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快速地幫紀雲卿整了整儀容,兩人這才一前一後、進了堂廳。

紀雲卿打眼一掃,見堂廳中,李氏和方氏皆已在座,方氏身邊還帶著一個麵容清麗的妙齡少女,卻正是楚汀蘭。

方氏和楚汀蘭已解了禁足令的事,紀雲卿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沒有多看兩人,隻快步走到堂中,向李氏行禮問安。

“孫媳給祖母請安,祖母萬福。”

“起吧。”李氏叫起了紀雲卿,讓她在下手位坐了。

紀雲卿來時匆忙,到了門口本是喘著氣的。方才進來時,便提了一口氣來穩住氣息,如今才能慢慢將這口氣放下。

可她這氣還未放完,方氏便是一聲冷哼傳來。

“哼,雲卿,這便是你的不是了,給祖母請安這樣的頭等大事,你卻來得這般遲,還險些誤了時辰,叫我們這些長輩等你,你還真是貴人事忙啊。”

無論是李氏還是紀雲卿,都聽得出這話裏的嘲諷和挑撥,他們不傻,所以兩人誰也沒搭腔。如此一來,倒是方氏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一旁的楚汀蘭卻適時開口,替她解了圍。

“母親您敬重祖母,倒是關心則亂了。您別忘了,如今大嫂正替母親掌著中饋,府中事務繁多,大嫂又不若母親那般熟稔,今兒早晨定是有瑣事纏身才會遲了些的。”

楚汀蘭這話說得可謂是麵麵俱到,滴水不漏了。

一方麵,她將方氏的借機發難,說成是因為敬重李氏,才會關心則亂,為方氏找到了一個體麵的理由。

另一方麵呢,她又說紀雲卿是瑣事纏身才會遲了,這聽著是為紀雲卿解圍,可是同時又點出了紀雲卿在處理事情上也許能力不足。

而這,也變相提醒著李氏該將中饋之權交還給已經解禁的方氏,隻是話說得隱晦而已。

她這一開口,李氏和方氏的麵色都好看了些,連紀雲卿都忍不住轉眸望向她。

這個楚汀蘭,禁足這段時間,還真有些長進,知道要拐著彎地說話了,還能一語雙關,一箭三雕呢。

李氏卻不想將這話想得太深,或者說她明白楚汀蘭的言外之意,卻有意不去理會。畢竟楚池絮的婚事尚未了解之前,她是不準備讓方氏再插手中饋,以免出了岔子。

無論如何,楚汀蘭這番話表麵上聽來是有理有節的,李氏還是比較滿意的。

她看了看楚汀蘭,笑著說道:“蘭兒此番禁足,看來是想通了許多事。如今這般知禮守禮,親善嫂嫂,才是我楚家小姐該有的樣子。”

紀雲卿聽得,也馬上對楚汀蘭說了些感謝和誇讚楚汀蘭的場麵話。

楚汀蘭得了誇,臉上便帶上了一抹淺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道:“過去是蘭兒不懂事,總是誤會嫂嫂,也讓祖母勞心了。這次禁足,蘭兒已是反省自身,痛定思痛,日後再不敢胡亂施為的。”

李氏聽了這話,不由得笑著點點頭,又見楚汀蘭這副乖巧模樣,便好好又提點了幾句。楚汀蘭應話也頗是得體,進退有度,這讓李氏更加滿意了。

紀雲卿眼看著這一切,不動聲色。

楚汀蘭看起來,的確是乖順了許多的,可是一個人的改變,又豈會那般容易?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紀雲卿不相信,區區一段時日禁足,便能磨平了楚汀蘭的性子。

眼下這情形,隻怕不過是鏡花水月,表麵功夫而已。

“老夫人,小少爺來給您請安了。”

堂中幾人正說著話,便見一個丫頭進來稟報道。

方氏聞言,自然是麵露喜色,而李氏也很是高興,笑道:“快請小少爺進來。”

“是,老夫人。”丫鬟回身,打起了簾子,眾人便見到楚淵城那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不慌不忙的樣子很像個小大人。

但見他站到堂中,似模似樣地給李氏行禮問安道:“孫子給祖母請安了,祖母萬福!”

李氏見楚淵城行事這般有度,頗感欣慰。

“好好,快起吧,起吧。”她慈愛地抬了抬手,示意楚淵城起身說話。

“謝祖母。”言罷,楚淵城這才站直了身,又向在座的方氏、楚汀蘭和紀雲卿都問了安。

紀雲卿瞧了一眼,小家夥似乎長高了些,壯實了些,身上的那股子少爺脾氣也收斂了許多,不禁也是暗暗點頭。

李氏笑看著楚淵城,道:“城兒這些日子在外院住著,可還習慣?”

“習慣,父親和大哥說得對,我已是個男子漢了,隻有小孩子才住在內院呢。”

他稚氣的話逗得李氏一陣好笑,方氏雖也跟著笑,心頭卻是氣惱的。她隻這一個兒子,放在身邊疼寵都來不及,卻叫楚瀟寒給騙到了外院去,她如何不氣。

李氏不管方氏如何想,止住了笑,便繼續問楚淵城道:“聽說城兒跟在你父親和大哥身邊學學問,如今這些日子,可學到了什麽?”

聽李氏問起這個,楚淵城顯得頗是興奮,他雙眼亮亮地,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令他歡喜的事。

“祖母,父親和大哥教了孫兒許多學問呢。大哥說了,禮樂射禦書數,孫兒都需一一研習的。近日大哥便教孫兒學騎馬,孫兒學得很是不錯。大哥便說,待孫兒再長幾歲,便要送一匹小馬給孫兒做生辰禮的!”

李氏聽著又是一陣笑,誇了楚淵城幾句。

可方氏就沒這樣的好心情了,她發現自己這個兒子最近是越來越親近楚瀟寒了,這讓她很是不高興,可又說不得什麽,畢竟楚瀟寒沒有什麽錯處可抓。

她有些擔心,再這麽下去,楚淵城隻怕會一心想向著楚瀟寒,日後隻怕要被楚瀟寒蒙騙,那可就不好了。

楚淵城當然不會知道方氏的想法,見方氏也笑看著自己,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叫大家都高興了,便更加興奮了。

“祖母祖母,孫兒這些日子除了研習學業,也時常去母親院兒裏請安的。我還常逗鶯姐兒開心的,鶯姐兒小小的,軟軟的,好可愛啊,孫兒很喜歡鶯姐兒,還想再要個妹妹呢。”

楚淵城說著,還一副萬分期待的模樣。

李氏聽著也很高興,孫子懂事又愛護妹妹,這樣的進步的確值得欣慰。

而一旁的紀雲卿聽楚淵城提起了鶯姐兒,便掃了一眼方氏,果然見她麵色一僵,那笑容險些垮了。

紀雲卿心頭暗笑,自己還沒想到怎麽將話引到鶯姐兒身上,這楚淵城可是幫了個大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呢。

果然,就聽李氏對方氏道:“城兒說起鶯姐兒,我這個做祖母的,也有些時日未見到她了,你叫乳母將她抱過來與我瞧瞧。”

方氏聽了忙道:“老夫人,眼下這時辰,鶯姐兒隻怕是正睡著呢。”

李氏微微皺了眉頭,想了想,又道:“不妨事,你且差人回去傳話,讓乳母待鶯姐兒醒了再抱過來便是,橫豎不過幾步路的事兒。”

方氏無法,隻得吩咐下人去了。

她想著,最好那個楚泠鶯一直睡到午膳將近,那李氏今天就見不到她了。至於明日,也許她便想不起來要見這個孫女兒了。

可是,事不隨人願,她派出去的人很快便領著乳母和楚泠鶯來了。

因著乳母抱著楚泠鶯,李氏便免了禮,讓她速速將楚泠鶯抱到自己眼根前來。一時間,方氏、紀雲卿和楚汀蘭,也都站了起來,圍到了楚泠鶯身邊看她。

楚泠鶯此時正睡著,那安靜的小模樣別提多可愛了。

李氏看了也是心尖兒軟了,誇了幾句鶯姐兒,又讚乳母照顧得好。眾人聽得這話,也連聲附和著。

隻方氏道:“不是吩咐了等鶯姐兒醒了再抱過來嗎?怎地眼下還是睡著的?”

乳母趕緊回話道:“夫人遣人來時,鶯姐兒確是醒著的,我這才馬上抱了她跟著來了,許是這段時間睡得不好,方才在路上便又睡過去了。”

睡得不好?

此言一出,李氏立刻就皺了眉,問道:“鶯姐兒何故睡得不好?”

方氏一聽這話,嚇得忍不住顫了顫,她狠狠瞪了一眼乳母,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楚泠鶯卻是醒了。

她睜開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到了圍著自己的眾人。楚泠鶯生得很像楚謙,可眼睛卻是像馥姨娘的,又大又亮,很是好看。

可現下,那雙明亮的大眼裏,卻是瞬間蓄滿了淚水,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又高又大,任憑乳母如何哄都不肯停。

紀雲卿見此,忙湊上前去將楚泠鶯接到自己懷中,微微搖晃著,口中更是好一陣的軟言哄著,可無論她怎麽哄,楚泠鶯的哭聲都不見小,反而隨著她的動作而越來越大聲。

“祖母,鶯姐兒怎地哭得這般可憐,不像是一時怕生啊。這倒像是哪裏不舒服了。”紀雲卿見楚泠鶯哭得停不下來,便這般關懷說道。

李氏已是眉頭緊皺,她也覺察到,楚泠鶯這般哭鬧,定是哪裏不妥。她伸出手探了探小女娃的額頭,道:“倒是不燙的。”

紀雲卿想了想,又道:“祖母您瞧,鶯姐兒好似不喜歡孫媳這般抱著呢,越搖晃本是越舒服些的,可怎地哭得越發厲害了?”

李氏也看了看,覺得的確是這樣。她想了想,道:“莫不是身上有哪裏疼呢吧?”

她這話一出,可讓守在一邊的方氏心中一驚。她向前一步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卻被紀雲卿一步踏前,擋在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