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孟家小弟剛壓下的情緒又猛地躥了起來,喊道:“父親,不可!”
可他話未說完,便被孟父抬手打斷了。而其餘的孟家人雖然也麵有不甘,可他們都沒有再說什麽,一切以孟父為馬首是瞻。
“但願楚汐衡能遵守誓言,餘生為我女兒做個鰥夫。如若不然,我孟家定然還要將你們西府告上公堂的!”
孟父麵色沉冷地看向跪在地上、額頭仍在流血的楚汐衡。而楚汐衡則麵色狂喜地拚命磕頭謝道:“多謝嶽父大人,多謝嶽母大人,小婿一定遵守諾言,不會背棄夫人。”
聞言,孟父還未說話,孟母卻停止了哭泣,恨聲道:“不要再以孟家女婿自居!楚家這個親家,我孟家是不會認了,今後我們兩家便是勢不兩立的關係。”
孟母說著,眸中的恨色不減,讓楚汐衡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是他,是整個西府對不起孟氏,他又能有什麽資格要求對方接納自己呢?
看著楚汐衡再次頹喪的神色,孟父沒有再說什麽,安慰了愛妻幾句,又帶著孟家人給孟氏上了香,這才離開了靈堂。
紀雲卿看著孟家人離開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真是難為了孟家二老啊。”她在心中輕歎著,在這一刻,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兄長。
似乎是看出了紀雲卿的心思,楚瀟寒幾步來到她身邊,輕聲道:“等過些日子得了閑,我陪你回紀家。”
紀雲卿有些微訝地抬頭看向楚瀟寒,而後鼻頭一酸,輕輕點了點頭。
楚瀟寒見此,悄然握了握紀雲卿的手,道:“好了,我們先將眼下的事情料理好吧。”
而後,楚瀟寒和紀雲卿幫著楚譚安排了來客們敬香、送殯事宜,裴氏也在大夫到來後及時救治,緩過了一口氣,隻是人還是昏迷著,被楚譚下令直接送回了裴氏院中,宋貞雲自然是跟在一旁侍侯的。
孟氏的喪禮總算是辦妥了,直到一切事情落定,所有人都各回各家之後,裴氏這才在自己的床榻上悠悠轉醒。
“哎……哎……”裴氏微微睜開的眼睛仍舊有些無法聚焦,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宋貞雲聽到聲音,忙上前問道:“老夫人,可還有何處不爽利嗎?”
裴氏喘了兩口氣,才道:“給我倒杯水來。”
“還不快去。”宋貞雲忙扭頭讓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去倒水,自己則將裴氏扶起來,在她身後墊上軟枕,讓她能臥得舒服些。
直到將一杯水喝下肚,裴氏這才覺得精神好了一些。宋貞雲又吩咐下人去廚房把煨好的藥端來,伺候了裴氏將藥喝下,這才坐在榻邊與裴氏說起她暈倒之後的事情來。
“哎,隻怕從今往後,我西府的名聲可就不保了。”末了,宋貞雲如此擔心說道。
裴氏聽了之後緊皺眉頭,問道:“孟家人如何知道那些個事情的?竟然今日鬧上門來。”
宋貞雲知道裴氏問的是她設計要害孟氏性命的事,於是抿了抿唇,搖頭道:“兒媳不知。”
“不知?”裴氏聞言頓時惱怒起來,原本無力的身子竟然是端坐起來,衝著宋貞雲就是罵道:“你除了一心對付府裏那些個姨娘,你還知道些什麽?”
宋貞雲被罵得委屈,不由心道:這些事你做得隱秘,連我都是這兩日才想明白的,孟家人是怎麽得到消息的,我又怎麽會知道?
可這些話她自然不能說出口的,隻得訥訥挨罵,不敢頂嘴。
裴氏似乎也是罵累了,身子複又無力臥倒在軟墊上。她想到今後西府會遇到的糟心事,又想到導致這一切的緣由,不禁恨聲道:“都是那個紀雲卿多管閑事,叫了那個河湖先生來給孟氏診病,這才鬧出這些個糟心事。哼,她攪了東府還不夠,還將手伸到西府來了,還真是個攪家惑亂的玩意兒。”
宋貞雲一想,可不是這麽回事麽?正打算開口附和幾句,卻聽到有人比她先開了口。
“是我請嫂嫂幫忙的。”
話音剛落,楚汐衡消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裴氏房中。他看向床榻上臥倒的裴氏,神色一陣複雜,最終隻剩下一絲自嘲。
“枉我讀書千萬卷,卻終究是個無用的書生,竟連家人包藏禍心,意圖害我妻子性命而不知,最終害她年華早逝。嗬嗬,真真是窩囊之極。”
他的話語中是滿滿的憎惡嘲弄,也是滿滿的自責歉疚,聽得宋貞雲心肝直顫,直覺不好。
可不待她說些什麽,楚汐衡卻是猛然一抬頭看向了裴氏和宋貞雲,眸中神色堅定,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終於,楚汐衡開口說道:“我已另辟了住處,今日便會搬出去住。往後,我不會再回西府了,你們便隻當我與夫人一起去了吧。”
他這話,是說要和西府斷絕關係的意思?
裴氏和宋貞雲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怔怔地望著楚汐衡,直到看到他毅然轉身離去的背影,才反應過來,止不住地又是氣又是罵又是哭又是喊。
可是,楚汐衡就像是沒聽到一樣,大步向前走著,眨眼便離開了裴氏的院落。
自此之後,楚汐衡與西府的關係,就像是被剝了皮的橘瓣一般,表麵看起來還是一體,可是,等待著的,卻隻有分崩離析的結局。
紀雲卿看著手中剝好皮的橘子,想著近日發生的種種,不由這般想到。隨即,她小心地將橘子掰成瓣,又將橘絡徹底剝幹淨,這才遞給了臥在軟塌上的李氏。
李氏微笑著接過,對紀雲卿的用心自然是看在眼中,深覺喜愛非常。隻是不知想起了什麽,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直至露出一臉唏噓之色。
“哎,真沒有想到,西府裏頭的水竟這麽深,藏著這許多肮髒事呢。”
李氏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道:“那孟氏也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一片癡心卻將她送進了火坑裏,萬劫不複啊。裴氏,還真是毒辣,對自己的孫媳也下得去手暗害!”
紀雲卿聞言,眼神古怪地飛快看了一眼李氏,卻終究沒有告訴李氏,隻怕裴老夫人手裏頭,還沾染著東府的人命呢。
李氏見紀雲卿這般,卻想岔了,拉起紀雲卿的手道:“孫媳,你請河湖先生為孟氏診病一事,隻怕那裴氏是記在心裏了。往後你可要小心著些,以防她遷怒於你。”
紀雲卿知道李氏這是關心自己,不由也握緊了李氏的手,麵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道:“祖母,雲卿行得正,坐得端。若有人真要尋孫媳的麻煩,那孫媳也是不怕的。”
李氏點了點頭,可還是不放心地又囑咐了幾句,這才扭頭看著同樣坐在矮榻邊的楚池絮和楚汀蘭。
“絮兒,蘭兒,今日之事你們也都瞧見了,萬萬要記在心中,以作警醒。日後你們都是要嫁作人婦,掌管內宅的,切莫做出如西府這等草菅人命的肮髒事。”
“為人妻者,當……”
“為人母者,當……”
西府的事似乎真的讓李氏有了不少的感慨,便趁著孫女兒都在跟前,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不外乎是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這些。
楚池絮倒是聽得極為認真,每每答應幾句,李氏對她也是頗為滿意放心。可相較之下,楚汀蘭雖然也乖巧地聽著話,可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李氏瞧著楚汀蘭,想起之前批命之事,不由心中有些憂慮起來。想著這些,她便也沒心思再說什麽,打發了楚池絮和楚汀蘭回去,隻留了紀雲卿在身邊敘話。
紀雲卿給李氏奉了一杯茶水,看了看她的神色,問道:“祖母可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李氏方才說了那許多話,倒真是有些口渴了。她抿了幾口茶,這才放下了茶盅,對紀雲卿歎了聲,道:“哎,我的確,是有件事一直掛心著。那便是蘭兒的終身大事了。”
紀雲卿一聽這話,心中也就明白了個大概。之前楚汀蘭批命,可是有“天煞孤星”一說的,若是一直留在府裏,李氏斷然是不會放心的。
而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那楚汀蘭的婚姻必定也會毀了。在此之前,最好是為她擇一門人丁簡單的好人家嫁出去的好。
可是,若真是天煞孤星,那麽嫁給哪家,不都是不好的麽?
這話,紀雲卿沒有說出口,隻是順著李氏的意思問道:“聽祖母的話,是有了中意的人家麽?”
李氏也不瞞著紀雲卿,直接便點了點頭,道;“我有個庶妹,嫁給了一個陳姓人家,生了個兒子,如今在私塾做了一個教書先生。雖說陳家既不是官宦之家,也不算如何富貴,但是好在人丁簡單,一家人也都是本本分分,日子過得倒也和美。這陳家的孫輩中,陳家三子最是不錯,承襲其父的才華,今年便中了舉人,年紀輕輕,前途定是一片大好。”
紀雲卿聞言一愣,心中便有些不以為然了。
這個陳家,就她聽來,其實是不錯的。安分守己,一家和樂,雖不是大富大貴,可平淡是福。
隻是楚汀蘭其人,紀雲卿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她的野心甚大,讓她嫁入陳家,隻怕她是萬萬不可能應允的。
紀雲卿心中雖是這麽想,可嘴上自然是不能說的,於是便隻是應和說,希望妹妹會滿意這門婚事之類的話。
可裴氏和紀雲卿不知道的是,他們這一番對話,全都落在了門外一人的耳中!她正是因為掉了一隻耳墜而回頭來尋的楚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