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整個靈堂安靜得詭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有孟母淒厲悲慟的哭喊響徹靈堂。

“我苦命的女兒啊!你桃李年華就這麽去了,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哪!母親知道是誰害你,一定去求青天大老爺求個公道啊!”

孟母哭得聲嘶力竭,讓在座已為人父母的人,無不動容。若孟氏之死真如之前她的大嫂所言那般,那麽,孟氏可真是死得太慘太冤了。

本來,如果西府隻是想要為楚汐衡另定姻親,是有其他不傷人命的法子可想的。例如,和離或是休妻。

可是如此一來呢,卻是於名聲有損的。這裴老夫人為了保全西府的好名聲,便不惜將孟氏一條鮮活的性命送上絕路,不可謂不心狠手辣了。

就在眾人唏噓之時,孟母忽然撲向了裴氏!裴氏見此,不由嚇得喊了出來,以為自己便要被孟母這一撲倒地。

可就在此時,楚譚忙來到裴氏身前,擋住了孟母的去路,而孟母也被孟父和孟氏的兄長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孟母眼看掙脫不得,隻能尖聲哭喊道:“裴氏,你這個老毒婦,虧你日日念經禮佛,竟做出這等草菅人命、喪盡天良的惡事,就不怕有報應嗎?啊!”

似乎是為了發泄胸腔中的悲憤,孟母仰天大喊了一聲,淒厲道:“西府害死我女兒,從今往後我孟家與西府勢不兩立,縱然我孟家不如你侯府勢大,也勢必要決出個你死我活!”

她說得且悲且恨,且怒且怨,任誰都聽得出來她話中的決心。

而站在孟母身旁身後的所有孟家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堅定表情,顯然,孟母的話正是他們的意思。

從此,孟家與西府,水火不容!

楚譚眼見此景,饒是再愚蠢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他扭頭看了看宋貞雲,宋貞雲眼神躲閃,沒有直接看他。對於自己這個妻子,楚譚還是有所了解的,見她這般模樣,頓時便明白了幾分。

隨即,他又轉頭看向身後的裴氏。裴氏不愧是老狐狸,她麵上的神色倒是已經恢複了鎮定,隻是那微微顫抖的幹癟雙唇仍是出賣了她內心的一絲慌亂。

楚譚已然心中有數,知道孟氏的死隻怕真的如孟家所言一般,乃是裴氏一手所為,宋貞雲就算是沒有參與其中,想必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自己好賴也是個官兒,還是皇城裏頭、天子眼下的官,這要是真鬧出什麽內宅不寧、枉顧人命的流言蜚語來,無疑是會有許多麻煩的。

想著,楚譚忙陪著笑臉看向孟父,一臉懇切道:“親家,這兒媳可是我們西府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我們全府上下對兒媳是沒有不上心的,怎麽會存了謀害的心思?那些流言蜚語我不知道親家是從何處聽來的,依我看,這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說不定是有什麽居心不良之人背後造謠呢。”

孟父聞言,卻是滿臉譏嘲,道:“居心不良之人究竟是誰,我看,她心中自然有數!”

言罷,楚譚就要再說什麽,卻被孟父冷冷打斷了。

“哼,多說無益,我今日便要將亡女靈柩帶走,去順天府擊鼓鳴冤。我倒要看看,你身為順天府通判之一,是不是就能隻手遮天,枉顧國法!”

此言一出,頓時滿座嘩然!

要將孟氏的靈柩帶走,這是要從將出嫁的女兒強行帶回,脫離夫家,不準備再入夫家宗祠啊!

如此行徑,若不是深仇大恨,是決計不會這麽做的。

楚汐衡原本木訥呆滯的神情,在聽到孟父此言時,也終於是動容了!他急行幾步上前,“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孟氏夫妻跟前。

“這一切都是小婿的過錯,是小婿沒有照顧好夫人,讓她受盡苦楚。可小婿對夫人的情誼不假,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楚汐衡蠟黃的麵容上一片蒼白,深怕自己的話不足以打動孟氏夫妻,忙又道:“我楚汐衡願意起誓,夫人將是我此生唯一發妻,我楚汐衡往後餘生不再娶妻,不會納妾,也不要子嗣,隻求嶽父嶽母讓夫人留在楚家,入楚家祠堂!”

他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聞著動容,就連孟氏夫妻聽了也不免有些感動。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在西府慘死,又怎麽可能就憑楚汐衡一席話就作罷了呢?

於是,二老也隻是肅著臉沒有應聲。

可他們沉得住氣,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楚汐衡,我姐會死都是因為你,你還有臉求我姐留在西府?看我不打死你!”一聲怒吼從孟家一群人中傳來,緊接著,一個麵容清秀、還稍顯稚嫩的少年郎衝了出來。

聽他所言不難知道,此人正是已故孟氏的小弟了。

他瞪大了憤怒的雙目,牙關緊咬,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疾步衝到楚汐衡麵前,抄起一旁的木椅就朝著楚汐衡頭顱狠狠砸落!

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這一幕,根本來不及出手,而楚汐衡也沒有躲開,反而是閉上了眼睛,任由木椅裹挾著巨力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霎時間,楚汐衡的額頭立刻破開一道血線,鮮血汩汩流出,劃過他的眼睛流到了下巴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若我有出頭之日,必將讓西府血債血償!”

孟家小弟見到楚汐衡的慘象卻連手腳都沒有抖,反而憤恨地又罵道。

直到這時,眾人才反應了過來,孟父和孟氏兄長忙上前將孟家小弟拉了下去,而楚譚和宋貞雲忙上前查看楚汐衡的傷勢。

裴氏眼見這一幕幕,也不知是驚是懼還是怒,竟是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你們……你們……”她抖著手指著孟家人,臉色越來越蒼白,卻始終憋不出一句話來,最後,竟然是眼睛一翻,直接撅了過去。

“娘!”

“老夫人!”

楚譚、宋貞雲和伺候裴氏的一幹人等頓時圍住了裴氏不斷呼喊著。

孟家這邊,孟家小弟還在鬧將,孟父和孟家兄長攔著他正勸著,而孟家的媳婦正陪著孟母落淚。

堂中眾人眼見這場鬧劇,一時間也是滿座嘩然,議論紛紛。

一時間,靈堂內竟然是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還請諸位稍安勿躁。”

一聲渾厚而沉穩的聲線在眾人耳中響起,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竟讓所有人的心緒都奇跡般慢慢平複了,靈堂之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見此,楚瀟寒這才踏前幾步,來到堂中。顯然,方才說話的人,正是他。

楚瀟寒先是扭頭對楚譚和宋貞雲道:“二叔、嬸嬸莫慌,裴老夫人想必的一時怒極攻心才會暈倒。眼下需速速請個大夫來瞧瞧才是正經。”

經楚瀟寒這麽一提醒,楚譚似乎才反應了過來,連連道:“對對對,大侄子說得對。”

言罷,他忙吩咐下人去請大夫,又吩咐下人將幾條長凳拚好,這才和宋貞雲並幾個丫鬟一起將裴老夫人扶到上頭勉強躺下。

安頓好了西府這邊的事,楚瀟寒這才朝著孟家人躬身一揖,對孟氏夫妻道:“晚輩鬥膽,稱兩位一聲伯伯、伯母了。”

孟氏夫妻是楚汐衡的嶽父嶽母,楚瀟寒這樣稱呼,倒也無不可,因此,孟氏夫妻並沒有說什麽,隻是仍舊臉色不好。

楚瀟寒也不介意,繼續道:“兩位今日來此,是想為弟妹討個說法,這一點楚某自然可以理解。隻是,若說將弟妹的靈柩接走,那麽莫說是二弟不肯,隻怕弟妹地下有知,也是不願的。”

聞言,孟父不由一愣,就連孟母也抬起了淚眼看向楚瀟寒。

楚瀟寒一歎,孟氏如何去的,他已經從紀雲卿那裏知道了,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可能看著事情朝著不可遏止的方向發展,那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於是,他頓了頓,便道:“無論弟妹是如何去的,總歸,她的一顆心都是在二弟身上的,不是麽?弟媳臥病多年,二弟若非事忙,那都是時時陪伴左右,嗬護備至。哪怕脫不開身時,三餐湯藥也是差人回院子裏過問了的。他們二人夫妻多年,鶼鰈情深,這是全府皆知的事,若非真心相待,弟妹又怎會為了二弟而甘心赴死?二弟又怎會為了弟妹起誓絕不再娶?”

一聽楚瀟寒這話,孟家二老也一時沒了聲音,皺眉垂眸猶豫了起來。

楚汐衡和孟氏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他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眼下女兒淒慘下場,讓他們悲怒交加,急於討回公道罷了。

似乎是知道他們心中所想,楚瀟寒又道:“弟妹如今已經去了,該是入土為安才是。想必,她無論生前死後,都沒有後悔過,要做楚家婦,冠夫家姓。既然如此,二老何不成全了弟妹的一片癡情,也成全了二弟的一片真心,讓他送發妻最後一程,也讓他做孟家永遠的女婿。”

這番話算是真的說中了孟家二老的軟處,孟母竟是嗚咽一聲,又哭出聲來。隻是她這次並沒有大喊大鬧,隻是以帕子掩了口鼻,低聲道:“女兒,你真是傻呀。”

而孟父再沉默許久之後,終於是長歎一聲,道:“也罷,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在女兒死後,違背了她生前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