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後似乎必然是大晴天,所以今天天氣是真的很不錯,甚至可以說得上萬裏無雲——雖然這個詞早就在被用爛在了對晴天的描寫中,但其實真正意義上萬裏無雲的天氣還是蠻少見的。

薑小白住的公寓樓是挨著老城區建的,一邊是通體灰色高聳入雲的大廈,一邊卻是保留著砌體結構的低矮紅磚牆,不遠處甚至還有一片三四層高的城中村,之前薑小白每天上班從那路過時隻要抬頭就能看到爬滿一整片牆的翠綠爬山虎。

而如今已是深秋,爬山虎原本滴翠的葉片已經沉澱出葡萄酒般的紅,風吹過會嘩啦啦地響,波光粼粼,好像海麵一樣。

這時候站在那片爬山虎底下往上看,就能看到更高處純白色但已被時光侵蝕出裂紋,細碎地剝落了幾處的牆麵,還有背後純藍的天空。

薑小白每次這麽做的時候都會感覺整個人精神一振,腦子好像都清醒了許多。

她管這個叫做……與秋天擊掌。

不過她倒沒有像某位抓住了隻美洲大蠊就拍照片發朋友圈,宣稱自己抓住了隻蟬的同時也抓住了整個夏天的倒黴蛋一樣乘興而來失望而歸。

白天的天氣好,晚上的天氣自然也不會差,雖然因為空氣汙染和光汙染的緣故在城市裏難以得見星空,但今晚的夜空也算得上澄澈幹淨。

下班之後薑小白套上加厚的棒球服,拿上挎包,沒回家,而是直接坐地鐵去了酒吧。

昨天女仆小姐在酒吧的群裏說今天會有新品推出,味道是酸甜口的,比較適合年輕的女孩子,說完她還專門艾特了薑小白。

她提醒我今天有新雞尾酒,她惦記著我呢!

小姑娘這麽在心裏歡呼著,想起今天正好是周五,明天是雙休日不用上班,於是連忙回信息說晚上一定到,酒姐姐別忘了留個位置!

女仆小姐便說好,等著你來哦。

於是剛下班,薑小白就急衝衝地往酒吧殺去。

酒吧的位置其實離地鐵站還蠻遠的,就算坐電梯來到地麵上也要再走好一會兒才能到,於是小姑娘浪費了些時間在要不要掃一輛單車騎去酒吧的糾結中。

但或許這本身也是種命運的必然,

因為正在糾結要不要騎車的薑小白碰上了位前來問路的女孩子。

“小妹妹你好,”臉上掛著極具親和力微笑的女孩子走過來問她,“請問你知道這家酒吧在哪裏嗎?”

她舉著手機,給薑小白看一張明顯是抓拍的照片。

薑小白幾乎是瞬間就提起警惕心,但還是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大約是拍攝環境過於昏暗的緣故,圖片上幾乎沒有亮色,隻有隱約的燭光和從上方打下來的氛圍燈比較好辨認一些——但小姑娘還是瞬間認出了照片裏的酒吧在哪裏。

因為在燭光與氛圍燈的籠罩下,身著女仆長裙的江酒正全神貫注地搖晃手中的調酒壺,她的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笑意,看起來便格外瀟灑帥氣。

這不就是她正準備要去的酒吧麽。

薑小白想著,又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對勁……該說是緣分到了麽,在街上隨便碰見個路人問路居然都是目標一樣的同好?

又或者是什麽陰謀?

但從地鐵站一直到酒吧所要途徑的全都是繁華的商業街,怎麽想都應該沒什麽危險,所以應該隻是單純的巧合吧。

她想著,便也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熱情地說:

“真巧啊,是莉莉絲酒吧對吧,我正好也要過去喝酒,咱們倆一塊吧?!”

這時候薑小白才發現向她問路的這位姐姐其實相當漂亮,甚至絲毫不遜色於女仆小姐,甚至是酒吧裏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每次都讓人驚豔的店長姐姐。

淺棕色披肩發,茶色的瞳孔,嘴唇鮮豔如血,簡單的小西裝外套白襯衫和筆挺的黑色西褲,高跟鞋,氣質悠閑自若,眼角隨時都向下微微垂著一點,看起來便又平添了幾分慵懶的感覺。

小姑娘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

哇呀!

總之,是……社會人的感覺。

很難用語言去描述,總之,她上班的時候單位裏的同事有時候就會感歎她明明已經畢業出來工作了那麽久,怎麽在外麵的時候看起來還跟個大學生一樣。

那大概是源於衣著,發型,妝容,以及經曆了某些事情之後自然而然誕生的氣質。

小姑娘不懂,但她覺得這樣的人好像都挺厲害的,就像眼前這位大姐姐一樣。

而大姐姐則對她露出相當親切的微笑,然後眯起眼點頭:

“好呀,那麻煩你啦。”

隻可惜,假如如今麵對她的不是薑小白而是心思更加細膩一些的,更熟悉江酒的其他人,說不定會發現這女人眯眼笑的樣子像極了江酒。

但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假如。

所以薑小白最後還是很熱心地把這位姐姐帶到了酒吧。

……

如今的酒吧裏,江酒正在和安寧對線。

安寧如今身為安氏集團說一不二的女王,經濟條件與之前流落街頭時相比自然寬裕了太多——所以她一口氣讓江酒開了好幾瓶挺貴的酒,最後甚至宣布今晚的消費由她買單。

而她的條件是讓江酒陪她喝酒。

酒吧裏的老顧客們其實早就習慣了她們倆之間的相處方式,甚至有幾位文筆不錯又閑著沒事幹的客人已經開始在酒吧群裏寫起關於她們倆的同人文。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啊不對,串台了,按真實情況來說一個是為了追求真愛甘願隱瞞身份來一家小小酒吧裏當服務員的霸道女總裁,另一個則是看似溫柔多情其實不給哪怕一絲機會的情場高手小女仆。

兩人相愛相殺,期間小女仆還另外有好幾位情人,例如神秘的酒吧店主,活潑開朗的顧客小姑娘……

總之大概就是這個調調,別說,這樣的同人文倒還挺受酒吧老顧客們的歡迎。

不過如今倒沒人起哄,大家都隻是一邊默默喝酒一邊期待地看著吧台方向,期盼著今天劇情又能有什麽新展開。

江酒為此略微感到了苦惱,但表麵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一邊垂眸調酒一邊敷衍道:

“我們這裏是賣酒的酒吧,不是有什麽特殊服務的奇怪場所,所以客人請自重一些好不好?我們這裏沒有讓調酒師陪酒的服務。”

“可以有。”

安寧一邊說一邊拿出錢包,從裏麵取出張卡扔在桌上,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江酒看:

“我可以加錢。”

“……可這不是加錢的問題。”

“那就是錢加少了。”

“……”

江酒難得沉默了片刻,略微停下手上的工作,抬頭,與安寧對視,無奈地笑了笑,輕聲問:

“那客人你覺得,我像是會缺錢的人麽?”

是暗示,可同樣也是明示。

但安寧好像沒聽懂,她眨眨眼,忽然也放輕了聲音,問:

“那麽,小公主是你麽?”

“什麽小公主?”

“魔女之夢裏的小公主。”

“小什麽公主?”

“童話王國的小公主。”

“小公什麽主?”

“我的……小公主。”

“……”

江酒忽然微笑起來,同時低下頭繼續調酒。

“不知道,”她否認,“什麽魔女之夢什麽童話王國什麽你的我的,我不懂啊客人,你能說點我聽得懂的麽?”

安寧卻似乎早就猜到她會這麽說,於是伸手進風衣的口袋裏,取了隻小盒子出來。

然後,她把盒子當著江酒的麵打開了,露出裏麵那枚沾著血的戒指。

在被巨龍以龍爪穿心後,王子正是攥著這枚戒指死去的,而從魔女之夜重返現實之後,原本隻存在於夢境中的那枚戒指卻不知為何跟著安寧一同回歸了。

她拈起那枚戒指,緩緩戴在了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

然後,少女輕輕摩挲著戒指上被染紅的寶石,露出懷念的表情。

“薰衣草,”安寧輕聲說,“我在戒指上,聞到了你的味道。”

“一種猜想,不一定對,”江酒隨即說,“有沒有可能是你離我太近,所以聞到了我身上的味道呢?”

“那我可以離你再近一些麽?”

“抱歉,客人,再近一些就變成非禮了哦。”

兩人正激烈對線,酒吧門口掛著的風鈴叮當傳來一陣脆響。

有新客人到了,

江酒下意識便想到了薑小白,於是臉上瞬間浮起難得的溫柔笑容。

她看向酒吧門,便如願見到了走進來的小姑娘——以及跟在她身後的,氣質成熟的女人。

或許是覺得酒吧裏相比外麵溫度熱了許多,女人剛進酒吧便脫下了那件小西裝外套,隨手將之搭在酒吧門口的衣帽架上,然後跟著薑小白來到吧台。

江酒微笑著收回目光,把手邊已經調好的那杯雞尾酒交給潘多拉,然後轉身從酒櫃裏又拎了幾瓶基酒出來。

“酒姐姐晚上好!”

薑小白相當有活力地跟江酒打招呼。

江酒也點頭,笑著說“晚上好啊小白”,然後把視線轉向薑小白身後的女人。

薑小白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為她介紹道:

“這位姐姐是我在地鐵站出門碰見的,她找我問路,你不知道有多巧酒姐姐,她居然也是來酒吧喝酒的!”

可江酒好像沒聽到小姑娘說話……那女人也沒聽到。

她隻是笑眯眯地看著江酒調酒,然後略微感慨了兩句:

“伏特加,咖啡力嬌酒,冰塊——我該感慨你居然還記得我喜歡喝黑俄羅斯麽?”

“我親愛的前·女·友江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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