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領著方萬德,一路往院內而去。
方萬德時不時便要與玲瓏搭話幾句,玲瓏都小心應付了,倒是不敢惹了他不快,可腳下卻是悄然加快了步子。
方萬德無法,也隻得負著沉重的身體跟上了玲瓏。不知是不是實在太胖的緣故,方萬德雖勉強跟得上玲瓏,卻是喘得沒工夫搭話了,這才讓玲瓏鬆了口氣。
很快,兩人便接近了方氏的房間。此時的房中,隱約傳出陣陣尖叫怒罵之聲,間或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脆響。
玲瓏和方萬德聽著動靜,不由得向前疾行幾步,來到了房門前。這麽近的距離,兩人終於將屋內方氏發怒謾罵的樣子看了個一清二楚。
方萬德皺了皺八字眉,抬腳正待要進去好好寬慰妹妹一番,卻是忽見一隻杯盞從屋中迅疾飛出,“砰”地一聲砸在他腳邊,登時四分五裂,碎片飛濺。
這一下,驚得方萬德是猛地單腳向後一跳!他未有準備,這一跳很是匆忙,待他兩隻腳先後落地,卻是穩不住那肥碩的身軀,開始噔噔噔地向後急退。
好巧不巧,方萬德一腳正踩在一顆頗是圓滑的石子兒上,這一下可再也穩不住身形,重重摔倒在地。許是因著地麵有些傾斜,那圓滾滾的身軀還咕嚕嚕地滾了兩圈這才停下。
一旁的玲瓏瞪圓了眼睛目睹全程,竟是忍不住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幸而此時沒人注意她,她也快速地收斂了神色,猶豫著是不是要上前去扶一把方萬德。
可方萬德不等她來扶,便已經手腳並用地狼狽爬起,然後忙不迭地用兩隻手使勁地揉搓著屁股,嘴裏“哎喲哎喲”地直叫喚,看來是摔得狠了。
玲瓏眼見他這副模樣,又想笑了。
“大哥!”方氏不知何時已經注意到了門外的動靜,奔到了門口。
“哎喲,你怎地……哎!”看到方萬德那渾身沾滿塵土,還雙手撫腚的狼狽相,方氏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便朝一旁的玲瓏大吼。
“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把大舅爺請進來!”
玲瓏被方氏這麽一吼,趕忙應聲走到方萬德身邊,伸手想要扶他,可卻實在無從下手。
隻因那方萬德仍舊揉搓著摔疼的屁股,似乎還沒有緩過勁來。待他終於搓夠了,才由著玲瓏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進了方氏房中。
此時,房中的碎瓷爛花已是打掃得差不多了,翻倒的桌椅也被扶了起來重新擺放整齊,又擺了一盤新鮮的果子。
方氏正坐在凳上,見方萬德進來,忙吩咐丫鬟去打些熱水來給方萬德擦洗。
待方萬德擦洗罷了,才小心翼翼地在凳子上坐了,似乎是擔心坐得重了,屁股又疼。
方氏見此,關切地問了兩句,見兄長無甚大礙,便吩咐玲瓏去沏一壺新茶,再備些糕點送來。
隨即,便揮了揮手,打發了下人們都出去。王嬤嬤最後一個離開,臨走將房門帶上了。
雖然這方萬德是方氏的親大哥,可究竟是男女大防。方萬德怎麽說也是個外男,按理說,方氏是該避忌一些的。
可這芳雨院是方氏的地盤,她說怎麽樣就怎麽樣,下人們也不敢亂嚼舌根,都很是識趣地退下了。
等屋中隻餘方氏兄妹二人,方萬德先開了口。
“妹妹,我方才進院裏時,遇見了少夫人。早便聽聞她京都第一富商之女,自己又管著三家鋪子,甚是有錢。”
他說著,還歪著大腦袋想了想,複又道:“我見她那通身上下的物事,嘖嘖嘖,那皆是價值不菲啊。我瞧著她整個人,就像是瞧著一堆金子似的,當真晃眼。”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晃著頭,一副羨慕非常的模樣。
方氏聽方萬德提起紀雲卿,便想起方才被紀雲卿戲耍之事,登時又是來氣。
“小賤人,我遲早要她好看!”
說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果盤被震得嗆啷作響,幾顆果子便滾了下來。
方萬德也被這一動靜嚇了一跳,臉上的肥肉抖了抖,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家妹妹。
“妹妹何故氣成這般?是那紀雲卿惹你不快了?若是無關緊要的事,你便不要與她一個小輩計較了。”
方萬德說著,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樣子。
“你也不看看她是誰,不說她娘家的財富,就說她自個兒,那也是富得流油啊!妹妹你與其拿著婆母的身份壓她,倒不如投其所好,順著毛捋。以你的手段,想拿捏了她還不是小菜一碟嗎?你要是拿捏住了她,那可就是有了一個花用不完的私庫啊!那以後的日子,嘖嘖嘖……”
方萬德沒有繼續說,而是眯起了本來就很小的綠豆眼,那一臉陶醉的模樣,似乎是預想到了以後的奢靡生活。
可他不說這些還好,這一說,方氏便想起紀雲卿那句“您是我婆母,幫襯您本來是應該的。隻是,我不樂意。”
想到這些,方氏是差點把肺都給氣炸了。
“哼,拿著婆母的身份壓她?那也得她怕才成!”方氏恨恨道,“你道她紀雲卿是個好拿捏的嗎?那根本就是個油鹽不進的鐵疙瘩。軟的硬的手段我是都使了,可就沒有一次能拿捏了她的,反倒被她抓著機會,將我害得這般田地!”
方萬德聽罷,不由皺了眉頭,關切道:“妹妹此言何意?”
倒不是他真的多關心自己的妹妹,隻是他如今就是靠著這個妹妹,才能繼續在外頭逍遙快活,若是她出了事,自己也絕沒有好果子吃。
方氏將紀雲卿掌家後,發現自己動了先夫人的嫁妝,還告到李氏那裏,害得她要拿錢出來貼補缺漏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你說什麽?”方萬德聽罷,可是一驚非小。
“這紀雲卿是吃飽了撐的不成,扯這事出來,豈不要害妹妹你賣空私庫嗎?我原還想著從她這處撈些好處,怎知不但好處沒有,還是個慣會給你使絆子的!”
方萬德罵著罵著,竟是越罵越難聽起來。
“這個賤人,如今害得妹妹你要賣空嫁妝都未見得能補了那些個缺,那我往後的日子可怎生好過?不行,妹妹你一定要想辦法才行,不能讓紀雲卿得逞。”
方氏本是想著請大哥來幫忙,聽了方萬德這話,卻是一愣。
他這話裏的意思,是說這事兒與他無甚幹係,還盼著她自個兒想法子解決了。非但如此,方萬德盼著她解決這個麻煩,卻不是因為關心她,而是關心自己往後的日子?
“大哥這話是什麽意思?”方氏這下是又怒又慌,“這事大哥也是有份的。若不是大哥你嗜賭如命,欠下一大堆賭債,我怎會甘冒風險去動用那些嫁妝?如今我已是窮途末路,盼著大哥你那些錢出來應個急。可你這般說,是想置身事外不成?”
方萬德縱使沒臉沒皮,可一直受妹妹關照,眼下卻的確不能作壁上觀。畢竟,他們可說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可……可你也是知道的,我沒錢啊。”方萬德一臉羞愧地說著,看著還真有些可憐。方氏一時間也不忍苛責。
見此,方萬德眼珠子轉了轉,心生一計。
“妹妹也莫要擔心,大哥倒是有一個法子,來錢極快。”方萬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接著說道:“我好賭,也結識了不少嗜賭成性的人。他們若是一時手頭緊,便會去借錢,待到手頭寬裕了些便再還回來。當然,那是得連本帶利地還。除了這些人,自然還有許多人等著錢銀救急呢。”
方氏一聽,明白過來。
“大哥的意思,是放印子錢?”
方萬德得意一笑,道:“正是。眼下我正好有一個路子,能將印子錢放出去。我們也無需拿自己的錢銀出去。妹妹你掌家多年,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些公中的錢放出去,應該不難吧?怎麽樣,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方萬德的話,讓方氏的心思活躍了起來。
印子錢的水深,她也是早有耳聞,若是路子穩妥,自己隻需拿出點本錢,就能翹著二郎腿等著收錢。
方萬德說得對,這真真是一本萬利!
“夫人,茶來了。”
方氏正想得入神,忽然間聽到門外玲瓏的聲音,頓時回過神來,不由沒好氣道:“進來。”
方氏話音落下,玲瓏才小心推了門進來。她一手端著茶,一手提著一籃子糕點,走得頗是小心,生怕一個不穩將東西摔了,惹了方氏不快,自己可就要倒黴了。
玲瓏給方氏和方萬德添了茶,又將糕點一一擺好,這才告退出去了。
等她一走,方氏兄妹二人才繼續商議起了放印子錢的事,又聊了大半個時辰,天色漸黑,方萬德才從方氏房中離開。
玲瓏領了方萬德出了芳雨院,直到了前院,再由小廝帶著方萬德出了景寧侯府的大門。
看著方萬德的身影消失在侯府大門處,玲瓏這才轉頭往內院而去。可她卻沒有回芳雨院,而是徑直去了雲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