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被困在世界的背麵,莉莉絲與蕁麻在酒吧裏對峙,包括薑小白安寧桑落在內的其他人則無從接近陷入沉睡的新生神明。

而在她們之外,其他昔日的花朵——那些分食了神明屍體,竊取了神明權柄的魔女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平時更喜歡自由因此分散在整個宏觀世界中的魔女們如今聚集在了一起,但她們這次似乎並不打算開什麽茶會。

她們在討論神明的複活。

就像寒冬臘月在雪地裏撒了把麥子,理所當然就會有大片大片的麻雀撲扇著翅膀飛過來,嘰嘰喳喳地啄食。

又像是見了米的鴨子,或者見了魚的圍巾狗,總之魔女們實在很難抵擋得了樂子的**,更何況神明的蘇生和複活本就是整個宏觀世界第一檔的超級樂子。

所以就算是那些已經快把自個埋進土裏的老魔女都垂死病中驚坐起了。

她們聚集在昔日的神明駐足之地,或是大聲呼喊或是溫言細語發表意見,把這處不知道已經沉寂了多少年的世界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隻不過並不是所有魔女都喜歡熱鬧,相反,即便是本能會去追逐樂子的魔女中也會有覺得安安靜靜一個人更好的異類。

比如學者魔女。

她依舊披著那件寬大的黑色鬥篷,可不知為何她並沒有把她那頭銀色長發像往常那樣披散著,而是簡簡單單紮了一下,在身後鬆鬆垮垮地垂落成兩束。

那塊兼具魔杖作用的小黑板如今縮小到了一本書那麽大,被學者魔女抱在胸前——而學者魔女便如此安靜地待在角落裏,閉著眼小憩。

按理來說,作為擁有整個宏觀世界最可靠最廣泛情報來源,人稱移動的大圖書館的學者魔女本應是這場研討會的核心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並沒有興趣參加其他魔女的討論,就像平時她絕不會主動去幹涉萬事萬物一樣,學者魔女選擇靜觀其變。

隻可惜今日不同往日,如果是平時的話她選擇旁觀絕對沒問題,但現在……現在的事態已經麻煩到與宏觀世界中的所有魔女都息息相關了。

她不去登山,山卻長了腿,拔地而起,直奔她而來。

有人找上了學者魔女。

綢衣,紙扇,嬌豔若牡丹,一顰一笑風情萬種。

混亂魔女邁著輕悄步子,頗為風情地來到學者魔女麵前。

她搖了搖手裏紙扇,身旁的扶手椅便自動後退,等她坐上去後又自動往前挪——雖然這過程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響,但學者魔女還是察覺到了混亂魔女的到來。

於是學者魔女悄悄睜開了眼。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混亂魔女,鬥篷邊露出的纖細十指不自覺收緊,抓牢懷裏的小黑板。

而混亂魔女臉上的笑容愈發顯得嫵媚起來。

“怎麽不去參加討論?”她用頗為親切的口吻詢問學者魔女,“明明你才是那個最了解局勢的人吧?”

學者魔女不說話——她平時都是通過那塊黑板與別人交流的,除了江酒——更何況她很不喜歡混亂魔女。

所以她猶豫了一下,輕輕鬆開手,讓懷裏那塊黑板飄起來,又用粉筆字向混亂魔女傳遞信息:

“因為沒有討論的價值。”

“嗯?”

混亂魔女用極曖昧的鼻音發出疑問,而學者魔女卻絲毫不為所動。

她依舊沒說話,依舊用黑板上浮現的粉筆字回答:

“你知道的應該不比我少。”

混亂魔女看著這行文字,臉上的笑容裏逐漸染上了微妙的味道。

“我知道的?”她緩緩吐氣彎腰,抬起一隻手托住腮幫子,眼神迷蒙地說,“我知道的雖然不少,但也不多——至少應該沒有你知道的多。”

混亂魔女又說:

“所以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交換交換情報?”

“?”

“就像平時魔女們之間進行交易那樣,學者,你知道麽,上城區的人類中流行著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什麽?”

“倘若我們每人都有一顆蘋果,交換之後我們還是每人隻有一顆蘋果,但倘若……”

混亂魔女朝學者魔女眨了眨眼:

“倘若我們都有一份種子的話,在交換之後,我們會都擁有兩份種子。”

學者魔女似乎並不理解混亂魔女所指的種子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她問:

“什麽種子?”

混亂魔女聞言臉上的笑容就迅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種子?”她說,“那可是種頂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學者,你早該學學我或者其他魔女,多去接觸接觸上城區的人類。”

她說到這裏忽然感慨道:

“或許這就是人類為何能在那麽短暫的生命中爆發出那麽燦爛的光輝吧——那群小東西實在太有創造力了,有時候就算是我也要為他們的膽量和勇氣驚歎。”

“……”

學者魔女依舊保持著可貴的沉默。

她不喜歡發表意見或者評價什麽——正如她不喜歡眼前的混亂魔女。

理性從來都是與感性背道相馳的,就像混亂與秩序無法在同一環境中共存,而學者魔女認為她自己象征著秩序,至於混亂魔女……理所應當的,她代表著混亂。

唯恐天下不亂。

所以學者魔女認為她沒必要就這樣相信混亂魔女,她覺得不如等她親眼見證過上城區的人類到底是什麽樣再說為好。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學者魔女抬頭,看向混亂魔女,毫不遲疑地說:

“同意交易申請。”

混亂魔女便微笑著展開了手中的紙扇——與此同時,有獨屬於她的權柄悄然在她們倆之間展開。

黑暗深邃幻想。

封禁,隔絕,把與外界交流的途徑全都切斷——這是魔女們用來確保知識交易不被外界幹擾,不被竊取的常用手段。

於是在黑暗深邃幻想之中,混亂魔女慢條斯理地公布了她所知的情報:

“江酒就是昔日的那位存世神明,我們所有魔女的位格和權柄都來自於她——這是現在絕大多數魔女都知道的情報,對吧?”

她一邊說一邊以紙扇掩麵,輕笑著繼續講述:

“但很少有魔女知道為什麽昔日那位被分食的神明還能接連轉生,最後成為如今的,誕生在上城區的人類江酒。”

“因為昔日那位神明的屍體並未被完全分食,權柄和位階都並未被完全消化——你知道麽學者,當初分到了神明心髒的花朵並未選擇把神明心髒吃掉哦。”

學者魔女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知道,是蕁麻。”

“對,”混亂魔女笑著也點點頭,“是蕁麻。”

“昔日花朵裏年紀最小的妹妹,也是最不受歡迎,幾乎從未被愛過的可憐兒……作為花朵不能開花或許就代表著失格,然而這樣的她卻能夠與最受神明寵愛的姐姐薰衣草一起麵見神明,後來甚至在那場忤逆後得到了神明的心髒。”

“到底是什麽想法驅動她留下了神明的心髒,而沒選擇把神明的心髒吞噬?”

“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結果——結果是神明的心髒被種下了,在春天種下在秋天結果,最後誕生出繼承了神明本質的凡人——江酒,還有江酒之前的不知多少次輪回。”

學者魔女聽到這裏忽然問:

“那麽是誰把神明的心髒種下?”

混亂魔女給了學者魔女頗為奇妙的一瞥,然後搖了搖頭說:

“誰知道呢?那些都是發生在古早時代的事了,即便是對我們這些遺千年的禍害……也顯得太早了,學者,你我大抵都是轉生過許多次的魔女了,也已經不是昔日的花朵,所以當然沒有當初的記憶。”

“誰知道是誰把神明的心髒種下的呢?按常理來說應該是蕁麻吧,但我總有種奇妙的感覺——我認為恰恰反而不應該是蕁麻,應該是其他花朵,至於到底是哪位……我確實猜不到。”

可學者魔女搖了搖頭。

“是蕁麻。”

她的話一如既往簡單。

不過沒關係,混亂魔女聽懂了她在說什麽。

於是混亂魔女疑惑地問:

“是蕁麻?你怎麽能如此確信……就是蕁麻種下了神明的心髒,讓神明的本質得以輪回?”

可難得的,學者魔女搖了搖頭,表情微有迷惘地回答混亂魔女:

“我不知道,或許是……直覺吧。”

她艱難且生澀地吐出了這個詞,然後低聲說:

“雖然我並不信任所謂的直覺,因為這個詞並不符合理性,但是我忽然覺得我該信一信的,直覺……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該信任我的直覺,可這本身就很荒謬不是麽?”

很難得的,學者魔女不僅說話,而且說了相當長一段話。

不過混亂魔女絲毫不以為然。

她微笑著看向學者魔女,輕聲說:

“是這樣的,絕對秩序其實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物極必反,當然無序也不是好東西,可為什麽你不願意互補一下呢,親愛的,就像我們現在交換知識,我們其實同樣可以交換立場的。”

學者魔女聞言沉默片刻,不過她很快就搖了搖頭,托住那塊小黑板,用粉筆字對混亂魔女說:

“不,這不重要,混亂,重要的是……神明。”

她問:

“你愛的到底是神明,還是江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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