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親愛的前女友江酒小姐,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才選擇救下這小屁孩呢?”

桑落叼著支棒棒糖漫不經心地問:

“明明我們不應該隨意摻和下城區的鬥爭,就像那些自詡善人的蠢蛋不應該去隨隨便便搞什麽放生活動,因為這樣充其量隻能感動自己,而對自然環境帶來的破壞卻是不可估量的。”

江酒結束了探查,有些疑惑地朝桑落轉過頭來問:

“那我親愛的執行官姐姐,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她說著,露出一貫的淡淡笑容。

“……”

桑落這才好像想起什麽來,無奈歎了口氣道:

“對哦,我都差點忘了你是個該死的理想主義者。”

“那是從前。”

“難道現在就不是了?”

“當然。”

“那你為什麽要救這小屁孩?”

“因為我看他挺順眼。”

“……”

桑落又陷入沉默。

她看看江酒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咬碎棒棒糖,隨手把糖棍丟掉,感歎道:

“真是全憑個人喜好,肆意妄為的怪物啊,怪不得靜謐機關要這麽警惕魔女的存在。”

“多謝誇獎。”

“我可不是在誇你,親愛的前女友小姐,你可別忘了——對理想主義者來說哪裏都是墳墓。”

“可對理想主義者來說,就算是墳墓也是天堂啊。”

江酒輕聲回應,起身,又隨手往男孩的身上丟了個治療術。

有光亮起,微弱縹緲,宛若星辰。

她俯視男孩的臉,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線。

“今日放生迷途的小男孩一隻,隨喜讚歎。”

“走吧。”

江酒回到桑落身邊。

桑落卻覺得有點奇怪,嘎嘣嘎嘣地嚼著棒棒糖碎塊問:

“就這?下城區都亂成這樣了,他要繼續待在這兒遲早還是要死的,你不打算把他帶到上城區?”

“可我為什麽要把他帶到上城區?”江酒疑惑地歪了歪頭,“你忘啦?我們壞女人向來是隻管殺不管埋的。”

“……”

桑落第三次沉默。

不過她好像已經習慣江酒的風格了,也沒去深究,先一步上車。

“隨你。”

執行官姐姐自暴自棄般說。

江酒也跟著上車,隻是似乎……她的目光會時不時落在男孩身上。

“春天我種下一顆種子,秋天我收獲漫天星辰。”

她微笑著,低聲哼唱。

旁邊桑落似乎隱約聽到她說話了,但沒聽清,於是問:

“你說什麽?”

“沒什麽呀。”江酒一臉疑惑地轉過頭去問,“你聽到有人說話?”

“……那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嗯哼”

江酒點頭。

車子啟動了,車窗裏下城區的景色逐漸倒退,消失。

暗紅的太陽墜落,懸於高空的海洋傾倒,雨暗狂流,啄食著腐屍的禿鷲與烏鴉音色喑啞地叫著,帶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接著有微弱星光亮起又熄滅。

車窗裏出現了熟悉的街道,行人,霓虹燈。

她們重歸上城區。

桑落一邊在眼前路口的紅燈前刹住車,一邊隨口問:

“怎麽樣,見識了下城區之後有什麽感想?”

“沒什麽感想,”江酒回答,“跟我……想的差不多吧。”

“那你還想拯救他們麽?”

“拯救他們?”

江酒聞言忍不住挑了挑眉,笑:

“我為什麽要拯救他們,明明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我怎麽感覺你把我描述得好像個英雄一樣。”

桑落不置可否地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突然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問:

“那也就是說,你不會再因為個人意願而幹涉下城區局勢的走向了,對吧?”

江酒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便忍不住輕笑著搖搖頭:

“我當然不會做那種事。”

“真的?”

“當然。”

“……那就好。”

執行官姐姐滿意地點頭。

而江酒轉頭看向車窗外上城區的夜景,露出小貓咪般的無辜表情。

[可如果,幹涉了下城區局勢走向的那個人不是我呢?]

她想。

……

“啊!”

夢魘破碎,凝滯的時間再度流動。

小亞瑟驚叫一聲醒來。

他睜開眼,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爬起,下意識觀察四周。

士兵們不知道是暈過去還是都死掉了,總之寂靜無聲地和托馬一起躺在地上,都閉著眼,看不出體表有任何傷口。

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亞瑟站在原地,回憶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想起一開始他看到至福樂土的士兵們想要**托馬的母親,托馬為了保護母親而戰,卻被士兵們拿來取樂。

他決定自不量力地挺身而出,撞倒了想要殺死托馬的士兵,自己卻身陷包圍之中,甚至即將死在士兵們的刀下。

接著,身穿女仆裝的天使降臨了。

她救下了他。

可那位天使小姐現在哪裏去了?

小亞瑟茫然地環顧四周,卻並未找到任何可能與天使小姐有關的線索,哪怕就連多餘的腳印都沒有。

就像一場夢。

所有身處窮途末路的人都會做的夢——天國之門洞開,天使降臨,祂們揮舞輪轉火焰之劍,為這些可憐人清掃所有危險。

他們得到了救贖。

小亞瑟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那位天使小姐拯救了。

伴隨著慶幸而一同湧來的是劫後餘生的解脫感與遍布全身的虛弱,男孩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甚至開始想象如果剛剛天使並未出現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會死吧?

他想。

會死在至福樂土那群士兵的刀下,說不定在臨死之前還會被羞辱,就像當初被托馬領著一群小孩子欺負那樣,被圍著取笑,被他們脫下褲子尿在身上臉上。

但士兵們更殘忍,說不定他們為了報複他,會用刀子一塊一塊剜掉他的肉,他可能會被活生生疼死也說不定。

而這一切可能會到來的不幸都源於托馬——那個曾以欺負他為樂的壞孩子。

托馬曾指揮小孩子們搶走他的午飯,往他的郵包裏放蛇,偷走爺爺留給他的吊墜,嘲笑他是有人生沒人養的小孤兒狗雜種。

對啊。

他為什麽要救他呢?

激動的情緒平息,沸騰的熱血冷卻,小亞瑟重新恢複理智,他看看自己在地上擦出血痕的手,又抬頭看了看不遠處昏迷的托馬。

他猶豫了一下,艱難地起身,來到一位士兵跟前,俯身探他的鼻息。

……沒有任何呼吸,就好像還存在於他麵前的已經不是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具被靈魂拋棄的空殼。

所以這些士兵應該都死了吧?

小亞瑟想著,撿起了落在那位士兵手邊的軍刀。

很沉,刀刃上還沾著血,大概是曾有人拿它殺過人,所以小亞瑟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但他還是拖著那把刀來到了托馬身前,然後麵無表情地站住了。

他用力握緊刀柄,好讓自己保持冷靜。

然後,他朝托馬舉起了刀。

……可這一刀始終沒有落下去。

小亞瑟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下,眼角漸漸耷拉下來,原本因為過度用力而略顯青白的手指略微放鬆。

“當啷——”

軍刀落在托馬身旁的石頭上,擦出些微火星。

他逃過一劫。

而小亞瑟低頭,沉默地看著托馬的臉,許久之後才終於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準備轉過身離開。

可這時他忽然聽到了慵懶而飄忽的女聲。

“就這?他平時那麽欺負你,你居然這麽簡單就打算放過他了?”

“誰?!”

小亞瑟像蜷縮起身體的刺蝟一樣緊張起來,他迅速環顧四周,卻並未見到任何人影。

“那必須是我了。”

那女聲慢悠悠回答:

“不過我隻是一個路過的金手指而已……你不必太在意我的存在。”

“金手指……是什麽東西?”

“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好幫手哦,比戒指裏的老爺爺還厲害,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比如變得有錢成為人上人,讓以前欺負你的那些人都付出代價,以及……”

就像是那位張口閉口就要四分之一靈魂的小魔鬼一樣,女聲忽然變得玩味且低沉起來:

“……我還可以幫你統治這個世界。”

“……”

小亞瑟沉默片刻,最後搖了搖頭:

“以前爺爺跟我講過關於魔鬼的故事,他說惡魔的確能夠幫人實現願望,可相應的,它也會取走相應的代價。”

“有錢人失去了所有家人和朋友,人上人變得貪婪而不知節製,統治這個世界的人發瘋殺光了所有同類,最後隻能孤獨地老死。”

“我不相信你。”

他輕聲說。

可金手指卻並未因為被戳破真麵目而惱羞成怒,相反,她對小亞瑟的態度依舊相當和藹:

“你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別忘了,現在的你是孤身一人啊。”

“隻要你完成我的要求,我就可以陪著你,成為你最忠實的奴仆,為你實現所有願望——所以,為了我,去殺了托馬好不好?”

她蠱惑小亞瑟:

“他難道不是你最討厭的人嗎?他那麽欺負你,對你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報仇?”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啊,小亞瑟,沒有人看到沒有人會發現,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他媽媽醒過來了你也可以推脫說是那些士兵殺了他,而且……”

“他是罪有應得啊。”

小亞瑟卻搖了搖頭: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殺他的。”

說完,他俯身,從士兵們的身上搜出把匕首藏進衣服裏,然後最後又看了眼托馬,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金手指似乎對他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有點失望,但還是輕聲說:

“可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向我求助的。”

“到那時候,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沒現在這麽簡單了哦。”

“可憐的小聖母。”

……

這便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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