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首席調酒師的女仆小姐重新恢複正常開始工作,酒吧自然也跟著熱鬧起來。

熟客們在微信群得知了這消息,都絡繹不絕前來酒吧,幸好女仆小姐還記得重新啟用預定製度,不然恐怕會有不少客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那樣就不太好了。

可其實也沒有人天天都會來酒吧喝酒,就像不會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會有人年輕一樣,酒吧歡迎的便是突然有了興致想喝酒,或者心情不好要借酒消愁的客人。

所以指望每天生意都很好是不現實的,一年中總會有那麽幾天生意慘淡,吧台加上卡座一共才有廖廖幾位客人。

今天便是如此。

節假日後的第一個晚上客人總是不多的,他們零零散散分布在吧台和卡座,低聲交談,酒吧便難得安靜下來,甚至能讓人清楚地聽到空氣中漫漫如漣漪般擴散的爵士樂。

江酒知道魔女小姐喜歡安靜,當然她也喜歡,所以相較於之前客人絡繹不絕的熱鬧環境,大概她們倆都更鍾情今天的清淨氛圍。

隻可惜無論如何美好時光總是短暫的。

有不速之客踏進了酒吧。

那麽她會是誰呢?

可以直接進行一個身份的排除——首先不會是薑小白,因為她明天還要上班今晚不能喝酒,其次不太可能是桑落,畢竟靜謐機關的執行官都公務纏身,甚至絕少有嚴格意義上的假期,怎麽會有時間來酒吧喝酒?

而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不喜歡被人關注,她如今的確是在酒吧裏,但卻慣例給自己施了削減存在感的魔法,正在角落的卡座自斟自飲。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人就隻有安寧了。

她推開酒吧門,帶動風鈴嘩啦啦地響,走了進來。

如今天氣已經很冷了,所以安寧穿了大衣和高領的黑色毛衣,短靴和牛仔褲,看上去就忽然成熟了許多,有那麽一股子禦姐的味道了。

女仆小姐很喜歡這麽打扮的女孩子,所以忍不住多欣賞了一會兒,直到安寧在吧台坐下才終於挪開視線。

“晚上好,客人。”

她露出營業式的笑容打招呼。

而安寧盯著女仆小姐看了會兒,忽然問:

“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客氣?”

“當然可以。”

女仆小姐從吧台裏拿了隻杯子,接滿溫水給安寧推過去,順便輕聲問:

“那客人今晚想喝點什麽?”

語氣突出一個知錯認錯但絕對不改。

就像喜歡把桌麵東西推下去的小賤貓,每次被主人教訓的時候都會喵喵喵可憐兮兮地求饒,可之後還是會忍不住繼續搞破壞,好了傷疤忘了疼。

更何況女仆小姐就算是小賤貓,安寧也不是她的主人更不能教訓她。

安寧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可最後她還是選擇妥協,退一步點酒:

“我之前開的酒還沒喝完吧,能不能幫我拿來?”

女仆小姐便沉吟片刻,問

“是哪一瓶呢?你之前開了好多瓶酒都沒喝完,牌子年份種類都不一樣。”

“……隨便拿一瓶吧。”

“好,客人您稍等。”

女仆小姐喚來潘多拉,憑著記憶給潘多拉報了個大概位置和編號讓潘多拉去拿,而她自己則留在吧台裏,繼續調那杯之前有客人點的酒。

這在安寧看來大概是個機會,於是她開始主動跟女仆小姐搭話。

“你昨天是怎麽了?感覺像變了個人一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啊,”女仆小姐一邊把杯裏的酒攪勻一邊輕聲解釋,“隻不過是字麵意義地吃錯了藥而已,不過已經沒事了,勞煩客人您擔心。”

“吃錯藥?”安寧皺起眉,“可好好的你怎麽會吃錯藥?”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藥長了腿,趁我睡覺的時候自動蹦我嘴裏的呢。”

女仆小姐開始隨口胡扯。

安寧不蠢,立馬明白這是在暗示她不要再打聽了,於是她下意識轉頭看了坐在角落裏的魔女小姐一眼。

她覺得她大概是發現了真相,同時又有些擔心女仆小姐,於是重新轉過頭去問:

“那……”

她剛開口女仆小姐就明白她想說什麽了,於是便立刻打斷說:

“放心,別忘了我是魔女,而且我身邊還有另外一位大魔女——除非是我活膩了要自殺,不然這世界上還會有多少能對我造成威脅的東西呢?”

說著,她又朝安寧眨了眨眼。

安寧便不再深究。

可她又覺得有些諷刺。

對啊,被一位大魔女寵愛著的魔女的確很難會陷入危險之中……可如果危險恰好來自那位寵愛她的大魔女呢?

大魔女固然是堅不可摧的護佑,也同時是所有痛苦與折磨的根源。

那該怎麽辦?

安寧不懂。

她隻能為女仆小姐祈禱,盼望莉莉絲能稍微有些善心,至少不要對女仆小姐太殘忍。

莉莉絲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已經從受害者變成了壓迫者,女仆小姐也不可能理解安寧如今到底在想什麽,但在安寧的眼中她們的身份的確被調換了。

莉莉絲成了惡龍,女仆小姐依舊像魔女之夜中一樣是小公主,而安寧……她堅持覺得自己是王子,遲早有一天會擊敗莉莉絲這頭惡龍,把女仆小姐救出來。

三十年河西三十秒河東,莫欺少女窮!

事實上女仆小姐也無意把自己包裝成受害者,她隻是隨口抱怨兩聲,順便嘲諷一下大概率正在偷聽的某位魔女小姐而已。

至於未來會發生什麽……

“酒酒什麽都不知道,不關酒酒的事哦。”

到時候她恐怕隻會這麽天真而無辜地為自己辯解。

……

潘多拉把酒送過來了,安寧給自己倒了一杯,又試探著問江酒要不要喝。

江酒想了想,覺得後半夜應該不再會來多少客人,而如今酒吧裏的客人也應該喝得差不多了,不會再有多少需要她的地方,便點了點頭答應了。

她給自己稍微倒了點酒,跟安寧碰了一下,仰頭喝完。

安寧杯裏的酒多隻喝了一小口,可她看到江酒利落地幹了之後也開始猶豫要不要把酒喝完。

江酒告訴她沒必要喝這麽急,然後也給自己杯裏添上差不多的酒,安寧這才放棄。

安寧其實不太能喝酒的。

雖然她很能打,砍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在安氏集團裏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女王,但她的酒量卻隻能說一般,稍微喝多點喝急點就會醉,雖然醉了之後不至於發酒瘋但也不能說有多淑女。

江酒便笑著安慰她,說喝酒的話微醺就好,喝多了不僅難受還有害健康,雖然她是異類可能不在乎這些,但也沒必要喝太多。

安寧點了點頭,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兩人便這麽淺嚐輒止,聊聊近況嘮嘮家常。

安寧對江酒說安氏集團已經徹底恢複正常運轉,之前因為魔女之夜那場慘劇死掉了不少工作人員並因此停擺的部門都重新開始工作。

隻不過那場風波所帶來的影響遠不止這些。

在安氏集團完成災後重建的同時,下城區和融入人類社會的部分異類也開始蠢蠢欲動。

張先生的死並沒有摧垮異類們反抗的決心,相反,它幾乎成為了催促異類們複仇的衝鋒號。

短短一個月內,下城區就發生了幾十次武裝衝突,異類們拉幫結派,占山為王,將原本還算有正常秩序的下城區變成了充滿血與火的戰場,據說這些天已經誕生出三方頗有競爭力的陣營。

它們是理想國,烏托邦,以及至福樂土。

下城區原本的小勢力都被它們整合,收編,甚至毫不留情地碾碎然後吞噬……或許這就是所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總之它們都宣稱自己能夠領導異類們擺脫人類的控製重獲自由,也因此收獲了不少已經融入人類社會之中的異類的支持。

可恐怕這三方陣營的領導人都明白以異類如今的力量根本無法反抗人類的統治,當然不排除其中有極少數蠢人想要做蠢事。

“無論如何,現在的下城區都已經變成一顆隨時可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了,人類不會對這情況坐視不理的。”

安寧輕聲給出結論。

但江酒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比如……

“說起來,下城區到底是什麽?我也在這裏住很久了,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有下城區呢?”

“你沒聽過?”安寧皺起眉來,又意味難明地歎了口氣,“或許是因為你們魔女很少在意人類和異類的存在吧。”

她伸出手,用指尖蘸了點水,在吧台上劃了一條線:

“下城區其實並不是真實的地理位置,它是倒影……像魔女之夜但又不同於魔女之夜。”

“就像我們所在的上城區一樣,下城區裏同樣生活著人類與異類,甚至還有魔女,但其中異類占絕大部分。”

“當年的戰爭結束後,部分異類同意融入人類社會,便選擇生活在了上城區,而還有更多的異類不願意被人類統治,他們開辟出了下城區。”

“上下隻不過是個稱呼而已,硬要說的話,它們是互為表裏的關係,上城區是下城區的表象,下城區是上城區的倒影。”

安寧頓了一下,仿佛回憶起當初在下城區所目睹的光景,下意識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然後幽幽地感歎:

“生活在下城區的異類都是舊時代的殘黨,新世界裏沒有載他們的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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