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麽說可就不對了。”院裏突然傳來一個璽珠的聲音,方氏陰著臉抬頭,果然見到璽珠一隻素白的手輕挑起簾子,扭著腰肢走了進來。
方氏正是生氣,見此啐道:“你個小賤蹄子,來找我晦氣的嗎?”
璽珠柔媚一笑,徑自坐在方氏對麵的椅子上,說道:“我從前院過來,二小姐那裏可是很熱鬧的。路過夫人這裏,正好聽見夫人的話,便想進來和夫人聊一聊。”
“哼,我和你可沒什麽好聊的,你趕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氣了!”方氏指著門,怒罵。
璽珠似是根本不在意方氏的話,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道:“那夫人可得小心點,對我不客氣不要緊,不要對我的肚子不客氣。這裏麵的孩子,老爺可是盼了許久哪,要是夫人一個不小心傷了他,老爺可是要發火的。”
“你!”方氏陰沉沉的盯著璽珠的手護著的小腹,從馥姨娘到璽珠,這一個個的都用孩子來要挾她!
璽珠繼續道:“夫人還覺得自己在東府是主母哪?您看看,二小姐今兒大喜,夫人不去不是也沒什麽影響嗎?這說明啊,東府還真沒再把當您主母了。”
“至於二小姐,以後可是誠國公府的少夫人了,以後也是國公夫人。哎呦,這人和人啊就是不一樣。”璽珠轉向一直跟在自己聲旁的春梅,感歎道,“二小姐生母去了,卻有了個大嫂給她撐著,說上了誠國公府這門親事。三小姐生母倒是在,可已經被送到清涼寺了,也不知什麽時候那把頭發就沒了。你說這人是不是不能比?”
春梅瞥了方氏一眼,小聲的說:“姨娘說的對。”
“你這個賤人!”方氏被人戳了痛處,一下子跳起來就往璽珠那邊撲去,“我要撕了你的嘴!”
幾個丫鬟驚得連忙攔在方氏前麵,七嘴八舌的勸,“夫人,不能傷著姨娘,老爺會生氣的。”
“你們放開我!我是東府的主母!難道教訓一個賤妾都教訓不得了?”方氏掙紮著擺脫丫鬟們的鉗製。
丫鬟們那裏敢放,連王嬤嬤也是一臉焦急,讓人阻著方氏。
“主母?哈,您也就在這屋子裏擺擺主母的譜了,出了這院子,看還有誰把您放在眼裏。”
王嬤嬤苦著臉轉向璽珠,哀求道:“璽珠姨娘,您就少說兩句吧。若是把夫人氣出個好歹來,您也落不著好處。”
“哎,我隻是為三小姐不平,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母親。若是讓她選,怕是她寧願自己生母去了!不過也是了,夫人本事可是大的自己都護不住,還能指望她護住自己的女兒?”
方氏隻覺渾身宛如火焚,迫切的想要發發火氣,卻被丫鬟們死死攔住。
璽珠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了一會兒便露出一個無趣的表情。掩嘴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她起身把手搭在春梅胳膊上,“罷了,今兒是好日子,就不想那些讓人心煩的事兒了。春梅,我們回去了,我有些乏了。我肚子裏這個可真是嬌氣,一點兒委屈也受不得,在這兒看了半天早膩煩了。”
說完,便由春梅扶著,婷婷嫋嫋的走了出去。
王嬤嬤幹笑著送走兩人。待簾子一落下來,臉色就猙獰了起來,一雙不大的吊三角眼陰毒至極。狠狠的朝門口啐了一口,罵了句‘賤蹄子’便忙轉身又去勸方氏。
璽珠挺直腰背走出方氏院子,轉過角落,終於彎腰忍不住笑起來,“哼,看看方氏那個生氣的樣子,真和潑婦也沒兩樣了,還哪有當家主母的樣子。”
春梅擔心的扶住璽珠,道:“姨娘也不怕她找您麻煩。”
“難道我不這麽做,她就不會找我麻煩了?既然都要被找麻煩,還不如有機會的時候好好氣一氣她,也算是出氣了。”
隻不知自己是不是笑得太過了,璽珠突的覺得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疼起來,微彎著腰,捂著肚子叫疼。
春梅著慌起來,連聲詢問怎麽了。最後一跺腳,把璽珠扶到牆邊讓她靠牆立著,囑咐道:“姨娘在這忍上一忍,我馬上找老也去給您叫大夫。”
璽珠一把抓住春梅的胳膊,強忍著疼說:“不行,不能去。我忍一下就好了,或許是吃壞了肚子。”
“可是……”
“今兒是二小姐大喜的日子,我們不能給二小姐添了晦氣。再等一等,若是不想,你再去請大夫。”
春梅有些猶豫,若是姨娘肚子裏的小主子出了事,她也要吃不完兜著走了。隻璽珠抓住她胳膊的手勁兒極大,因著疼指甲甚至陷入了肉裏,春梅也不敢用力扯開璽珠。
幸而不久,璽珠的疼痛似乎慢慢緩解了過來,手上力道漸小。
“姨娘,您沒事兒了吧?”春梅忙問。
璽珠蒼白著臉,發鬢微濕,頭上還有些細密的汗珠。聽得春梅問話,她無力的點點頭,“無事了,扶我回去吧,我房裏有藥,吃完應該就沒事了。”
“是。”春梅這次更是小心翼翼,扶著璽珠半天才挪動一步。
那邊方氏已換好了隆重的見客衣物,在王嬤嬤並一眾丫鬟的簇擁下,往前廳而去。
若是依著方氏,這個婚禮她是絕對不會參加的,連看也不想看。就算府裏事情自己現在插不上手,但小姐結婚,嫡母卻不到場,傳出去對這小姐絕對沒什麽好處。她不能怎麽樣楚池絮那個小丫頭,還不能惡心惡心她?
隻王嬤嬤勸道:“我知夫人您心裏不忿。但是您不去真的說不過去,您是嫡母,不去起不是落人話柄?便是我們府裏怎麽樣,也不能讓外人看了您的笑話不是?就算您不在意這些,也該想想小姐和少爺。若是夫人做的不當,說不得老爺和老夫人會遷怒他們,到時候如何是好?”
方氏何曾不知道這些個道理,但是讓她去見證那個賤女人的女兒歡歡樂樂的嫁進誠國公功夫,自己還要去給她捧場,便如拿刀剜她的肉,疼的摧心撓肝。因著這件事,自己還受了璽珠一頓冷嘲熱諷。
“嬤嬤,我真是太氣了啊!連璽珠那個賤婢都能騎到我頭上,我真是……”方氏捂著心口,剛才混亂的時候怎麽就沒人踢璽珠那個小蹄子一腳哪?說不得這一腳把她的孩子踢沒了,看她還拿什麽和自己橫!
王嬤嬤忙給方氏順氣,說道:“夫人,忍得一時氣,方能做人上人。璽珠不過是個奴婢,您何必和她計較?現在最要緊的是夫人立起來,等以後小姐和少爺出息了,夫人想怎麽處置那個小蹄子誰還敢說一句話?”
方氏恨的咬牙,卻也隻能吩咐丫鬟取了自己的衣服來換衣梳妝。
是以在眾人都準備妥當的時候,紀雲卿才看到方氏繃著一張臉,領著一群奴婢浩浩****的來了正廳。
京都的婚禮習俗是,成親當日在娘家擺幾桌請了新娘的親戚。男方那邊卻是要大擺宴席,請男方的親戚朋友和往來有交往的同僚。
方氏一進大廳,就看院裏已擺了幾張桌子,有幾桌已坐了人,卻是西府和紀家的人已到了。
外人在場,方氏自然不願露怯。轉眼臉上掛了笑,隻這笑卻僵硬的好似掛了一張麵具在臉上。
她拉住紀雲卿的手輕輕拍了拍,貌似親熱欣慰的道:“雲卿,婚事交給你還真是放心,看看這辦的熱熱鬧鬧的,真好。”
紀雲卿也跟著露出一個假笑,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母親過獎了。其實若是母親不適,今兒在房裏休息也是一樣的,有祖母和父親在,想來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方氏微微一僵,很快便反應過來,“你這是什麽話?池絮是我的女兒,她成婚我怎麽能不在場哪?何況我是東府的主母,是她的嫡母。”
在‘主母’和‘嫡母’上,方氏加重了口氣,就是為了提醒紀雲卿。
紀雲卿微微一笑,也不接她這話茬,隻說道:“既然母親過來了,便照顧一下這裏,我去看看池絮。”
“好,好,你快去吧。”方氏忙揮手想要打發紀雲卿離開,不然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掛著這笑臉多久。
紀雲卿低頭微微福身,轉身正要離開,卻有突然回頭問方氏道:“母親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池絮?她今日可美了。”
方氏深深呼了口氣,強做出來的愉悅表情和端莊姿態差點就端不住,“不用了,我還是在這裏照看吧。”
“那就太可惜了。”紀雲卿真心感歎了一句,無法得見方氏撕下偽裝的樣子,真是太可惜了。
說完,看到方氏滿眼的怒火,紀雲卿終於覺得心裏痛快些許,轉身去了楚池絮的院子。
方氏瞪著紀雲卿的背影,指甲陷入肉裏猶不知。這滿院子的雙喜字和同心結,來往不斷忙碌的仆婦和眾人臉上或真或假的恭喜羨慕,更是加深了方氏的怒氣。
但就算這樣,她還是要強忍下來,掛著笑臉,周旋在客人之間,聽著他們一聲聲的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