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幾人剛進府門,便有一個丫鬟上前來為幾人領路,將他們帶到了後院的一處花廳之中。

紀雲卿等人到花廳的時候,這裏已經坐了不少人,都圍著首座上的一個發髻高挽、身著錦衣的婦人說著話。

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鎮國將軍夫人,虞夫人。

虞夫人此時也剛好抬眼,看到了剛剛踏入花廳的紀雲卿,麵上便是一笑,道:“楚少夫人來了,快來這裏坐。”

虞夫人指著離自己不遠的一處空座對紀雲卿招呼著。

眾人見虞夫人對紀雲卿這樣的態度,顯然很是喜歡的樣子,不由紛紛將目光投注了過來。

紀雲卿倒沒什麽,畢竟也不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場景,可跟在她身後的紀雲瓔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一見眾人目光聚集過來,不由暗自提氣,努力做出一副端莊得體的樣子,隻是麵上那一抹略顯造作的笑容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紀雲卿也不管她,隻迎著虞夫人走了過去。

待到了近前,紀雲卿便朝著虞夫人施禮問安道:“雲卿見過虞夫人,夫人萬福。雲卿今日來遲,叫夫人久等了。”

虞夫人笑嗬嗬地讓紀雲卿起身落座,而紀雲瓔、楚池絮和楚汀蘭等人也都紛紛在周圍落了座。

虞夫人命人上了茶水點心,便道:“楚少夫人你來得非但不晚,可是時機正好啊。我們方才正在聊著錦繡坊新出的那些冬衣呢,真真是件件是精品。”

虞夫人雖然性格大氣,可終究也是個女人。是女人,哪裏有不喜歡華美的衣著飾品的?

所以她說這話,紀雲卿倒也不覺得奇怪。她幹脆順勢便和虞夫人以及一些感興趣的夫人們說起了錦繡坊的新衣,順帶也把琳琅閣和飛顏閣的新品好好說道了一番。

紀雲卿一向八麵玲瓏,說話很有技巧,不像是個精明的商人,倒像是個會說書的先生一樣,將眾位夫人們逗得嬌笑連連。

紀雲瓔一直默默地將一切盡收眼中,心裏不由又是不屑,又是嫉妒。

不屑的是,她覺得紀雲卿嘩眾取寵,滿身銅臭,連賞菊宴這樣的高雅的場合都不忘拉生意。而嫉妒的自然是,紀雲卿一個區區商家之女,竟然也能得這些京中貴婦,尤其是虞夫人的親睞。可她這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人,卻沒有任何人將她放在眼裏。

想著,紀雲瓔不由定了定心,對虞夫人道:“妹妹鋪子裏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否則也不會名滿京都了。隻是虞夫人和眾位夫人都是天生麗質,無需這些身外物裝點,那也是無損分毫的。”

眾人聊得正開懷,聽到紀雲瓔這話,不由紛紛轉眸向她這裏看了過來。

方才紀雲瓔便是和紀雲卿一起進來的,眾人自然是看到了的。眼下聽她說的話,似乎是紀雲卿的姐姐,就更是將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如此一來,紀雲瓔總算是舒心了一些,衝著眾人笑得親善又雅致。

“這位小姐是?”虞夫人不由對著紀雲卿如此問道。

紀雲卿聞言,麵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回話道:“這是我的娘家堂姐。”

話到了這裏,紀雲卿便沒有再說什麽了,眾人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紀雲卿再有什麽表示,不由一愣。

就這樣?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包括紀雲瓔。

她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了。紀雲卿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豈不是大剌剌告訴所有人,她跟自己關係並不親近,讓眾人不必上心麽?

如此一來,自己想要借助紀雲卿的關係來與虞夫人和其他貴婦結交的心思,可不就要泡湯了麽?

紀雲瓔心裏暗自著急,不由悄然伸手扯了扯紀雲卿的衣角,示意她再多說一些。

可是紀雲卿卻像是沒感覺到一般,愣是不理不睬,反而與夫人們又說起了旁的話來。

不管是虞夫人還是其他貴婦們,個個都是人精,沒有人是傻的。他們一見紀雲卿的態度,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這個楚少夫人,對她自己那個堂姐明顯很是不喜的,兩人的關係隻怕遠得很。既然如此,他們也就沒必要給紀雲瓔什麽照顧了,畢竟他們想親近的是紀雲卿。

就這樣,紀雲瓔便那麽不尷不尬地被晾在了一邊。

又一次地,她身後的楚汀蘭低聲嗤笑起來,弄得紀雲瓔的心中羞惱不已,可偏生她還得在這個場合忍耐下來。

這口氣,紀雲瓔哪裏憋得住,隻看紀雲卿才得空閑,就找了理由拉著她出了花廳,單獨敘話。

說是敘話,可紀雲瓔那高高在上的倨傲神情,卻無論如何,都像一個身居高位、習慣發號施令的人。

“紀雲卿,你剛才那是什麽意思?夫人們既然問起我的身份,你就應該好好與他們說。你就那麽簡單一句話,好像我是什麽無足輕重、不值一提的人一樣。”

她說著,一雙柳眉已經蹙了起來,口氣也帶上了不滿。

紀雲卿聞言,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個紀雲瓔還真當自己是紀家公主,人人都要圍著她轉了?

她勾起一邊唇角,冷笑道:“在我這裏,你本來就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你說什麽?”紀雲瓔沒有想到會從紀雲卿嘴裏聽到這樣不留情麵的話,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紀雲卿不想與她獨處,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才終於回過了神,攔在了紀雲卿麵前。

此時的她,臉上再也維持不住冷靜的神色,在眾人都看不到的角落,咬牙切齒地對紀雲卿道:“紀雲卿,你上次回府將祖母惹得大怒,如今都餘怒未消。如果我回去與祖母說說今日的事,祖母一定會更加惱怒的。如此一來,你往後回紀家,可別想有好果子吃。”

聽了這些話,紀雲卿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馮氏那個老太婆,脾氣倒是不小,自己想借機害她,如今竟還敢說什麽“餘怒未消”,還真以為自己是皇太後麽?

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有馮氏這個祖母在,也難怪養得紀雲瓔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當公主了。

不過,不管他們怎麽想,自己才懶得伺候呢。

紀雲卿這邊一時不說話,紀雲瓔便以為她是聽進去自己的話,害怕再惹怒馮氏,頓時便又得意起來。

“這樣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今日賞菊宴,你隻要好好幫我,將我引薦給眾位……”

她這副施恩的德性實在讓紀雲卿反胃,所以她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便直接打斷道:“你要攀附權貴,你就自己去做,我就不陪著你丟人現眼了吧?畢竟,我的臉皮可是很薄的,不像姐姐你這麽不要臉。”

這番話可算是狠狠在紀雲瓔臉上扇了一巴掌,弄得紀雲瓔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的,很是熱鬧。

“你就不怕祖母……”

“你回去告訴祖母,年紀大了,便該好好休養生息,若是太過勞神的話,怕是有礙身體康健呢。”

紀雲卿留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自顧自回了花廳,氣得紀雲瓔在原地瞪眼跺腳!

她是萬萬沒想到啊,自己本想拿祖母來威脅紀雲卿,可紀雲卿竟然膽敢反過來讓她帶話給馮氏,諷刺馮氏。

本來上次紀雲卿在紀家與馮氏幾乎撕破臉皮,紀雲瓔已經是有些驚訝的,這與她印象中的堂妹是完全不同的。

可那時,她注意力全在紀雲卿那些關於郡王的話上,便沒有多想。可如今再看紀雲卿的態度便可知,她是的的確確不懼與馮氏徹底鬧僵。

“這個紀雲卿,這個紀雲卿……”

紀雲瓔就像是被扔在了寒冬臘月的冰壺之中般,聲音顫抖得支離破碎。

就在此時,一個下人疾步進了花廳,對虞夫人稟報道:“夫人,大公主到了,小郡王也陪著郡王妃到了,此時大公主和郡王妃已是快到花廳了。”

她這話剛落,門外便有兩道身影相攜而來。

紀雲卿抬眸望去,就見到兩個氣質不凡的女子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款步而來。

其中走在左側的那一人,麵容端莊美麗,淡抹濃妝,頭上梳著高高的飛仙髻,髻尾扣著的兩支金步搖發出輕輕脆響。

視線下移,便看到她身著淺紫色雲錦繡金線芍藥長裙,裙擺長長拖拽在身後半米,隨著主人的步伐左右搖擺,煞是優雅高貴。

見到這個人,紀雲卿心中不由想歎氣。因為,這個人她認識,不僅認識,還有些糾葛呢。她,就是陸雲湘的大嫂,大胤王朝的大公主!

也不知,大公主今天的出現,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呢?紀雲卿這麽想著,便轉眸看向大公主身旁並行的另一個女子。

這也是一個通身氣度矜貴雅致的女子。她頭上一個漂亮的垂雲髻,髻間插著金鑲羊脂玉,墜流蘇的金簪,隨著她優雅的步態而碰撞出脆響,十分悅耳。

而她身上的碧藍色錦緞長裙雖沒有大公主那麽華貴不凡,卻也是繡工上等的極品佳作,細細看來,那樣式倒有些像錦繡坊新上的冬衣樣式。

不用多說,這位一定就是郡王妃了。

紀雲卿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臉色不好的紀雲瓔,她一向自詡貌美,卻在大公主和郡王妃出現時黯然失色。

倒不是說紀雲瓔容貌不如二人,隻是身上的氣度輸了七分,這一對比之下,螢光與皓月,高下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