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的表情很狡猾。

這樣魔女小姐就能確定了,江酒確實在說實話。

她不由感歎——江酒這人果然還真是奇怪啊,換成是別人的話,說剛剛那種話大概率會很認真很嚴肅吧,當然也有可能是深情款款海誓山盟的,隻有江酒會用這麽不著調的表情,輕浮的口吻說這種話。

當然,以前還不怎麽了解江酒的時候,魔女小姐很有可能會誤認為江酒這是在甜言蜜語地說謊話討好她,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魔女小姐大可以驕傲地挺起胸膛,邊拉手風琴邊說沒有人比我更懂江酒。

她很明白江酒現在這表情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於是她不自覺勾起唇角,低下頭,湊到江酒耳畔,故意提高了聲音歎氣,學江酒平時的口吻說:

“唉……你是不是忘了?我親愛的小女仆,當初我可是對你說過的……我可是已經找到你的弱點了呢。”

小女仆狡黠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波動——如果是平時的話魔女小姐大概率是捕捉不到的,但現在是特殊情況,所以魔女小姐甚至沒聲沒息地動用了權柄——隻為了觀察小女仆的情緒波動。

聽起來很離譜,但觀察對象是江酒,那就一點都不離譜了。

總之,戀愛天才們の超絕頭腦戰爭,於此堂堂連載!

如今占據了絕對主動權的魔女小姐率先發起進攻——

她又帶著愉悅的語調,輕聲問:

“嘴裏說著很誇張的話,用著很誇張的表情,你是想用這樣的表象欺騙誰?哦,大概是用來欺騙我的,你想讓我覺得你隻是在單純的甜言蜜語,是小孩子不懂事說著玩的,但其實你說的一直都是真話對吧?”

“最真心的表白往往藏在最誇張荒謬的表演裏。”

魔女小姐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歡快雀躍上揚的語調:

“那麽該怎麽形容你才最貼切呢?江酒,是傲嬌嗎?是傲嬌吧,隻不過跟在人類中流傳的,傳統的傲嬌概念不一樣,嗯,我想想,應該是新概念傲嬌?”

“正常傲嬌會因為害羞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感情,那你呢,你很願意承認,但你用的方式是很扭曲的,你比普通傲嬌更高一層,你會用很誇張的方式表達愛意,好讓人產生誤判,這樣也會產生和正常傲嬌一樣的效果,對吧?”

她忽然來了惡趣味,用兩根手指頭輕輕挑起小女仆的臉,逼迫小女仆與她對視。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壞女人待在一起時間久了也會被染上壞女人的色彩。

魔女小姐邊這麽想著,邊期望能從小女仆臉上捕捉到點類似於驚慌失措的情緒——但讓她失望了,小女仆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天,所以她隻表情無辜的,像隻被自家主人忽然托起下巴的貓咪,就這樣默默看著魔女小姐。

哦,她還是對魔女小姐的分析發表了意見的。

“這樣嗎?”小女仆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那不錯。”

像是在誇別人,哦,也有可能不是誇,是在諷刺,但不管怎麽樣,她這副姿態都給人種“酒酒不知道,不關酒酒的事哦”這樣的置身事外感。

硬了。

剛剪過指甲的手指頭全都硬了。

魔女小姐深感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她明明都覺得自己跟之前相比已經進步了好多好多,可現在居然還是會被江酒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挑動起情緒。

但就算被挑動起情緒也無所謂!反正隻要認清了江酒的真麵目,那江酒的一切反擊就都隻是紙老虎!

魔女小姐覺得她的優勢很大!魔女小姐要A上去了!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江酒?那我倒是要聽聽你還能再怎麽嘴硬!”

這也就是潘多拉還在旁邊0M0地看著,要是潘多拉不在,她高低得把江酒這……誘受,對!她絕對要把江酒這小誘受捆起來,細細地惡狠狠地盤問!

而江酒聞言卻隻是不慌不忙地瞥了她一眼,接著頗為惋惜地歎氣:

“首先呢,我沒說主人您說的不對,其次呢,我隻是奇怪主人您為什麽到現在才發現這件事,您不是平時挺聰明的麽?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要知道您可是偉大魔女啊,偉大魔女怎麽可能這麽蠢,要過這麽長時間才能發現真相?我都快懷疑您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喜歡我了。”

怎麽可能!

——這是魔女小姐聞言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她當即就想否認江酒的說法,告訴江酒她一直都很喜歡她,但話剛到了嘴邊她又反應過來——江酒這是在轉移話題!好經典的顧左右而言他啊!

她立馬怒目圓睜,準備從江酒那兒找回場子。

但還沒等她開口,江酒就歎氣,然後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像自暴自棄,她說:

“行行行,好好好,主人您厲害,都讓主人您懂完啦,我承認總行了吧,我就是跟主人您說的那樣,傲嬌,口嫌體正直,嘴上說著不要但是身體很誠實——這樣總行了吧,您滿意了吧?”

不知道為什麽,魔女小姐莫名其妙覺得江酒的臉好像有點紅。

是錯覺麽?是錯覺吧?

我家腹黑小女仆才不會這麽軟萌。

她這麽想著,雖然心裏還是有點懷疑,但是也確實像老農一樣有種豐收的喜悅。

但這時候江酒忽然挺直脊背,湊到魔女小姐耳畔——但她沒有立刻說話,事實上魔女小姐先聽到的是悠長的,仿佛解脫般的吐氣聲,然後才是江酒那仿佛帶著潮濕水意的感歎。

“真好啊,”江酒告訴她,“恭喜你終於發現啦,莉莉絲。”

——似乎是在為魔女小姐感到開心,又像是為了她自己。

魔女小姐愣了一下。

但很快,如今幾乎已經與江酒心有靈犀的她就明白了江酒到底在說什麽。

過了那麽長時間,終於,那個能夠理解江酒想法的人出現了。

魔女小姐覺得自己好像被電了一下,她莫名有些難過,但又不知道這時候她該做什麽,在片刻的手足無措後,她終於明白了這時候她最該幹什麽——

她抱住了江酒。

“嗯。”她低聲說,“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是嗎,可我一直都很活潑,喜歡亂跑,有種野性的美,你也知道的,莉莉絲,我會不自覺地去各種地方惹上各種亂七八糟的事……你有信心把我拴緊嘛?”

“當然,從我知道你瞞著我選擇獨自背負下一切,要和蕁麻決一死戰開始,我就決定要把你捆在我身邊一輩子了。”

“這樣嗎?那不錯。”

江酒第二次用頗為感慨的口吻說了這句話,但不同的是,這次她的臉上帶著明媚笑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小女仆都認為愛情既是蜜糖也是毒藥,所以她曾刻意……或者說在猶豫間錯過很多段擺在她麵前的愛情,但現在跟魔女小姐一起經曆了這麽多事,她猛然間發現愛情或許不是蜜糖也不是毒藥,而是更複雜的一樣東西。

越試圖去定義愛情就會越容易陷在解構的泥沼中無法脫身,最後越活越魔怔——就像捏著一把手術刀試圖把自己心髒剖開,拿到顯微鏡下拆分每一縷肌肉,觀察每一顆細胞,試圖在這些東西裏麵找到愛的科學壞人——所以愛到底是什麽呢?至今小女仆也說不清楚。

但沒關係,這些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終於擁有了勇氣,她終於舉起了那杯似乎摻了毒藥的蜜糖,想嚐一嚐愛的滋味。

在這個冬天過去,春天到來,萬物複蘇天氣晴朗風也溫柔的美好日子裏,被埋葬在昔日幻影中的小女仆終於鼓足勇氣,重新回到了陽光燦爛的人間。

……

靜謐魔女捧著那本厚重魔典,用眼角餘光看坐在她手邊的,已經不知廉恥抱在一起的狗女女,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當然,其實吵得也不是很鬧,實際上江酒和莉莉絲從頭到尾幾乎都沒發出太大的聲音,但潘多拉還是覺得她們太吵,吵到她眼睛了。

但沒關係,問題不大,不管江酒再怎麽跟莉莉絲卿卿我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隻有她們這些旁觀者才能看出江酒的本質到底是什麽——不是神明,而是飛蛾,是趨光者,所以別急,都別急,江酒那麽亞撒西,怎麽可能會舍得讓別的女孩子為她感到傷心呢?

但想到這個之後潘多拉自己都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

壞女人還真是可怕。

就連她這個研究課題是情緒的魔女都被壞女人感染,變成了現在這樣偶爾也**陽怪氣的人。

不過是該陰陽怪氣的,早就該陰陽怪氣了,因為江酒可不是什麽好東西,江酒是不折不扣的壞女人,所以陰陽怪氣壞女人是很合理的。

她微笑起來。

不過有件很可惜的事——現在她已經不適合待在這裏了,因為她可不好說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事,但總之,不能繼續看戲確實可惜。

靜謐魔女把手按在魔典上,遮住那行“關於世界線與可能性權柄研究”的字,最後轉頭看了江酒和莉莉絲一眼,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