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星話說得重,趙四海一聽便頓時慌了,一張巧舌如簧的利嘴,在璃星麵前卻像是打了結,隻能連連擺手,急急解釋道:“姑娘誤會了,誤會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心要向姑娘賠罪的。”
璃星卻不等他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道:“二掌櫃不必賠罪,上次的事隻是一點小事,我已經忘了,也請二掌櫃也忘了吧,權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便是。”
“那怎麽成!”趙四海一聽這話便更急了,自己與璃星的關係便全靠那點兒事維係著,沒那個由頭,自己往後還怎麽尋機向璃星示好?
“璃星姑娘,上次是我沒留心,的確無意衝撞姑娘,姑娘大度,便收了這點心意,好叫我安心吧。”
趙四海繼續勸著,可璃星仍是沒給好臉。
一時間,兩人是一個勸,一個拒。紀雲卿瞧著兩人你來我往地鬥著嘴皮子,深覺有趣。
把能說會道的趙四海弄得這般舌頭打結,把一向冷靜的璃星弄得滿麵惱怒,這兩樣可都不是容易的事。
可如今,這兩人可不就在自己眼跟前上演了這一幕麽?人說歡喜冤家,或許便是如此吧。不知道為什麽,紀雲卿越是看,便越是覺得兩人頗為合適。
前世,璃星被自己給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生生折磨死了,今生既然有個願意真心待她,又品行端正,能力不俗的良人,自己說什麽也要極力撮合的。
想著心中盤算,紀雲卿便開口道:“璃星,既然你也說了上次不過是一點小事,如今我看趙二掌櫃的也確實是誠心賠罪,這禮,你便收下吧。”
她這話一出,璃星頓時沒了聲。紀雲卿都發話了,她自然不能再說什麽反對的話來,猶豫片刻,也隻得不情不願伸手接過趙四海巴巴遞過來的東西,似乎不願多看一般直接揣進了袖中。
趙四海見此,頓時是喜上眉梢,朝著璃星便是一揖,像個書生般道:“多謝姑娘不計前嫌,原諒在下唐突之罪。往後還請姑娘多多指教。”
還有往後?璃星聞言又是皺眉,一旁的紀雲卿卻是輕笑出聲。
趙四海反應過來,忙又朝著紀雲卿也是一揖,感激道:“多謝大小姐成全。”
“哪裏哪裏。”紀雲卿笑得眯起了一雙靈動的杏眼,道:“這是趙而掌櫃的一片真心,璃星當該收的。”
璃星聽了兩人對話,不知怎地,臉卻是紅了起來。他們說話為免太含糊了吧,什麽“成全”,什麽“一片真心”的,說得叫人誤會。
想著,她便又朝著趙四海拋了個白眼。可這一眼含著羞惱,看在趙四海眼裏卻是嬌態無限,頓時讓他覺得是通體舒暢,神清氣爽啊。
“大小姐慧眼,小的確實一片真心。”他還嫌不夠,又補了一句,得了璃星有一個瞪眼,頓時心滿意足了,這才跟紀雲卿告辭,打算離開錦繡坊了。
他喜滋滋看了一眼璃星,也衝璃星道:“璃星姑娘,在下鋪子裏還有些事務待忙,這便先告辭了,改日再見。”
璃星沒看他,卻出於禮節,仍舊勉強答應了一聲:“趙二掌櫃的慢走。”
這可是璃星第一次與趙四海好好說上一句話,沒有夾槍帶棒的,讓趙四海心頭又是一喜,高聲應道:“好。”
那聲音裏的歡喜任誰都聽得出來,叫璃星忍不住心尖一動,不由抬眼看趙四海,就看到他轉身往院外大步而去,瞧那架勢,若不是端著氣度,隻怕是要蹦躂起來了。
而紀雲卿也瞧著趙四海闊步離開的背影,頗有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的意思。
可就在趙四海剛打開院門,將將要跨過門檻之際,卻是異變突生啊。也不知是不是太開心了,趙四海一隻腳才跨國門檻,另一隻腳卻忽地一絆,整個人便朝前栽倒,“砰”地一聲,摔了個實實在在。
幸好他及時用手撐住了身子,這才沒真的吃了一嘴泥。
趙四海似乎是覺得甚為丟人,忙從地上手腳並用爬了起來,連頭都沒回,身上的灰也沒拍,便急急忙忙出了院門,上了自己帶來的馬車,揚長而去。
“噗呲!”紀雲卿尚未反應過來之際,身旁便傳來璃星忍俊不禁的輕笑。
紀雲卿扭頭看著她展露的笑顏,想起方才趙四海的窘態,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起來。那個趙四海呀,雖是年紀輕輕,平日裏卻著實是一副穩重老成的模樣,沒想到璃星一句話便能叫他歡喜至此,倒是露出幾分真性情,顯得有幾分憨傻可愛了。
看來,璃星也不是真的那麽不喜趙四海嘛。
紀雲卿一邊心裏想著璃星終身大事,一邊把三家鋪子都巡了一番,交代好了鋪子裏的事兒,便帶著璃星回府了。
可就在紀雲卿剛要進二門時,卻迎麵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楚汐衡!
楚汐衡一見紀雲卿和璃星走了過來,便雙目一亮,上前兩步迎了過去。
“二弟。”紀雲卿見到楚汐衡,難免有些驚訝,問道:“二弟怎會在此?瞧著,是在等人?”
楚汐衡點了點頭,也不繞彎子,麵露愁容道:“小弟在此,正是等大嫂的。小弟有事相求,還望大嫂伸出援手,小弟感激不盡。”
他說著話,眸子裏的憂色和焦急顯而易見。
紀雲卿聽完這話,心中已有了大概猜測。想必是上回自己提醒他要換大夫的事,他是上了心的,隻是怕沒有在裴氏那裏討到好,自己又無力作為,這才求到自己這裏來的。
紀雲卿本就有心幫楚汐衡和孟氏,眼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二弟有何事,不妨說來聽聽。”
楚汐衡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道:“就算我一個不通醫理的人也看得出來,內子如今身子已是強弩之末,可那大夫還口口聲聲說一切無恙,這其中蹊蹺,我再愚鈍也瞧得出。眼下我別無他法,隻能求大嫂幫忙,請河湖先生來為內子診病。”
紀雲卿心中對楚汐衡的來意早就有心理準備,故而他這話說完,紀雲卿也沒有表現出絲毫訝異之色。
河湖先生乃是當世名醫,手中救下的人命不知凡幾,在大胤王朝有“降世神醫”的美稱,足見其醫術之高了。
據說,河湖先生為人剛正不阿,對待病患是一視同仁。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頭百姓,誰找上門去看診,他都是自問病,不看人。
隻是這河湖先生醉心醫術,每日隻看診兩個時辰,其餘時候便鑽在自己房中精研醫術,無論誰請都不行的。
可紀雲卿與河湖先生有些淵源,卻的確是能叫他破個例的。
紀雲卿想了想,沒有立刻回答楚汐衡,反而是靜靜看著他半晌,這才開口問道:“要請河湖先生來為弟妹診病,這事我倒是可以幫忙。隻是我想問問,此事,二弟可向裴老夫人稟明過呢?”
聞言,楚汐衡垂下眸子,麵上有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道:“祖母尚不知情。”
他的神色和回答,已然讓紀雲卿明白,楚汐衡是私下來找紀雲卿幫忙的,這件事,是瞞著裴氏做的。
“此舉究竟意味著什麽,又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二弟心中可有數了?”
裴氏向來霸道專權,這次孟氏重病瀕死的事,又是她自己一手籌劃的,怎麽會允許生出變故呢?
如今楚汐衡瞞著裴氏,要請河湖先生來給孟氏診病,若讓裴氏知道了,那麽裴氏便會明白,自己的算計都被楚汐衡知曉了。
那麽,祖孫二人可算是撕破了臉皮了,楚汐衡今後要如何自處,又要如何安排孟氏,那可就都不好辦了。
楚汐衡一聽紀雲卿此問,自然明白其中關竅。可他絲毫都沒有猶豫,心中雖對裴氏的所作所為感到難過和憤怒,可眼神中卻是十分的堅定和清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大嫂莫憂心。這些事,我心中自然有數。對我而言,內子的性命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無論今後有什麽,我都會一力承擔。”
楚汐衡白皙修長的手指彎曲,在袖袍遮掩下緊握成拳。紀雲卿雖然看不到這些,卻仍舊能聽出他的決心。
於是,她微微一笑,道:“明日午後,我會親自帶河湖先生進府。那時,二弟你可萬萬要在場才是,以免有什麽變故發生,我的身份,恐怕難說上什麽話。”
楚汐衡點了點頭,也不廢話,衝著紀雲卿一揖道謝,便離開了。
紀雲卿望著他一襲月白長袍迎入蕭瑟晚風之中,淡薄的背影滿是令人覺得可靠的堅定,嘴角又泛起了笑意。
“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希望有情人真能相守白頭。”
輕柔的話語聲隨風飄散,也不知入了誰的心。
璃星上前一步,提醒道:“少夫人,我們快回吧,再過不久便是用晚膳的時辰了。”
紀雲卿點了點頭,她也想快點見到楚瀟寒,把要請河湖先生給孟氏診病的事與他說說。想著,紀雲卿又緊了緊身上披風,踏過二門回雲莘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