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和郡王妃這一來,花廳登時便熱鬧了起來,幾乎所有的夫人千金都忙著給二人行禮問安。

大公主還是如傳聞一般,一副溫柔端莊的做派,對誰都是恪守禮數,既不顯得高高在上,也不過於親近,十分得體有度,卻也有著一定的距離感。

而郡王妃就顯得要更加容易親近些,以至於不少夫人都直接調侃起她來。

“郡王妃自打成婚以來,是愈發出落得嬌俏可人了。”一個夫人這般說著。

這話似乎是打開了燒開的水壺蓋子,讓花廳的氛圍霎時間暖融熱鬧起來,惹得其他夫人也一起開口調侃。

“那可不是麽?這郡王寵愛郡王妃,在這京都之中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呢?瞧瞧,這賞菊宴不也陪著一道來了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就連大公主都插口幾句,郡王妃哪裏受得住,羞赧不已的樣子愈發顯得嬌豔奪目。

這顯然是一個日日處於寵愛之中的女人,才會露出的表情啊。

紀雲卿瞧著也覺得有趣,不由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紀雲瓔。

果然不出所料,紀雲瓔雖然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可臉色仍舊是不好看,隱隱蒼白的臉上掛著僵滯勉強的弧度。

紀雲卿見此,挑了挑眉,麵上換上一副假意關懷之色,道:“姐姐臉色怎地如此難看?這是身子不舒服麽?若真如此,不如先回府歇息吧,莫要硬撐著,熬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紀雲瓔聞言,心中一怒,麵上神色就更加難看起來,忍不住暗中瞪了一眼紀雲卿,口中卻隻能道:“多謝妹妹關心,姐姐無事。”

這幾個字說出來,紀雲卿幾乎聽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可她自然不會在意什麽,隻是笑了笑,低聲在紀雲瓔耳畔道:“無事最好,免得做出什麽不智之舉,丟了顏麵,連累了我。”

紀雲瓔眸中的怒氣更甚,卻終究隻能壓抑下來。

這時,一直在大公主身旁說話的一個貴婦忽然笑著道:“說到夫妻恩愛,鶼鰈情深,我瞧著楚大少爺和楚少夫人也是如此呢。我聽說啊,楚大少爺是個勤勉刻苦的,日日醉心學問。楚少夫人也是個貼心的,時時處處打點料理,不叫楚大少爺操心一絲半點呢。如今楚大少爺高中秋闈一甲頭名,想來楚少夫人也是功不可沒。景寧侯府能得這樣的好媳婦,又有了個一甲頭名,日後必然是要門楣光耀了。”

這位夫人一開口,其他夫人也都開口紛紛稱讚起楚瀟寒和紀雲卿來。

紀雲卿一邊與眾人寒暄,一邊心中犯起了嘀咕。

她瞧得清楚,最先開口的這位夫人與大公主的關係,是比較親近的。既然如此,此人又為何會開口向她示好呢?

大公主和自己的那點子過往,紀雲卿心裏可是門兒清的。雖然說不上有什麽深仇大怨吧,可也絕對稱不上是什麽愉快的接觸。

就是因為這樣,這位夫人的態度,才讓紀雲卿感到不解。

雖說是不解,但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無論是出於何種緣由說出那些話,自己都要以禮相待,笑臉相迎。

正在紀雲卿和幾位夫人相互寒暄,說著場麵話時,卻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什麽賢妻啊,我看哪,終究是出身低微,不知禮數。”這話說得尖酸刻薄,聲音也尖銳難聽。

紀雲卿不用看都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三番四次找自己不痛快的陸雲湘。

陸雲湘這話一出,花廳裏熱鬧的氣氛瞬間便如被瞬間冰凍一般,所有人都陷入了尷尬之中,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

陸雲湘卻不以為然,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又道:“眼下景寧侯府二少夫人剛剛下葬,正是屍骨未寒之時,大少夫人卻出來四處走動,倒真是心情不錯呀。”

她這話倒也不假,孟氏的確是剛剛下葬不久,若照常理來說,妯娌剛剛故去不久,紀雲卿的確不便出來參加任何宴席的。

可是,陸雲湘想用這一點來給紀雲卿難看,卻是太過於牽強了。

紀雲卿一向是個八麵玲瓏的主,陸雲湘話說得不好聽,她卻仍舊一臉笑容,接話道:“景寧侯府自然都是一家人,隻是東西二府雖未分家,但也一直是各有各的家主,各有各的家規,各有各的過法。長輩們倒也沒有說過,彼此的府裏人故去了,另一府便一家子都要跟著不走動了。既然是長輩們做主定的規矩,我這個晚輩自然也要好好聽著的。”

“你……”陸雲湘沒想到,自己都這樣直接扇紀雲卿的嘴巴子了,她竟然還能找到說辭。如果自己還揪著這件事不放,那不就成了存心說景寧侯府的長輩們的不是了麽?

可要是讓陸雲湘就這麽偃旗息鼓,那她也不甘心,於是,她便想著再提起別的話來膈應紀雲卿。

可是,她嘴巴才剛剛張開,便被人製止了。而製止她的人,是她絕對沒有想到的。

“雲湘,還不快住口!也不瞧瞧這是什麽場合,你一個千金小姐竟然如此口無遮攔,不知進退。若你還要胡鬧,便馬上給我回府去。”

大公主麵色一肅,皺眉對陸雲湘如此說道。

大公主這一開口,不止是陸雲湘感到訝異,連紀雲卿都不由愣了愣。大公主這是,替她解圍?

“是,大嫂。”陸雲湘有些不甘心地垂首應聲,默默地站到了大公主身後,隻用一雙滿含惡意的眼睛悄悄瞪了紀雲卿一眼。

而大公主卻沒再理她,更沒有寬慰什麽,反而是轉頭對紀雲卿露出善意的微笑,道:“楚少夫人莫怪,雲湘不懂事,我這個做大嫂的定會好好與她說說的。”

紀雲卿哪裏敢說什麽怪罪的話,忙道:“豈敢豈敢。”

大公主見此,不再說陸雲湘的事,反而轉了話頭道:“楚少夫人果然為人大度,得妻賢良,難怪楚大少爺能全心全力治學,也是他天賦異稟,驚才絕豔,如今得了秋闈頭名,的確實至名歸。”

紀雲卿聽著這些話,心裏的不解就更加重了。雖然不知道大公主為什麽說這些,可終究能與之為善好過開罪她。

想著,紀雲卿聞言便忙笑著謙虛了幾句,大公主卻又道:“楚少夫人莫要太謙虛了。我瞧著,紀家人都是有能耐的,你爹乃是經商大才,而紀少爺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怪能夠將紀家產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愧為我大胤皇商。”

“蒙朝廷和聖上不棄,這是紀家的榮幸。”

紀雲卿維持著麵上的笑意應付著,可心中卻不由得有了許多想法。畢竟,大公主的話落到紀雲卿耳中,便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了。

她就是再遲鈍,也看得出來,大公主似乎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對自己有惡感,今日的種種行徑,反而是在對自己示好。

眼下,大公主忽然提起紀家,更是特意提了紀南琛,讓紀雲卿不得不猜測,大公主這一席話別有深意。

可是任她如何想,都一時想不明白,也隻得先應付著了。

紀雲卿就這麽懷著心思繼續參加賞菊宴。

菊、花茶、菊、花糕、菊、花餅、菊、花酒。各種各樣由菊、花製成的美食佳釀被紛紛擺上了各處亭台樓閣的桌案之上。

貴婦千金們口中品嚐著這些美食佳釀,眼中欣賞著滿園各色菊、花,當真是愜意非常。或許是氣氛太好,也不知是誰忽然開口提議,要以菊為題,來作詩行令。

這一提議頓時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讚同,貴婦千金們紛紛抽簽站位,賦詩行令。雖說礙於學問造詣,女眷們所作詩句不如男子們,可因著氣氛熱鬧,倒真不比男子們的行酒令遜色多少。

紀雲卿無奈地被強拉著站在一個貴婦身旁,心中不由暗自嘀咕,自己相公雖然是秋闈頭名,但自己可不擅此道。

奈何夫人千金們盛情難卻,她也隻得湊個人頭,讓她作詩,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時事不由人,紀雲卿再如何不願,花令也很快傳到了她這裏。

其實早在第一個夫人開口作詩起,紀雲卿就開始努力地想要作出一首應景的詩來,可任憑她絞盡腦汁,都一無所獲。

於是,她麵上露出無奈神色,攤了攤手,道:“今日若是比試撥算盤,想來我定能拔得頭籌的。可這吟詩作賦,我是當真兩眼一抹黑,最多隻能套用古聖先賢的傳世佳作了。”

她話說的直接,表情也十分坦然,沒有因為自己才學疏淺有一絲半點的難為情,反倒是給人一種灑脫坦率的可愛感覺,令得在場眾人無不真心笑開。

“楚少夫人當真是個妙人呢。”

“誰說不是呢,如此真性情,實屬難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但沒有嘲笑紀雲卿,反而誇讚起她來。這一幕就連紀雲卿自己都是沒有想到的,不由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