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聞言,挑了挑眉。自小便浸**權術的慕容湛,對於朝局自然是爛熟於心。
他深知,內閣各臣如今在朝中雖不及六部官職,可隨著皇帝的有意扶持,內閣已經隱隱有與六部爭鋒之勢,往後未必不能並駕齊驅,甚至猶有過之也未可知。
眼下內閣發展之勢迅猛,若是楚瀟寒真的能夠入內閣任職,對慕容湛在今後的帝位之爭,必然有極大助益。
思及此,慕容湛笑容更深,朝著楚瀟寒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此次秋闈,本殿就靜候楚兄佳音了。”
楚瀟寒淡淡一笑,也回了一揖。
二人繼續下棋,沒有再開口說話。
過了約莫半炷香時間,慕容湛卻似乎想起了什麽,忽然道:“對了,本殿近日聽聞,楚少夫人可是春風得意,財路亨通啊。自家經營的鋪子日進鬥金不說,還和你親家大舅一起搞印子錢,還真是斂財有術啊。”
楚瀟寒聞言,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仍舊淡定自若地落下一子,道:“內子隻是小打小鬧罷了,倒是讓二皇子見笑了。”
慕容湛神色莫名地看了楚瀟寒一眼,試探道:“你倒是信她,就不怕她有旁的心思?”
“楚某若是識人無眼,那還有二皇子在呢。二皇子放心讓內子幫著辦事,自然是信得過她。”楚瀟寒卻半點不動聲色,接著道:“既是二皇子都信她,我自然也是信的,又有何懼?”
“哈哈哈!”慕容湛一聲朗笑,也執棋落下,點頭讚同道:“楚少夫人雖有些膽小怕事,但那也是出於明哲保身之故,乃人之常情。除此以外,她為人聰穎過人,辦事也頗有手段,甚得我心,是堪用之才。”
楚瀟寒心中不知作何想法,麵上卻仍舊淡淡一笑。
“楚某替內子謝過二皇子誇讚了。”
慕容湛笑著擺了擺手,一副不欲再說的模樣,兩人便又重新開始將心神投注於棋盤之上,室內隻餘執棋落子的“嗒嗒”聲。
這兩個設局之人在此處愜意對弈,而那些中套之人此時早已是苦不堪言。自涉案眾官員被抓的第二日,聖駕便親至大理寺,旁聽三司會審。
因著事發之後,三司出手極快,沒有給任何人銷毀或者假造證據的機會,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人證物證搜集齊全。故而堂審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叫所有涉案人員一一認罪伏法,簽字畫押了。
聖上知曉了所有內幕,更是震怒不已,當場就定了一幹人等的罪。
就在這件事徹底落地的隔日,秋闈,也拉開了序幕。
每年參加秋闈的舉子人數眾多,來自五湖四海的舉子們早在一個月甚至更早之前便抵達了京都,京都中的客棧早早便已是人滿為患,有不少舉子隻得寄居別處,甚至露宿破廟。
對於這種情況,京兆尹自然是做了準備的,秋闈當日便早早差了人在貢院外維持秩序,會試期間封鎖了周圍幾條大道,車馬人流都需繞行,隻有參試舉子方能入內。
可即便如此,眾多的參試舉子仍是將貢院門外是圍了個水泄不通。直到貢院大門開啟,才蜂擁而入。
考生們提著筆墨紙硯,找到了自己的號房入了座,待時限一到,貢院大門便會緊閉,遲到的考生便隻得缺考。
之後,便是由主考官帶著兩名副考官,給眾學子們宣讀考場的規矩,待得宣讀完畢,時辰一到,便由主考官敲響一麵大鑼,秋闈便正式開始了!
因著先前鬧出試題泄露之事,皇帝對此次秋闈更加重視,官員們也都繃緊了皮,沒人再敢有絲毫怠慢。
故此,考試期間,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三日的秋闈,順利地結束了。
秋闈剛一結束,紀雲卿便拉著楚瀟寒說要給他放鬆放鬆,再好好補補。可楚瀟寒卻說一切照舊便好,他甚至還如往常一般,膳後便會到書房裏去,絲毫沒有因為秋闈結束而懈怠自身。
紀雲卿見楚瀟寒這般勤勉,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似乎是受了鼓舞一般,處理起事務來是愈加幹脆利落。
因著楚瀟寒和紀雲卿的態度,主仆上下都照舊是各行其是,東府裏的一切似乎都與秋闈之前無甚差別,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直到第三日一早。
入秋的清晨,整個京都愈發透著股涼意,街上早起來往的行人紛紛忍不住裹緊了衣袍,在攤販們的叫賣聲中,慢慢地穿梭著。
忽然,一隊人馬敲鑼打鼓地來到長街之上。當先一人身著差服,頭戴烏紗帽,帽上插著一根紅色羽翎。他身下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馬頸上套著紅綢團成的花團,馬兒小步朝前奔著,神駿不凡。
“你們快看!這不是專司給會試一甲報喜的喜官嗎?看來是秋闈的結果出來了!如今這是要去給中了一甲頭名的府上報喜吧!”有人認出了官差身份,忙對一旁的人說著。
“可不是嗎?你瞧那四人抬著的軟矯,可不正是接一甲進士覲見皇帝聖顏的嗎?”有人指著緊隨在喜官身後的軟矯說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報喜的人馬很快便穿過了長街,往一處府邸去了。
百姓們不由得自動自發跟在後頭,想瞧瞧究竟是哪家有這樣的福氣中了會試一甲頭名。
漸漸的,人流越聚越多,等報喜的人馬到了景寧侯府東府門前時,已是浩浩****聚集了上百之眾。
鑼鼓之聲還在繼續,那喜官已是喜氣洋洋地下馬來到東府門前,敲響了大門。
門房聽得聲響,忙開了府門。喜官見有人應門,笑著喊道:“捷報!恭喜景寧侯府大公子楚瀟寒,中會試一甲頭名!”
門房見門外那人山人海,鑼鼓齊鳴的架勢,又一聽喜官這話,竟是一時反應不過來,發起了愣。
直到喜官湊近了他,再喊了一遍,門房這才回過神來,頓時麵露大喜之色,請喜官稍待,自己忙奔進府中報喜。
他一邊快步跑著,一邊口中大聲喊道:“捷報!大少爺中了會試一甲頭名!捷報,大少爺中了會試一甲頭名!捷報,大少爺中了會試一甲頭名!”
這喊聲一遍又一遍,響徹在整個東府,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原本清靜的府中頓時炸開了鍋!
不多時,東府府門大開,李氏和楚謙帶著一眾人迎出了府門外,見到了喜官。
喜官笑著將手中紅紙黑字的捷報遞到了楚瀟寒手中,再次恭賀道:“恭喜楚大公子,高中一甲頭名!”
楚瀟寒道了謝,接過了捷報,李氏和楚謙等人也紛紛道謝。
紀雲卿拿了個紅紙包塞到了喜官手中,喜官暗中掂了掂,那分量十足,讓他是不由得眉開眼笑,又說了許多吉祥話,這才領人離開了。
喜官走後,景寧侯府門外聚集著上百百姓卻沒走,他們也都紛紛說著吉祥話,向景寧侯府和楚瀟寒賀喜。
紀雲卿見此,來到李氏和楚謙身邊說了幾句,兩人都笑著點頭應了。
紀雲卿見此,便轉頭吩咐了琉月幾聲。琉月退了下去,不多時便捧著個大托盤上來,托盤上擺著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碎銀。
紀雲卿抬手示意百姓們噤聲,而後道:“多謝眾位今日來賀,這些碎銀便當是今日的彩頭,給大家添杯酒喝了!我這便命丫鬟給大家送銀子去,大家莫急,原地等著便可。”
話落,原本看到了銀子便想紛擁上前的百姓們都停在了原處,一邊繼續說著吉祥話,一邊雙眼放光地盯著琉月手裏的碎銀。
琉月幾步下了台階,當真一個個將碎銀分發下去,東府門前一時人人喜笑顏開,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楚瀟寒見此,扭頭看向紀雲卿,眸光深邃,隱含讚賞。
難得她在如今的場麵下,還能保持理智,記得要讓百姓們莫要互相擁擠,以免鬧出人踏人的殘局,今日便要好事變壞事了。
可楚瀟寒沒想到,紀雲卿的理智也僅僅隻是維持到回到雲莘院,便徹底崩散了。
“嗚嗚嗚……”
“夫人……”
“嗚嗚嗚……”
“夫人……”
楚瀟寒看著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錦被中嚶嚶哭泣的紀雲卿,俊逸的臉上盡是無奈。自從紀雲卿回到房中,便直接將自己扔到了床榻上,埋頭狠哭,任由他在一旁苦勸也無用。
楚瀟寒被紀雲卿哭得頭疼不已,隻覺得哄夫人可比秋闈難上百倍不止。他輕歎一聲,終於是決定改變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策略。
楚瀟寒上前一步,將雙手搭在紀雲卿肩頭,就要將她扶起來,可紀雲卿卻緊緊抓著錦被不肯鬆手。
楚瀟寒無奈,隻得伸手到錦被下,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了起來,自己則坐在了床沿,將紀雲卿安置在自己懷中,這才伸手扯下了紀雲卿擋在臉上的錦被。
霎時,紀雲卿那張不知是因為憋久了還是因為哭久了而變得紅彤彤的臉蛋就出現在了楚瀟寒眼前,看得楚瀟寒實在是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