著,讓人去認領。

心裏一陣心驚,望著陽光籠罩的大地,我隻覺得,壓抑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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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捧明黃的官員幽幽展開那道代表著至尊無上旨意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詔曰……詔曰……”

結果,詔曰了半日,居然沒了下文。

眾所周知,景行然已“死”,哪兒來的下旨詔曰?這糊塗官顯然是個不識字的,竟然連聖旨都不會念,居然還帶領著一班府門衙役公然捧著聖旨走街過巷,到宣讀的時候,卻鬧出了這般笑話。從此也可看出,景行然雖說勵精圖治,底下卻還是免不了一些個沒有真才實學憑借著拉攏結派上位的人。

“師爺呢?師爺何在!?”看來是要找個識字的救場了。

“大人,師爺在剛剛出衙門時就跟您告假了,您忘記了?”身後的捕頭佩刀威風凜凜,附在他旁邊小心翼翼地稟告道。

事已至此,這位官老爺索性將聖旨重新卷了起來垂在身子一側,清了清嗓子。正待出口,豈料斜刺裏一聲嗤笑,隨即,有人站了出來:“小生張泉,願意為大人宣讀聖旨。”

“去去去!小小一介書生居然敢碰聖旨,不要命了是不是!?”嫌惡地一皺眉,手持聖旨的人直接指著那人,“還不快將這個礙人眼的人給本官拉走!仗著點才華就敢這麽大逆不道,不讓他吃點板子還真是對得起他了!”

一拂袖,氣焰囂張,嘴唇一張一合,仿佛一條人命在他手中,根本形同草芥。

“好了,所有人聽好了,朝廷的旨意下來了,姑蘇國趁我景嵐帝身死之際派兵攻打我朝。目前崔太後已經派薑洪大將軍為主帥。但出兵固然重要,糧餉卻更重要。崔太後的旨意是讓我們募捐,每家每戶捐出三百兩為朝廷效力。”

此言一出,立刻便炸開了鍋。

平頭百姓向來以耕種為生,哪兒來的那麽多銀子,一年到頭能有個十幾二十兩賺頭就已經不錯了,而且還得時常貼補家用,根本就不可能會有那麽多富餘。

如今竟一下子要他們拿出那麽多銀子來,這不是將人往死路上逼嗎?

“金大人,三百兩,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是啊……我們哪兒去弄來那三百兩啊……這大冷天的,能顧好自己溫飽就不錯了。”

“金大人您行行好,我們實在是拿不出那麽多錢啊……您跟太後她求求情,放過我們這些沒錢的小老百姓吧。”

“金大人您開恩,我們給您磕頭了……給您磕頭了……”

齊刷刷,老人小孩,男男女女,跪了一地的人。當然,其中也有一兩個家底殷實的富商,趾高氣揚地看了一眼那些個下跪的人:“金大人,小人這就回家去給您取銀子去。”

這,就是貧與富的差距。

一個,因為沒有錢而讓人以違抗懿旨為名處死。一個,因為擁有錢而輕輕鬆鬆可以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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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人對於那些個識趣的有錢人自然是樂得他們捐得越多越好,也不去管。對著地上那些個給他磕頭的黑壓壓一片,卻是冷著聲音道:“朝廷這是為保家衛國不得已而為之,保家衛國保護的是誰?還不是你們?你們若不打算捐銀子,誰去替你們上陣殺敵?也就是說,你們是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了全家人的性命,你們說,到底值不值!?本官給你們三天時間去籌錢,那些個不打算捐的,你們的命本官可記著了,這一封奏折上去,崔太後若是雷霆震怒下令處斬,本官也是保不住你們的!”

還真是恩威並施。沒有什麽才能,這一套倒是運用得如火純清。

朝廷征集糧餉是假,他趁機聚斂財物是真吧?

“敢問這位大人,崔太後的聖旨上當真說的是每家每戶三百兩?據我所知,崔太後是位賢明的太後,自是體會民間疾苦。試問愛民如她,會狠心讓老百姓忍饑挨餓不得溫飽,就隻為了征集糧餉?”

“你是什麽人!?膽敢跟我們大人這麽說話!?”那站在這位官老爺身旁的捕頭幾乎是在下一刻便盡忠地護主,對我疾言厲色。

“郡主,萬萬不可去攪這趟渾水……”雲蘭朝我一個勁地使眼色,一張臉滿是擔憂,竟泛起了白。

我安撫地看了她一眼,繼而拍拍懷裏頭不忘伸長脖子張望的景諾睿小祖宗:“怎麽,怕別人說,何不將聖旨給我們看看,這裏頭寫著的數目究竟是不是三百兩!”

崔太後神智不清,但下懿旨之事也不是不可能。朝裏頭不乏忠心護主之士,有可能草擬了懿旨讓她蓋上太後玉璽。但也不乏趁機把持朝政的佞臣,奪了崔太後的玉璽下了這份懿旨。

無論是哪一種,有一點卻絕對是肯定的。

若征集糧餉,數目絕對不會那麽多。

剛遠嫁給景行然時,景行然便在眾文武百官後宮嬪妃麵前大寵特寵我。而寵愛的極致,便是突破後宮不得幹政的限製,當他在禦書房批閱奏折的時候,將我抱在他的腿上。

他曾說,若國庫空虛,朝廷不得不向民間征集糧餉,首選的必定會是那些個大江南北的殷實商戶。若實在是朝廷困難頗多,才會考慮到百姓。

因為,這裏頭牽涉了一條“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自古名訓。

而景行然卻自信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向民間征集什麽勞什子的糧餉,因為薑洪之子薑君稹這個景嵐國第一富商,足以供給。

勞民傷財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處於高位者都不會去做,尤其,是在戰爭打響時期。除非,他們真的是不想坐那把龍椅了。

很明顯,薑君稹的財力足以補足國庫,朝廷仍舊選擇向民間征集糧餉,也許隻是為了給膽敢進犯的姑蘇國一個景嵐國衰敗的假象。但這個募集的數量,是以群體計算,根本不可能確切到每家每戶。

這裏頭的水分,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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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反了你!連崔太後的懿旨都敢質疑!來人,還不快將這瘋言瘋語的女人拿下!”

“金大人,這位夫人說得對,你不宣讀聖旨也罷了,可你總得讓我們看看這聖旨的內容吧?若一個差錯,崔太後她老人家怪罪下來,也是你這個辦事不力的官員。”剛剛被幾個捕快給轟走的張泉又回了來,替我打抱不平起來,一臉的憤懣。

“好啊你,本官隻將你給趕走不讓人賞你幾個板子,你是渾身不自在是吧?來人,給本官狠狠地打!將這女的也抓到大牢,等本官回去再好好拷問,究竟是不是這姑蘇國的奸細,特意混進來擾亂民心!”

一聲令下,便有人來拿我們兩人。

我冷冷笑道:“原來金大人就是這般當地方官的,本宮倒是見識了!”

“大言不慚!竟然還敢大逆不道地自稱本宮,來人,給我打!兩個都給我打!狠狠地打!”

金大人惱羞成怒,嘴裏頭的話一句一句蹦出,聽起來倒是有些入木三分呐。

“大膽!你這個狗官真是不想活了,知道……”

“金大人,皇上被殺,景嵐國無主,新帝一日未繼位,那麽這朝政,便一日還在後宮崔太後手中。但本宮不妨告訴你,崔太後素來愛民,且神智有些不清,絕對不會下此種旨意。你想要趁機斂財,也該將銀兩的數目改小一些,這樣獅子大開口,不知道你的胃,是否能承受得下!”不急不徐地從懷裏掏出一枚紫色的印鑒,四四方方的模樣,隔著那黑壓壓跪拜在地上的人群,我高舉,卻是對著那幫來拿下我的衙役:“本宮乃是皇上親封皇後,對本宮無禮,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

這枚印鑒,可謂幾經周轉。

當初廢後,景行然便直接將它拿走了。後來誤認為我死了,又將它與我的屍身一同埋葬,竟連自個兒也陪葬去了。之後他到得辰淩國,在離開前,又將它交到了我手上,告訴我,他絕對會盡快回來。

隻不過,他的盡快歸來,卻是遙遙無期。

一時之間,這幫捕快竟不敢造次,紛紛側目詢問:“大人,這……這人莫不是真的是皇後?”

“憑借著一枚不知道什麽來曆的印鑒就妄想成為皇後之尊,實在是不自量力!”

這皇後印鑒,其實極為好辨認,裏頭繁多的圖騰,就算是擅長仿製的巧手,恐怕也隻是形似而神不似。

“這位大哥,若是不信,可以上前一步甄別這印鑒的真偽。”招呼著其中一名捕快上前,我將那包著紅色印泥的印鑒拿過,由於抱著景諾睿小祖宗,動作頗有些吃力,然後,在那名捕快的衣服上印上一枚火紅的印章。

“天底下,即使再會模仿,也模仿不來這皇後印鑒的特別之處。單單看印鑒,根本就沒有騰飛鳳凰,可你細看,一旦蓋在紙張衣物上,便會出現一隻活靈活現的鳳凰。看看你的衣服上,可是有那最好的證明?”挑眉,換了一個姿勢抱小祖宗,我靜靜地等待。

終於,見那些個衙役有些動搖了,我又適時補上一句:“若見證了這個你們一個個都還不信,那本宮也隻能到黃泉去跟皇上商量商量這印鑒問題,為何他的臣子屬下們,能愚笨至此,真假印鑒都甄別不出……”

“別聽這女人妖言惑眾!皇後早已死,你們一個個都忘了嗎?好啊!你個盜墓賊,定是潛入皇陵從皇後棺木中盜出了這枚代表皇後至尊身份的印鑒!來人,將她拿下,朝廷必有重賞!”

明明一切都快成功了,衙役們雖都將信將疑,但大多數已經快要承認我的身份了。然而關鍵時刻,那個姓金的一個“盜墓賊”,我竟成為了眾矢之的。

果真,百密必有一疏。

我當初的假死,竟成為了牽製我現在一舉一動的障礙。

捕快們朝我步步逼近,動作快的,早已將那張泉給一陣拳打腳踢。另一頭,不時發出踢打的聲音與挨打的悶哼聲。

而百姓們,卻一直在那邊跪著,雖說剛剛聽了我的話停止了磕頭,但一個個顯然對這位金大人忌憚極深,根本就不敢起來。

“得罪了!”剛剛被我印了一個印章的捕快說了這句,便立刻向我擒來。

我心道不好,忙飛快後退,雲蘭舉著包袱向那幫捕快撲去,嘴裏滿是慌亂:“郡主你快跑……快跑……”

金大人似乎揣摩出了門道來,笑得陰森至極:“郡主?嗬……之前冒充皇後不成,現在又想冒充郡主?一個個尊貴的人物,都是你能夠冒充得了的?打!給我狠狠地打!”

我冷冷看著捕快們向我逼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望著遠方似笑非笑:“恐怕,你還沒那個本事動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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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