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忽然陷入了靜謐。

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的錄像帶,所有爭鬥都消洱於無形,在這片無垠虛空中聚集起來的人,在整個宏觀世界中見證這場狂宴的觀眾——

他們親眼目睹了神明的新生。

最初是被逼迫到絕境的殘缺神明與偽神,那兩位魔女的注冊名分別是緘默與終焉,她們試圖與整個世界對抗,於是理所應當的,她們幾乎失敗了。

即便終焉魔女找到了許多幫手。

地獄的承冠者,上城區靜謐機關的審判長,分食了昔日存世神明權柄的眷族,乃至於魔女一族中的偉大魔女……但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忤逆者都遠超她們,因此可以預見的,在不久的將來,即便是那位詭秘魔女也難以繼續庇護緘默與終焉。

殘缺的神明終將隕落。

但這時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緘默魔女將她所擁有的三分之一神明權柄贈予了終焉魔女。

在浩大宏觀世界無數生靈的注視下,獨屬於神明的威能與光輝開始移交。

最初是黑暗來臨——璀璨群星忽然熄滅了,所有人造光源也都不約而同消失,整個宏觀世界陷入靜默狀態,無光且無聲——唯有殘缺神明所在之地還有微光搖曳。

緊接著,宏觀世界最底層的規則一條一條被抽走,曾經抽象的概念甚至具象化為了實體。

時間,空間,維度,能量……

宏觀世界中的所有文明忽然都發現他們無法感知溫度,無法分辨大小——而這隻是開始,緊接著他們迅速喪失了自我意識,甚至仿佛退化到了宏觀世界剛誕生的刹那,從唯一奇點發生的那場大爆炸時向周圍擴散的基本粒子形態。

唯有那些身處忤逆戰場的高危存在們還保留著自我意識,但在神明權柄移交過程中所泄露出的餘波影響下,他們也無從反抗,受困於停滯時空裏的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渴求的神明權柄被移交到江酒手中。

於是創世重演。

在整個宏觀世界不知道多少生靈的注視下,重獲新生的神明悄然自愛人的懷抱中睜開淡金色的眸子。

“這就是……神明的權柄麽……還真是熟悉啊。”

祂如此意味深長地感慨,接著抬起頭,撫上眼前愛人的臉頰。

“稍微給我點時間,莉莉絲,”祂與魔女小姐對視,帶著淡淡笑意,“我很快就回來找你……”

“——等我幫你出完氣之後。”

她的語氣並不算有多麽嚴厲,也沒有什麽殺氣,甚至稱得上溫柔,但不知為何,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所有關注她行動的觀眾都感到了從骨髓中升起的寒意。

而或許是出於曾身為神明的本能,虛弱的魔女小姐輕輕攥住了江酒的手腕,似乎想讓她得饒人處且饒人——但魔女小姐還沒張開嘴,江酒就用一根手指點住了她的唇。

“不要勸我。”

江酒微笑著告訴她:

“你應該知道的,莉莉絲,如果我真想做一件事,別人再怎麽勸我都沒用——而我現在很生氣,真的,非常生氣。”

她一邊這麽說,一邊笑得又甜又溫柔,淡金色的眸子彎得像輪月牙。

無論怎麽看這似乎都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但莉莉絲卻苦笑。

她明白,就像江酒自己說的,江酒這次確實是……生氣了啊。

於是她輕輕歎息,對江酒說:

“這樣嗎?那……你去吧,但是小心點好不好,不要傷著了。”

“嗯。”

江酒點了點頭。

她緩緩鬆開莉莉絲,轉過身,臉上依舊帶著笑,但眯起的眸子裏卻隱約滲出點寒意。

“忤逆者?”

江酒冷笑一聲,視線掃過如今還留在停滯時空裏的高位存在們。

蟲族的女王,灰敗之王唐璜,千門萬戶之都的調和者,還有後來趕到此處想要趁亂分一杯羹的其他高位存在。

他們原本都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江酒與莉莉絲,審判她們的莫須有之罪,甚至打算當著她們倆的麵討論神明權柄的歸屬問題——可如今神明的權柄被移交之後形勢逆轉,他們反倒成了階下囚。

於是江酒便可以像他們之前那樣羞辱他們:

“什麽狗屁忤逆者,一群人湊不出一個媽。”

她邁出一步,來到被凍結的蟲群前,端詳片刻那密密麻麻宛若黑霧般聚集起來的蟲子,嗤笑道:

“無非是被食欲支配的愚蠢族群罷了,滿腦子都是吃是吧,吃完星球吃星係,吃完星係吃宇宙,最後竟然膽大包天想要吞噬神明?”

“那麽,就給你這樣的懲罰好了。”

江酒伸出手,張開五指,對著蟲群漠然拂過。

“你們將永遠無法吃到任何東西,即便食物已經被擺到了你們麵前,它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消失——你們將永遠保持饑餓,最後因互相吞噬走向滅亡。”

像是預言,但更像是某種命令。

雖然江酒說完這番話並沒有什麽事發生,但在宏觀世界的最底層規則中,已經有鐵一般的真理悄然誕生了。

隻不過蟲族並未對江酒的審判感到不滿或者抗議。

誠如江酒所言,它們的確就是群被食欲支配的愚蠢生物。

唯有女皇——那位身為整個蟲族心智集合體的領袖看著江酒,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她無力掙脫被凍結的時空,江酒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所以她終究什麽話都沒說。

而江酒已經來到了千門萬戶之都的調和者麵前。

從來都毫無智慧可言的巨獸意外擁有足以掙脫停滯時空的能力,它扭動著龐大的身軀,所有連接著門戶的觸須都像發瘋般狂亂舞動著。

“自……由!”它低鳴道,“我要……自由……”

“自由你媽。”

江酒麵無表情地罵:

“給我滾去繼續當你的中轉站,在你死之前,你不許再活動一次。”

“這就是追求自由的代價。”

名為調和者的巨獸聽懂了江酒的話,因此勃然大怒,它揮舞著觸須,裹挾著上麵宛若星辰繁多的門戶一同向江酒砸下來。

——那是不知多少個世界的重量。

而江酒抬起了手。

她攥住了調和者,就像人類抓住海灘上的一隻小小八爪魚。

“滾。”

她說。

江酒丟出了調和者,讓那巨獸化作稍縱即逝的隕星,消失在無垠虛空深處。

……

江酒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對被困在停滯時空中的高位存在們做出了審判。

到最後,她終於來到了最後一位罪人的麵前。

“好久不見。”

她微笑著打招呼。

那位罪人,那位來自地獄的灰敗之王唐璜自停滯的時空裏抬起頭,冷冷地看著江酒。

“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該不顧一切先抹除你的。”

他開始為曾經的錯誤感到後悔。

而江酒卻忽然笑了起來。

“你把大夥都逗樂啦,”她說,“果然你這種人……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是錯的,你們從來都隻會覺得別人錯了。”

“對對對,太對啦,你沒錯,是世界的錯!”

江酒的語氣極盡嘲諷與挖苦:

“還‘為了我們這些孩子,請母親您慷慨赴死’,請問能問出這種卑鄙無恥的話的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媽媽啊,所以你才不想看到別人父母雙全?”

可灰敗之王並不在意江酒的羞辱,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江酒。

江酒便恍然,拍掌說:

“我都忘了你是地獄大君了,所以你怎麽會在意別人對你人身攻擊呢,你的抗壓能力可太強了,不管別人怎麽罵你你都可以無視,當做沒聽見是吧?”

說到這裏江酒忽然眯起眼來,勾起唇,輕聲問:

“可為什麽這樣的你……這樣的地獄大君灰敗之王唐璜,當年被上城區靜謐機關的現任老局長趕走的時候灰溜溜得像一條喪家之犬呢?為什麽直到現在你還對靜謐機關對上城區有那麽大的執念呢?”

在聽到上城區三個字的時候灰敗之王的表情就開始變化,而在江酒吐出敗家之犬這個詞之後,灰敗之王立刻按捺不住情緒,陰冷地反唇相譏:

“那老東西?上城區?靜謐機關?終有一日我會掀……”

他似乎是想告訴江酒他要掀翻上城區,但掀得又不是跟翻——因為江酒打斷了他。

“你對外界宣稱當年上城區和靜謐機關背叛了你?”江酒笑吟吟地反問,“可為什麽,我從靜謐機關的老局長那裏聽到的卻是另一個版本的說法呢?”

“唐璜,是你背叛了上城區和靜謐機關,你才是最卑劣的叛徒和最無恥的騙子。”

江酒輕聲說。

灰敗之王聞言終於像調和者那樣失去了理智,勃然大怒,罵道:

“放屁……”

可他剛吐出這兩個字,江酒就開始笑眯眯地鼓掌慶祝:

“急了急了!”

“有人被戳到痛處破防辣!”

灰敗之王瞬間感覺自己變得滑稽而可悲起來,他像是被潑了桶冰水那樣冷靜下來,決心不再回答江酒的任何問題。

可江酒忽然俯下身來,甜甜地笑著,對他說:

“想知道我打算給你的懲罰是什麽嗎?”

“是不許踏足上城區——地獄大君灰敗之王唐璜,從今日開始,你不許踏足上城區的任何一處土地,你將永遠不得重返故鄉。”

她說到這裏語氣忽然冷下來,像北風般刺骨:

“我都不忍心讓莉莉絲哭,唐璜,你怎敢啊……”

“——你怎敢讓她哭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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