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魔女小姐,江酒通過魔法壁爐回到了魔女之家裏麵。
然後在過道裏,她遇到了潘多拉——那位經常會抱著本厚重魔典,麵無表情的靜謐魔女小姐。
江酒覺得很巧。
可潘多拉似乎並不覺得有多巧,她甚至好像沒有看到江酒那樣,連招呼都不打,就要目不斜視徑直從江酒身旁走過去。
這樣一來她們倆就像兩條延伸向相反方向的平行線。
江酒微笑著看潘多拉從過道那頭走到她身旁,接著在潘多拉即將從她身旁掠過時輕聲問:
“住的還算習慣麽?”
潘多拉的腳步一頓,卻並未轉過頭看江酒。
她隻是沉默片刻,之後平靜至極地回答:
“嗯。”
然後潘多拉便又邁開腳步,似乎是想離開。
但失敗了。
江酒輕巧地一轉擋在她身前,低頭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的眼睛看:
“為什麽我總感覺,靜謐魔女小姐你喜歡躲著我呢?”
潘多拉聞言慢慢抬起頭來與江酒對視,並無慌張,反而平靜解釋說:
“因為莉莉絲不喜歡我跟你待在一起。”
“這樣啊……”
江酒若有所思地點頭,微笑。
她忽然向前踏了一步。
身高仿佛一瞬間被拉長,從嬌小玲瓏的小女孩變成身材窈窕長發漫漫的大姐姐。
有濃鬱的薰衣草香彌漫開來,輕易溢滿了過道這狹長而擁擠的空間。
然後,江酒俯身,低頭湊到潘多拉耳畔,輕聲問:
“那你呢?靜謐魔女小姐,如果拋開莉莉絲的話,你願不願意跟我待在一起呢?”
昔日有楚霸王項羽,指著秦始皇說彼可取而代之,那今天為什麽就不能有靜謐魔女潘多拉指著緘默魔女莉莉絲說我上我也行?
緘默魔女寧有種乎?
總之打起來打起來,下克上的戲碼江酒是百看不厭的。
隻可惜潘多拉也不是蠢人,雖然她的呼吸節奏的確是有瞬間的急促,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不願意。”
潘多拉回答。
“為什麽呢?”
江酒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表情問。
“……”
潘多拉抱緊了懷裏的魔典,如避蛇蠍般向後退了一小步,冷聲道:
“因為你很危險。”
“我危險?”江酒好奇地反問,“我哪裏危險啦?”
“……”
潘多拉沒有回答這問題。
她抱著魔典,又看了江酒一眼,低聲說:
“你知道莉莉絲喜歡吃醋,所以故意接近我來氣她——可其實沒必要的,因為莉莉絲對此心知肚明,她隻是不說,很可能她本身……就樂在其中。”
隻有仍對一個人抱有希望才會去想方設法激怒她,就像是經常對喜歡女孩子惡作劇的小學男生,因為他們不懂怎樣表達感情,就隻能用稍顯過激的手段吸引注意力。
或許,潘多拉的言下之意是說江酒太幼稚了。
可江酒卻隻是微笑。
她轉頭往吧台方向看了眼,隨口說:
“我知道她知道。”
這是很繞口的一句話,但邏輯並不複雜,潘多拉能輕鬆理解。
也正是因為能理解,所以她才覺得突然有些失落。
原來如此啊。
她們倆都明白啊。
性質到這裏就變了,從扭曲的挑釁變成了曖昧的調情,潘多拉想象著她們倆用這樣的方式向彼此表達感情,漸漸忍不住垂眸,抓緊懷中魔典的書脊。
熱鬧都是她們的,與她無關。
她忽然又想起了魔女之夜中發生的一切。
小公主……也就是江酒,她理應是要嫁給王子的,至於巨龍大概隻會是她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可能等她老了,頭發花白,在爐火旁跟孫子孫女講從前的故事,說不定會回憶起那條與她度過了一段溫馨時光的巨龍。
僅此而已。
童話是童話,現實是現實,在魔女之夜中巨龍與小公主相依為命,在這裏莉莉絲與江酒相愛相殺。
那她呢?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她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潘多拉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她抬起手輕輕按在胸口,蹙眉,卻又很快恢複平靜——她似乎不願意讓江酒發現她的異狀,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嗯。”
她表示她知道了。
然後,她要離開。
潘多拉重新挺胸抬頭,繞過了江酒。
可這時過道裏又響起了江酒的聲音,近在咫尺,輕細而溫柔: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莉莉絲,當然我也不喜歡你,我隻想看到你們因為我產生情緒波動的樣子。”
“我對你們一視同仁哦。”
“所以靜謐魔女小姐你也沒必要那麽怕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女仆小姐說到這裏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於是語氣略微失落地感歎: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說話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就不會繼續騷擾你了。”
“畢竟,我不是小公主你也不是那頭巨龍,對吧?”
接著空氣便安靜下來,靜得潘多拉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隻是欲擒故縱的伎倆罷了。
她想。
那個壞女人肯定在等著她現在跑過去拉住她,對她說沒關係她不介意的。
這招潘多拉懂,她曾不止一次目睹江酒用這招對付莉莉絲。
可她不是莉莉絲,她能清醒地認出這招的本質,所以她絕對不會讓壞女人得逞。
潘多拉想著,繼續慢慢向壁爐走去——可直到她站在壁爐前都沒有再聽到江酒的聲音。
她覺得有些意外,又猶豫了片刻,終於轉過頭去看。
過道中早已空曠,寂靜無人,隻有拐角後隱約傳來腳步聲,空氣裏也隻剩下殘餘的一點點薰衣草香味。
不知何時壞女人就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正如她所說的,如果潘多拉不願意,她就會再也不會像之前一樣騷擾潘多拉。
“……”
懷抱魔典的潘多拉呆呆地站在壁爐旁,聽著過道盡頭的腳步聲漸漸歸於靜謐,帳然若失。
我剛剛,是不是錯過了很重要的事?
她想。
……
穿過壁爐便是酒吧。
莉莉絲在吧台坐著喝酒,她麵前的那瓶威士忌已所剩無幾。
潘多拉其實並不能理解莉莉絲為什麽會喜歡喝酒——除非自願,不然魔女是不可能喝醉的,但為什麽又會有魔女喜歡喝醉的感覺呢?
混沌,無序,昏昏沉沉的胃裏又難受,甚至會暫時讓極端的情緒壓過理性占據上風。
潘多拉不明白,但如果莉莉絲喜歡的話,她也不會去多餘地說三道四。
她隻是悄無聲息地走到莉莉絲身後,低頭,看莉莉絲臉頰上浮起的酡紅。
莉莉絲好像喝醉了。
她甚至在低聲念叨著某個人的名字,模糊不清,但卻帶著十足的控訴與埋怨意味,這麽一來平時冷豔如冰山的緘默魔女小姐就成了深閨怨婦。
她在罵江酒。
罵江酒是不是沒有心啊,為什麽會這麽冷血,乖乖地喜歡上她不就好了為什麽要橫生事端……而且還去招惹別的女人,從那個叫薑小白的小姑娘一直到今天又來找她的那位前女友桑落……
她是怎麽樣從哪裏勾搭來那麽多狐狸精的?
罵著罵著莉莉絲就忍不住摸出魔杖,眯著朦朧睡眼轉頭朝潘多拉看來。
“江酒是不是也準備禍害你?”
莉莉絲問。
潘多拉幾乎是下意識想回答是,但她又突然想到剛剛江酒對她說的話,於是猶豫了一下,搖頭:
“沒有。”
“……”
莉莉絲盯著她看了會兒,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麽,收回魔杖轉過頭繼續喝她的酒。
潘多拉看她這樣子明白她一時半會兒都不太可能冷靜下來,於是索性在她旁邊坐下,用魔法命令一隻杯子接了溫水過來,輕啜一口。
雖然魔女並不需要攝入水分,但如今身處酒吧吧台,身邊的莉莉絲還在喝酒,那最好還是也跟著喝點東西。
然後,潘多拉忽然聽到莉莉絲問她:
“你的研究課題是情緒吧?”
潘多拉愣了愣,心想她大概是真喝醉了,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嗯。”
“那作為研究情緒的大魔女,你能讀懂江酒的心理麽?”
“不能。”
“不能?”
“嗯,因為她很善於偽裝情緒,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麽。”
“……也是,”莉莉絲無奈地歎了口氣,“畢竟你誕生的初衷就是控製魔女之夜,對情緒的研究都是後來的事,看不透江酒那壞女人也理所應當。”
潘多拉聞言遲疑了一下,說:
“可我好像能看出……她其實很恐懼愛。”
“嗯?”
莉莉絲愣了一下。
這是她與江酒相處那麽久從未有察覺到的一點。
那個渣男……那個以玩弄他人感情為樂的壞女人……居然會害怕愛?
為什麽?
她不能理解。
但她應該很快就能逐漸了解一切了……大概。
莉莉絲看向潘多拉,問:
“我委托你製造的藥劑應該做好了吧?”
潘多拉點頭,翻來那本被她一直抱著的魔典,伸手,從其中一頁裏取出一支試管。
裏麵裝著流光溢彩,宛若幻夢般旖旎的**,隻是盯著都會讓人覺得神情恍惚。
但還好,在場的兩位魔女小姐都不是人。
所以莉莉絲可以直接把那支試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查看。
“這就是可以讓人性格完全反轉的藥劑麽?”
“是的。”
“那麽,對江酒用這支藥劑吧。”
莉莉絲露出微醺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壞女人喝了這藥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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