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前流水6

“江年錦先生,你倒是給我老實說,你究竟給那些小護士們灌了什麽**湯?你看她們非要讓我把這束花帶來,說是你的病房太單調了……”

蘇聽溪將手裏的盒盒罐罐往牆沿的櫃子上一擱,她的懷裏還有一束花,看不出是什麽花。淡紫色的瓣兒,雪白的蕾兒,乖順的在她懷裏,特別的美。

櫃子上正巧有一個空的花瓶,她的手按在瓶頸上,回了一下頭,嘴裏的話就停住了。

“呀!你有客人呀!”她的臉紅起來,目光從江年錦身上滑過,立馬朝著江年盛點了點頭洽。

江年盛怔在那裏。

這是……

“這是蘇聽溪。蘇聽溪,過來,這是我大哥。”

“你好。”聽溪斟酌著走近,沒把嘴邊那聲“大哥”給喊出來鈐。

江年盛站了起來,騰的一下,他身下的椅子險些被他撞到。他的目光很深,看著聽溪,像是要看進她的骨子裏。

“大哥。”江年錦的手伸過去,扯了扯江年盛的衣擺。

江年盛低頭,江年錦正看著他,那目光,也是深意十足。

他懂的,弟弟的拜托。從小,他一有事求著他,就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

“你好。蘇小姐。”江年盛朝著聽溪伸出手,在她看出情緒之前,微笑著打招呼。

聽溪飛快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江年盛的手心也是暖暖的,可是不似江年錦的那種暖會讓她安心,他的,總覺得帶著敵意,或許,還算不上敵意,就是……防備。

“那你們慢慢聊,我去給瓶子裝點水。”聽溪握住瓶子,指了指門外。

江年錦點了下頭,江年盛已經坐下了。

聽溪合上門的時候,又往裏看了一眼。這兄弟倆,都沉著臉。那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

江年錦的大哥,似乎不怎麽喜歡她。

她甩了下頭。合上了門。

“噗”的一聲。

江年盛往門口看了一眼,他交握的雙手,這會兒還有些不自在。

這女人,湊近了細看,還是讓人驚豔的美,美的和羅冉冉,再不能更相像。

是她嗎?傳聞中江年錦愛的奮不顧身的女人。江年盛的心口緊了緊,他要收回剛才說的,他這個弟弟,還是死鑽牛角尖的。

他到底,是上哪兒找來和羅冉冉這樣相像的女人,還膽敢帶在身邊。

就這樣放不下嗎?那個女人,那些愛,還有那些恨……

“年錦……”

“我欠你一個解釋。”江年錦打斷江年盛的話。

他要說什麽,他知道,正因為知道,他不會讓他說完。

因為他做不到。

放掉蘇聽溪,他做不到。

“從小,你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麽。我隻是希望,這次,你也清楚。”江年盛站了起來,他撣了撣自己的外套,麵目嚴肅。

江年錦沉默,他沒有看著哥哥。

“看來,這次我不該來的。”江年盛揚了一下嘴角,卻是苦笑。

不來,就不會知道。不知道,就不會苦惱。

江年錦忽然抬起了頭,眼神誠懇。

“大哥,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自己把她帶回家跟爸媽解釋的。”

江年盛從病房裏走出來了,走廊裏的消毒水味道很濃,他邊走邊掏出手絹捂了一下口鼻。

水房裏傳出一陣清朗的笑聲,在這個地方,這樣的笑有些突兀,但卻幹淨的直擊人靈魂的深處。他經過的時候,注意了一下。

蘇聽溪。

她背對著門口站著,水房的阿姨正和她說著什麽,她一直在笑,笑的直不起腰。

江年盛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和羅冉冉接觸的不多,可是印象裏,那個女人的笑臉,一次都沒有。

他還記得他和羅冉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碰麵,是在兩家人婚前籌劃的晚宴上。她盛裝出席,美則美矣,可是總讓人感覺少了些什麽。今日見過蘇聽溪之後,他才猛然想起,原來,羅冉冉少的,是那幾分靈氣。

那日,她整程坐在那裏眼神都是空洞的,婚禮的所有細節,都是江年錦拍板決定的,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根本沒有作為一個新娘子該有的喜悅。

後來,服務員不小心打翻了她的水,她更是發脾氣甩手就走……那是一個驕縱的大小姐,和眼前這個平易近人的像是鄰家女孩的蘇聽溪,根本不在一個頻道。

那日的晚宴結束之後,他對羅冉冉的印象就一直不好,他問過江年錦。

到底,這個盛氣淩人的羅冉冉,有什麽好,好到他這樣執意要娶她?

當時江年錦說的話,他也一直記得。

江年錦說“大哥,你不知道,冉冉,是我長久以來的一個夢。”

夢……

因為是夢,所以才一定要得到嗎?

水房裏的蘇聽溪忽然轉過身來了,看他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的模樣,她放下了手裏的花瓶,朝著他走過來。

“要回去了嗎?”她微笑著,那月牙一樣的眼窩,真好看。

如果當初羅冉冉會這樣對他笑,也許,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就不至於會那樣的不好。

畢竟,沒有男人能抵擋美人的笑。

“是的,蘇小姐,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見麵。”江年盛微微的點了點下巴,就轉身離開了。

聽溪看著江年盛的背影,這是個舉手投足都優雅的像是被尺丈量過的紳士,他和江年錦是不一樣的。

是不是江家的人,都這樣的優秀有特色。

聽溪抱著花瓶回到病房的時候,江年錦正站在窗戶邊。陽光洋洋灑灑的落了他一身,那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都被他穿出了颯爽的感覺。

“你怎麽下地了?”

聽溪走到他的身邊,將插滿了小花的花瓶放在窗台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那花,才答“沒事,早該起來走走了。”

“你大哥怎麽這麽快就走了?”聽溪折回床邊,替他整了整床單,拍了拍被褥。又問他“誒,你餓不餓,魚湯在保溫盒裏呢。”

江年錦不答話,一個問題都不答,他隻是轉身,倚在窗台上,默默的看著她做這些事情。

他喜歡這樣被她照顧著,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偶爾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不休,他也喜歡。

感覺自己挨得那一下,再疼,都是值得的。

身後一直沒聲音,聽溪好奇的回頭,發現他靠過來了,他單手從她身後摟住了她。

“蘇聽溪,我們回家吧?”

聽溪微微動了動,不敢動的太大力,他還沒恢複成銅牆鐵骨,總覺得他現在還禁不起她的碰。

“你覺得你現在的狀態可以出院了嗎?”聽溪在他臂彎裏輕輕的轉了個身,上下打量著他,他身上還飄著一股藥味兒。

江年錦皺了一下眉,“我要怎麽來證明我狀態很好?”

聽溪眯眼正琢磨著他在打什麽歪主意的時候,江年錦已經湊過來啄了一下她的唇。

“誒!”聽溪飛快的看了一下門口,門口有人影閃過,還有竊竊的笑聲從門縫裏傳進來。

她的臉燒起來,江年錦卻沒有在意。

“我現在看著你已經有精力想這些事,你說,我的狀態怎麽樣?”

“你這個……”聽溪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硬生生的把“賴皮鬼”三個字給咽回肚子裏。

這樣,會不會過分親昵了些?

她這會兒不能和他太親昵,他會得寸進尺,他現在,還必須待在這兒,她得守住自己的防線。

“出院的事情,得問醫生。”聽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義正言辭些。

“我問過醫生,他說可以。”江年錦顯然早有預料她會這麽說。

聽溪皺眉“你為什麽忽然要出院。”

這才幾天,他就受不住了嗎?這人兒……上輩子是猴精變得吧。

江年錦沒說話,隻是鬆開了她,坐到沙發上。

他還不是為了她。

阿府說,這幾天蘇小姐來醫院的路上就跟打仗似的,得過關斬將。

那些記者的招數,江年錦都知道,他可以見招拆招,可是蘇聽溪不行,應付這些,她還不能遊刃有餘。

他不能再讓她一個人,每天去承受這些。

“你說你,如果回到家裏再有什麽事情,我該怎麽辦?你就不能再住幾天嗎?我每天來陪你不好嗎?”

“在家裏你也可以每天陪我。”江年錦理所當然的。“你必須每天都陪我。”

“我又不是醫生。”聽溪沒好氣的。光陪著,他能好嗎?

“可以找李醫生。”

“每天讓李醫生往你那兒跑……”

“這是他的工作。”江年錦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總是為別人著想,卻從不知道為自己想。

他住在醫院,每天來回跑的是她。他住在家裏,每天來回跑的是醫生。

他要怎麽選,根本不用想。

聽溪語塞,他分明是有備而來。

更何況,他是為了她好。他都這樣了,還在為她著想。

她還有什麽可以堅持的。

暫時還不會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