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是人類為了紀念傳說中那位存世神明降生而設立的節日。
但隨著社會發展和時代進步,聖誕節逐漸被增添了許許多多嶄新的意義,也因此演變成了會讓老一輩人感到陌生的模樣。
整個上城區都被籠罩在科學的光輝中,一切神話傳說都被解構,重新演繹,被抹消了本意,於是唯物主義思潮湧現並崛起——時至今日,幾乎已經沒有多少願意相信神話傳說的年輕了,為了紀念神明降生而設立的聖誕節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反而是那兩三天假期。
不過倒也無所謂。
節日本身存在的意義便是讓在學習工作中感到疲憊與厭倦的人類獲得調節情緒放鬆身心的機會,以及讓人類有足夠正當的理由來犒勞自己。
是慶典,也是狂歡。
或許隨著時間流逝上城區的人類會慢慢忘掉聖誕節的由來,讓聖誕節成為純粹買買買,吃吃吃,玩玩玩,以及情侶之間進行友好深入交流的簡單節日。
而那時……或許會有來自舊時代尚未逝去的老人向他們的子孫講起存世神明降生的神話,以及馴鹿雪橇和聖誕老人的故事。
……
“所以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聖誕老人存在麽?”
躺在出租屋**的薑小白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呆住。
聖誕老人?
每年聖誕節都會坐上馴鹿拉著的雪橇,偷偷往所有好孩子床頭掛著的襪子或者屋裏的聖誕樹下放禮物的聖誕老人麽?
薑小白記得她小時候曾經聽爺爺講過的。
那位聖誕老人戴著紅色的尖頂帽子,穿著紅色棉衣,腳上套著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靴,有大大的白色胡子,他會扛上裝了好多好多禮物的袋子,鑽進每家每戶的煙囪,為聽話的好孩子們派送禮物。
她就收到過聖誕老人送的禮物。
是她平時很想要,但是爸爸媽媽都不舍得給她買的芭比娃娃。
薑小白這麽想著,重新低下頭,認真地打字回複:
“不相信。”
她當然不相信。
薑小白至今還記得當年爺爺給她講了聖誕老人的故事之後,她縮在被窩裏興奮得睡不著覺,期待聖誕老人到來,而在後半夜聖誕老人也確實來給她送禮物了。
但那時候她偷偷睜開眼睛,借著月光看清了聖誕老人的臉。
——是給她講聖誕老人故事的爺爺。
雖然薑小白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爺爺要假扮聖誕老人來給她送禮物,但她很機靈地假裝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又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對爺爺說聖誕老人真的來給她送禮物了。
爺爺也很驚喜,問她是真的嗎,然後在她拿出芭比娃娃之後把她抱起來,感歎真好啊真好啊,咱們的小白是收到了聖誕老人禮物的,最可愛最聽話的好孩子!
至此之後每年聖誕節薑小白都會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直到她二十歲那年。
那年她爺爺因為心血管疾病去世了。
在爺爺去世之前,薑小白是聖誕老人傳說最堅定的擁護者,甚至還為此跟關係很好的小姐妹鬧翻過。
可爺爺去世之後,她就再也不相信聖誕老人的傳說了。
因為她知道爺爺就是她的聖誕老人。
跟她聊天的酒姐姐不清楚這些,所以很是驚訝地給她回信息:
“小白你居然不相信麽?我還以為你可能會相信呢。”
“以前是相信的,”薑小白劈裏啪啦打字,“不過現在不相信了。”
“這樣啊……”
“那酒姐姐你呢,你相信聖誕老人存在嗎?”
“我嗎?我的觀念比較靈活一點,要是聖誕老人願意給我送禮物那我就相信,要是聖誕老人不願意給我送禮物那我就不相信。”
“驚訝/還能這樣的嗎?”
“為什麽不能呢,畢竟聖誕老人也沒親口說過這樣不行吧?”
“也是……不過酒姐姐你都這麽大的人了,就算有聖誕老人恐怕也不會給你送禮物吧。”
“也是哦,那我宣布聖誕老人不存在好了。”
“噗,這麽隨便嘛?”
“當然,聖誕老人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嗯嗯。”
酒姐姐又在說怪話了。
薑小白一邊回複一邊想。
她跟酒姐姐聊天時,酒姐姐經常會說著說著突然冒出一句她聽不懂的話,有時候就算複製了去搜索都搜索不出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很多時候她就隻能像現在這樣幹巴巴地發兩個嗯字。
有點尷尬。
要是她能聽懂酒姐姐說的那些怪話的意思就好了。
薑小白這麽想著,放下手機,捂著嘴劇烈地咳嗽幾聲。
她感冒了。
而且是重感冒,咳嗽連天鼻子一直堵著的那種,每天光是擦鼻涕都要用上半盒抽紙,但幸好沒發燒,不用輸水。
薑小白最怕打針了。
但光吃藥好像很難治好重感冒,她都吃了兩三天藥了,咳嗽和鼻涕依舊止不住。
而且吃了藥是沒辦法喝酒的,所以原本準備去酒吧過聖誕節的計劃也無奈泡湯了。
小姑娘抱病在床,往身上蓋了兩層被子,雖然又沉又累贅,但足夠保暖。
沒辦法呀。
她端起床邊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用板藍根衝劑泡出來的水,咂咂嘴,又重新躺下拿起手機。
“我得睡了,”薑小白給她的酒發信息,“喝了藥有點困,快睜不開眼了。”
“那就睡吧,注意保暖哦,我看最近天氣預報說有冷空氣過境,睡之前記得關窗,小心受寒。”
“知道啦。”小姑娘甜甜地笑,“你也是,酒姐姐。”
“嗯,那晚安?”
“晚安。”
薑小白把手機充上電,鎖屏,放在床頭桌上,然後按滅了燈。
小小出租屋瞬間被靜謐無聲的黑暗所籠罩。
薑小白縮在被窩裏,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聖誕節,聖誕老人。
可現在這個時代,在名為城市的鋼筋混凝土叢林中,就算有聖誕老人……每家每戶也已經再沒有供他自由出入的煙囪啦。
小姑娘輕輕歎了口氣。
她忽然有點想爺爺了。
……
身體是意識的載體,夢境是靈魂的延伸。
薑小白睡著了,可她又忽然醒了。
她睜開眼。
但映入眼簾的卻並非是空間略顯逼仄的出租屋,而是讓她感覺更為熟悉的,僅存在於久遠回憶中的景象。
“老……家?”
小姑娘喃喃地問。
“對啊,就是你老家。”
站在她身旁的人語氣歡快地回答她。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頭過去,卻發現居然是……
“酒姐姐?”她驚訝地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但被她稱為酒姐姐的少女卻對她搖了搖頭:
“不是哦,我不是你的酒姐姐。”
“啊?你不是酒姐姐?那你是誰?”
“我是聖誕老人!”
“……”
小姑娘聞言愣住,她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女,卻完全看不出少女跟聖誕老人這四個字有什麽關係——哦,或許還是有聯係的,畢竟少女看起來起碼是人。
當然,如果少女願意的話,她也可以不是人。
正如神聖羅馬帝國既不神聖也不羅馬更非帝國一樣,聖誕老人江酒既不聖誕也不老更不是人。
但很可惜,小姑娘並不知道這些,所以她隻是遲疑地點點頭,說:
“好吧,你是聖誕老人……那你是來給我送禮物的嗎?”
自稱聖誕老人的江酒便微笑道:
“真聰明,一下就猜到了。”
“那禮物呢?”
“禮物?”江酒歪了歪頭,像是在分享什麽秘密那樣對小姑娘說,“就在你身後喔。”
“啊?”
小姑娘下意識轉過頭去。
接著,她呆住了。
有好多皺紋的蒼老的臉,臉上時刻掛著慈祥的笑,以及寬厚溫暖帶著層厚厚繭子,五根指頭都胖胖的短短的大手。
穿著老土棉衣的老人笑眯眯看著小姑娘,用中氣十足的嗓音喊她的小名:
“囡囡,你回來看爺爺啦?”
小姑娘忽然就紅了眼圈。
“嗯!”
她帶著重重的鼻音回答。
然後,就像許多年前她第一次收到聖誕老人禮物時那樣,薑小白撲進了爺爺的懷裏。
“我好想你,爺爺。”
她抽噎著說。
“想爺爺就想唄,你這娃誒,怎麽還……還哭起來了?”
老人嘴上這麽嫌棄,但也悄然紅了眼圈,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自家乖孫女的背給她順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是世間最樸素也是最簡單的道理,但卻唯有失去過至親之人才能在悲痛中領悟到其中隱藏的殘酷與絕望。
所愛隔山海。
江酒看著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薑小白,還有心疼得不行卻又笨手笨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的老人,忽然忍不住微笑起來。
薑小白背對著她,她麵對著老人。
“聖誕快樂。”
江酒沒出聲,隻是動了動嘴唇,
老人看到了,於是他對江酒露出感激的笑容,也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回答江酒:
“聖誕快樂。”
江酒便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啪地打了個響指。
她的身形變淺,變淡,最後悄無聲息地在冬日難得的晴朗陽光下炸碎成了漫天飛舞的漂亮彩帶和絢爛亮片。
被聖誕燈和小彩燈,拐杖糖,雪花圖案裝點,修剪得挺拔而整齊的樅樹拔地而起,空氣中也忽然有了鈴兒響叮當的歡快節奏。
……
這是江酒送出的第一份聖誕禮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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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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