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池絮應下。

轉向方氏,方氏露出一臉慈愛的笑,說道:“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也把你當親生的看待。你嫁人之後要記得為娘的教導,莫惹公婆夫婿生氣,若是剛進門幾天就被趕回來,就太給我們侯府丟臉了。”

那強裝出來的慈愛和善的笑臉,也慢慢變得扭曲充滿惡意。

這話讓圍觀眾人都吃了一驚,竟在大喜之日說會被趕回娘家,太過刻薄。亦從未見過這樣的主母,一時間竟都不敢出聲,不敢動作。

李氏狠狠的瞪了方氏一眼,對她的嫌惡和不滿更上了一層。

隻楚池絮一直平靜的跪在地上,似根本沒有感受到方氏話中的惡意,恭敬的應下,“是,母親說的孩兒記下了。”

態度不卑不亢,恭敬有禮,讓眾人對楚池絮又高看了一眼。

紀雲卿向媒婆使了個眼色,怔愣的媒婆回過神便忙上前攙扶起楚池絮,連聲說道:“外麵花轎已經到了,新娘子還是快些起身,莫誤了拜堂的時辰。”

楚池絮順從的隨著媒婆起身,身前似有人走近。從蓋頭的下方,她看到一人蹲下、身子,露出寬闊的後背。

是哥哥,楚池絮心中激**,喜悅、感動、不舍、擔心像糾纏在一起的繡線,在她心裏纏成團,解不開扯不斷。

忍住哭泣的衝動,在媒婆的幫助下,她小心的趴到楚瀟寒的背上。

哥哥的後背寬厚,溫暖。小時,她追在哥哥身後,也曾被哥哥這樣背起過。後大了些,為遵守禮教,兩人交集漸少,她再也未曾如此這般趴在哥哥的背上。

這次,是長大後的第一次,也是今生的最後一次。

有力的雙手托起她,一個用力便站了起來,邁步向外走去。楚池絮隻看到眼前紅色的蓋頭輕輕搖**,時而露出哥哥束起的墨黑的發,她把下巴抵上哥哥的肩膀,像小時候一樣,在他耳邊輕輕喚:“哥哥。”

楚瀟寒的腳步幾不可查的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低聲道:“你別怕,便是你嫁了出去,哥哥也護著你。若是有人欺辱你,你便回來告訴我,我一定為你出氣。”

楚池絮覺得自己眼眶又酸又熱,顫著聲音應下。這般孩子氣又維護意味十足的話,她以為在哥哥嘴裏再聽不到了。

同樣滿是複雜情緒,哭個不停跟在後麵的是紀雲卿,一路由璃星琉月兩人攙扶著,緊追在背著楚池絮的楚瀟寒身後。

一路到了正門口,溫景濯一身大紅喜服站在門口心焦的張望。見到楚池絮,雙眼晶亮滿是神采,忙迎上前,幫著扶著二人護到花轎前。

輕輕的把楚池絮放進轎子裏,楚瀟寒退後兩步,沉沉的仔細的看端坐在裏麵的楚池絮。

紀雲卿緊走幾步,拉住楚池絮的手,不停的說道:“一定要記得多回來看看啊,一定要多回來!”

楚池絮忙點頭,“大嫂,你照顧好自己和哥哥。”

“好,好。”紀雲卿拉住楚池絮的手舍不得放,自己這麽好的妹妹,就這樣嫁出去了。

媒婆在一旁急的直跺腳,提醒紀雲卿,“少夫人,您再不放手就要誤了時辰了。”

紀雲卿這才不舍的慢慢放開楚池絮,眼裏又滾下淚來。楚瀟寒上前把她攬進懷裏,輕聲笑道:“你哭成這樣,旁人還以為你是在嫁閨女。”

“我是太高興了。”紀雲卿抹掉眼淚,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去看。

媒婆放下轎簾,溫景濯翻身上馬,輕揚馬鞭,馬兒便噠噠的往前走去。身後的轎夫一聲呼和抬起嬌子跟在後麵,再後麵跟著的是楚池絮的嫁妝,一抬接著一抬,綿延數裏。

“幸好溫景濯是個好的。”

雖她哭的眼睛紅腫,但也看清一身喜服的溫景濯高大英挺,看著楚池絮的眼神滿是溫情。

“我太高興了。”紀雲卿眺望著慢慢遠去的隊伍,低聲說,“今世楚池絮終於不用走那條路,得了自己的幸福。”

感覺攔住她肩膀的手緊了緊,紀雲卿繼續說道:“但是不止是高興,心裏有些發酸,我舍不得她。上一世是我傻,沒發現她的好。這一世看到了她的好,卻又這麽快分離。”

“別想那麽多了。”楚瀟寒攬著紀雲卿回府,“又不是以後都不見麵了,你若想她,便去誠國公府看她,難道誠國公府還能把你關在外麵不成。以後那些夫人辦了什麽茶會詩會,你們也一樣可以見到。”

“那不一樣,總是不如以前自在了。”

紀雲卿撇嘴,心裏的酸楚被楚瀟寒這般打岔全沒了,男人便是這般心寬,全然不懂她們女人細膩的感情。她不耐煩的推開楚瀟寒,說道:“好了,你快去招呼那些賓客。”

說完,扭身向後院走去。留下愣住的楚瀟寒,暗暗琢磨,怎的自己好心安慰她還被嫌棄了。

後院花園裏有幾張小桌子,放著茶點瓜果和飯食,供女客在此休憩。

侯府來的人算不得多,畢竟這幾年侯府越來越落敗,許多拜高踩低的便不願與他們來往。今兒雖是楚池絮高嫁入誠國公府,外院的場麵也多少有些冷。

不過後院的女客看起來便熱鬧多了,一來女客來的不少,很多府上隻派了家裏的夫人小姐來打聽一下情況。二來女人本就比男人活多些,見了相熟的姐妹便要聊上兩句,交流一下京都的新情況。

紀雲卿到後院的時候,後院正是熱鬧,一時也沒人發現她。紀雲卿索性也沒出聲,坐在角落裏聽這些人說些什麽。

“楚池絮運氣真不錯,母親已經沒了還能有這麽一門好親事。”一個捏著白色繡花手絹的三四十歲的夫人低頭和坐在自己身旁的姐妹小聲議論。

“可不是。我讓丫鬟去看了,她說,那嫁妝比之公主也差不到哪兒去。”另一個夫人有些疑惑的問,“不是說景寧侯府已經被掏空了嗎?怎的還能拿出那許多嫁妝?”

“嘖,肯定是為了麵子把僅剩的家底給出去了。”

“聽說景寧侯府不是還有位小姐,還是現在主母的親生女兒。現在把家底兒都給了楚池絮,那這位小姐出嫁的時候怎麽辦?”

第一位夫人忙搖手,輕聲道:“別亂說,到底什麽情況我們還不知道。而且現在侯府的少爺,楚瀟寒不是連中三元嗎?再給自己的妹妹掙出一份嫁妝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幾位夫人連連點頭,說的也是,現在景寧侯府可不是隻有楚謙那無用的東西撐著了。

紀雲卿微微勾唇,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啜了口茶。再給楚汀蘭一份嫁妝的確不是什麽難事,但也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拿到手!

她轉頭吩咐一旁的璃星,“你派人去給清涼寺的三小姐送點飯菜和喜糖,就告訴她,今兒是二小姐大喜的日子。雖她因錯在寺裏,池絮也是她姐姐,便讓她沾沾喜氣吧。”

璃星忍住笑意,小聲道:“少夫人,您真是太壞了。人都被關進寺裏了,還往心上插刀子。”

“我可是為了她好。”紀雲卿揚眉看著花園裏爭奇鬥豔的花兒,“不讓她疼上一疼,她怎麽知道自己錯了哪?”

何況方氏還在送嫁楚池絮的時候說了那些刻薄的話,怎麽能輕易放過她們母女。

“是,少夫人這麽關心三小姐,奴婢一定讓人把喜氣給三小姐帶到。”璃星笑著應下,便去外院找機靈的小廝跑腿去清涼寺送喜氣。

“對了,你辦完事去看看少爺,莫讓他吃酒吃醉了。”紀雲卿突的想起前院的楚瀟寒。

“是。”璃星應下。

轉回頭,幾位夫人閑話已拉到京都的其它事情上,紀雲卿聽了一會兒,覺得沒甚意思,便起身到了主位。

李氏因著年紀大情緒激動身上有些不舒服,先回了房間休息。隻剩方氏正襟危坐的坐在主位,陪著幾位夫人說笑,時不時轉頭吩咐一下、身後的婢女婆子,倒真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勢。

紀雲卿也不去拆她的台,隻在主位下手的一桌空位坐了下來,卻剛好聽到隔壁桌的一位小姐說:“聽說楚池絮已毀了容。”

她邊說,邊用手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下,“這麽大的口子,臉上滿是猙獰的疤痕,嚇死人了!”

“真的?”幾位小姐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麵麵相覷。臉上留疤,她們想想都覺得受不了。

“當然是真的。”那位小姐肯定的說,“這可是我讓人從侯府下人那裏千方百計打聽出來的。”

“那小公爺不是很可憐?”其中一位小姐目露不忍,“我曾有幸目睹小公爺,他為人儒雅有禮,真是翩翩公子。現在卻配了這麽個醜妻……”

“說的是哪。要不是誠國公府早便和侯府定了親事,誰會要一個毀了臉的女子?”

一時間幾位小姐都是滿臉唏噓之色。一會兒說溫景濯可憐,一會兒歎命運弄人,一會兒又道楚池絮毀容還要硬嫁誠國公府心機太深。

紀雲卿驚訝的睜大眼睛,她們不講楚池絮受傷的原因,不管她是不是無辜的,便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了一個和她們同齡的女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