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來到童話國王宮時,正聽到有人討論最近王宮裏遭賊了。

那賊很奇怪,不偷錢也不對什麽貴重物品感興趣,相反,她偷得很隨緣,很藝術,很抽象,西一錘子東一榔頭的。

前天是皇後的寢宮失竊了,丟了麵特別值錢的古董鏡子;昨天是國王的酒窖讓糟蹋了,少了一桶被他視若珍寶的好酒;今天……今天是廚房出事了,聽說場麵是相當恐怖,讓人慘不忍睹。

明明王宮裏的衛兵也不少,尤其是這兩天還加大了巡邏力度,可不知道為什麽,偏偏就是逮不住那個小賊。

王子聽著他們討論,覺得那賊還蠻有意思的,但也僅限於此。

他不關心什麽小賊,也不關心童話國王宮裏到底出了什麽亂子,他隻關心他自己——還有待會兒就要見到的小公主。

為了這一天,他不知道準備了多久又遭受了多少苦難。

可急不來。

作為異國的王子,來到童話國王宮的第一件事隻能是去拜訪國王。

經過一係列麻煩的例行檢查,王子終於進入了國王的寢宮,見到了童話國的國王,

他低著頭恭敬地行禮,回憶著自己上次見到國王是什麽時候的事——大概是幾年前吧,那時候他還是王宮裏的仆人,有次負責為國王沏茶,可沏出來的茶太燙了,國王不滿意,便罵了他一通,罰他餓了三天的肚子。

那時候的國王雖然已經中年發福,但看起來仍然威嚴,也不知道現在的國王變成什麽樣子了。

王子一邊想一邊在國王的吩咐聲中抬頭,然後便看到了眼前中年男人頭頂的那一片鋥亮光芒。

很突兀。

就像是白紙上的黑墨,或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原本看起來威嚴無比的國王如今居然……居然變成了禿頂,而且還是地中海?

王子差點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但他最後還是努力繃住了。

而國王大概也察覺到了他異樣的目光,於是幾乎惱羞成怒地麵目猙獰起來。

“是賊。”

國王身旁神情憔悴的皇後輕聲解釋:

“王宮裏這兩天突然來了個小賊,把整個王宮都攪得不安寧……我寢宮裏的鏡子都被她偷了,還有陛下的頭發……那小賊趁陛下睡著了,把陛下頭頂的頭發都剪光了。”

“……”

即使王子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也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平心而論他一直都不喜歡童話王國這位國王,如今有人幫他出了口惡氣,那他當然感覺很高興。

可他沒辦法當麵對著國王笑起來,所以隻能忍著,一直等到跟他客套完離開寢宮之後才笑了個痛快。

這之後,借口為去拜訪小公主的他屏退了身旁跟著的仆人和護衛,來到了塔樓前。

懷著忐忑而激動的心情,王子抓住了吊籃的繩子,按照之前約定好的節奏,晃了晃。

可上麵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皺起眉,覺得有可能是小公主正睡著覺,剛剛他搖晃繩子的力又太小,所以她可能沒聽到鈴鐺響,於是他加大力度再晃了一遍。

可依舊無人應答。

王子幾乎是下意識想到最壞的可能——會不會是小公主已經忘記了和他的約定?

可就算是忘記了約定她也總該察覺到繩子的動靜吧,那為什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王子陷入了沉思。

恰在此時他身後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然後有一隻小手向他伸了過來,戳了戳他的腰:

“啤酒白酒,瓜子飲料火腿腸了啊……同誌,把腿收一收。”

“哦……哦!”

王子下意識往邊上挪了一挪。

然後他突然覺得這聲音對他而言好像是刻在了靈魂深處那樣熟悉,所以他下意識睜大眼看向從他身旁走過的女孩。

女孩抱著一筐水果,目不斜視地在他注視下走過去,然後來到供吊籃通行的隧道中,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慢悠悠就像爬樓梯一樣走上去了。

“?”

王子揉了揉眼。

他懷疑自己眼睛或者腦子……反正這倆器官裏麵總有一個鐵定是出毛病了。

他認出那應該是小公主沒錯,可小公主為什麽能從塔樓上下來,還能像散步一樣抱著一筐水果回來,最後……

她為什麽能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右腳,莫名其妙就走上了塔樓?

這一點……也不童話啊。

震驚之餘他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了,隻愣愣地站在隧道裏抬頭往上看。

然後,有隻蘋果落了下來。

王子習武多年,再加上通過了湖中仙女的試煉獲得了神代的劍術,反應速度很快,所以輕易就伸出手接住了那顆蘋果。

然後,他聽到了小公主懶洋洋的聲音:

“別傻站著了,是擔心別人看不見你是吧,還不上來?”

“……”

王子猶豫片刻,覺得小公主說的有道理,同時又想弄明白這些年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於是拽住了吊籃的繩子,踩在隧道內壁,三兩下就爬到了塔樓中。

然後他就看到了側躺在**一副慵懶模樣的小公主。

“找我有事?”

她問他。

王子警惕地盯著她,沉默片刻,然後忽然搖了搖頭。

“你不是小公主。”

他說。

“確實不是,”躺在**的壞女人慢吞吞地說,“不過也算是。”

王子聞言皺眉:

“……什麽意思?”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另外一個小公主,一個同情她所以前來幫助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王子搖了搖頭,“小公主被關在塔樓裏這麽多年,根本就沒有除我以外的任何朋友。”

他說著,表情愈發警惕,甚至恨不得拔出美德之劍對準壞女人。

“你到底是誰?”

王子問。

壞女人有點頭疼於王子的榆木腦袋,歎了口氣說: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是小公主的朋友……別著急打斷我,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什麽你就覺得小公主沒有除了你以外的朋友呢?”

“你離開小公主,離開童話王國好幾年,為什麽就不能有人像當初的你一樣認識了小公主,與她成為了朋友呢?”

“還是說……”

小公主天真而稚嫩的臉上露出了壞女人標誌性的高深莫測微笑。

“還是說你隻是單純的害怕或者嫉妒,擔心你沒有陪在小公主身邊的這些天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而有了新朋友的小公主當然會忘記你這個老朋友……”

“怎麽樣,我說的對嗎?”

王子臉上瞬間浮起掙紮的痛苦神情。

他或許不想承認,但卻無法否定壞女人的說法。

但還好,無論如何他終究是王子,所以他很快就輕輕點了點頭:

“是,我的確是這麽想的。”

“那還不錯,”壞女人便誇獎他,“起碼夠坦率,要比我認識的某人強多了。”

“某人?”

“嗯,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總之,那是我的一個朋友。”

“……”

壞女人既然都這樣說了,王子便也不會不識趣地繼續問下去。

他轉變了話題:

“那,你作為小公主的朋友,為什麽要占據她的身體?”

“占據?這可不是占據哦,而且我跟小公主也不止是簡簡單單的朋友,我們倆的關係就像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嗯,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你可以把我理解為和小公主共享記憶的另一個她。”

“……”

王子再度陷入沉默。

他看向小公主或者說壞女人,表情有迷茫也有懷疑,但最後還是輕聲問:

“那真正的小公主呢,她還能回來麽?”

壞女人便輕笑,點頭:

“那當然是能的……不過應該是在收拾完這幅爛攤子之後了。”

“嗯?”

理所應當的,王子聽不懂她到底是在說什麽,而爛攤子又是什麽意思。

但沒關係,很快壞女人就給他主動解釋了。

她先問他:

“我記得你的目的……是想給小公主自由吧?”

此生唯一夙願被人輕而易舉指出,而且她用的還是小公主的身體——王子莫名就有股挫敗感,下意識點了點頭回答:

“嗯。”

“但你有沒有想過小公主想要的到底是不是自由……你給的很好,可也要小公主願意要。”

壞女人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一邊觀察王子的表情變化。

“更何況你給她的隻是治標不治本的自由,你甚至從一開始就不了解真相是什麽。”

“真相?”

“沒錯,真相就是那則流傳甚廣的預言是假的,真正的預言是小公主之後會殺掉國王並取而代之,所以國王才會下令讓人修建塔樓把她關起來。”

王子一副親媽被震撼了一整年的表情,但又很快冷靜下來,斟酌了片刻之後咬著牙問壞女人:

“那麽證據呢?”

“還蠻謹慎的嘛。”

壞女人點頭表示讚許,然後朝被掛在牆上的魔鏡努努嘴:

“魔鏡,告訴咱們的王子,我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魔鏡上便立刻浮現出一行文字:

“就是就是。”

“你應該聽說過童話王國的那麵魔鏡吧,就是它,”壞女人懶洋洋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隻要是你能想到的問題它都能回答,而且隻會回答真話。”

“有它作證,你還要繼續懷疑麽?”

頂著小公主天真無邪那張臉的壞女人輕飄飄地問。

像是蠱惑人心的惡魔,又或者是在街上賣拐的大忽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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