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秘洪流減弱之後伊甸站與上城區重新建立聯係之前,靜謐機關派出的救援隊伍成功到達了伊甸站。

他們重置了超級人工智能赫爾墨斯的數據庫,清除了它所有的人格程序。

據說在赫爾墨斯數據庫被重置那天,已經被委任為伊甸站站長的白星在赫爾墨斯的主機庫房門前站了好久,大概是在對那位由他與前任站長東方鴻攜手打造出來,疑似突破了技術奇點的強人工智能赫爾墨斯表示懷念。

據記錄員麥芽糖描述,那時候白星的手裏還捏著一盒薄荷味的潤喉糖。

遭到惡靈寄生的廚子老約翰被隔離了起來,接下來救援隊會將他送回靜謐機關接受檢查,以確認他體內是否還殘留有惡靈的神秘特性。

而剩餘的工作人員都獲得了相當長時間的一段假期——在救援隊結束對這次事件的調查之後。

至此,伊甸站的故事終於算是結束了。

……

如今包括江酒和桑落在內的七個人剛完成離開伊甸站前最後的登機程序。

靜謐機關相當重視他們這批幸存者,甚至用上了迎接英雄凱旋歸來的極高規格禮節。

但這樣也讓原本就身心俱疲的幸存者們變得愈發困倦——畢竟他們這時候最需要的並不是載歌載舞的慶功晚會,而是足夠安靜的環境以及充足的睡眠。

不過還好,這場在運輸艦上舉辦的迎接儀式很快就結束了,幸存者們也終於能在分配給他們的船艙中好好休息,平複情緒。

然而其實還有兩個人沒有回船艙休息。

是江酒和醫生蕁麻。

或許是精神足夠堅韌的緣故,她們倆還能並肩站在甲板上聊聊天,交流交流對之前惡靈之災,以及疑似覺醒了自我意識的超級人工智能赫爾墨斯的看法。

這之後,江酒好奇地問蕁麻回到上城區之後準備做什麽。

蕁麻便倚著欄杆,懶洋洋地回答:

“我?我要去度假,伊甸站這次發生的事可實在帶給了我不小的心理創傷……正好靜謐機關為了補償我們發了一大筆錢,有這些錢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所以我要去買一棟靠海的房子,每天都在沙灘上曬日光浴,順便雇幾個小帥哥,讓他們負責給我每天塗防曬霜。”

“啊,想想就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美好。”

江酒聽完她的描述便點頭附和道:

“對啊對啊,確實美好,隻不過醫生小姐你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過久了其實也會挺無聊的麽?”

她忽然微笑起來,低聲道:

“生活不應當是一潭死水,生命的意義在於運動啊醫生小姐,不管多美好的生活隻要過久了就還是會膩的。”

蕁麻似乎覺得江酒說的很有道理,於是略作沉吟,然後點頭:

“好像也是,那等我在海邊住膩,看膩了小帥哥之後,就去環遊世界好了,上城區那麽大,總有我感興趣的地方。”

“環遊世界嗎?”江酒點點頭,“這個好這個好,好像很多人都有暴富然後環遊世界的想法……我覺得雖然聽起來俗了點,但也不失為種蠻有意思的選擇。”

蕁麻也笑著點了點頭。

可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於是轉過頭麵對江酒,表情忽地有了些許波動。

“你知道麽?”醫生小姐直勾勾地盯著江酒的眼睛,“從我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咱們倆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她輕聲問。

江酒便歪了歪頭,可愛但又帶著那麽點俏皮地說:

“不對不對,你應該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不過在我們那兒這已經是挺老套的搭訕套路了……所以蕁麻小姐你是想要泡我?”

她如此明目張膽地問。

饒是蕁麻都有點招架不住江酒這突如其來的攻勢,但最後蕁麻還是搖了搖頭,冷靜地否認了江酒的猜想:

“不,我隻是真的覺得咱們倆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她說完之後又很快地搖了搖頭,低聲道:

“不過無所謂了。”

“可能隻是我的錯覺,可能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我們隻是陌生人而已。”

醫生小姐忽然湊近江酒,端詳著她精致的小臉,帶著某種朦朧不分明的味道說:

“但我有種很奇妙的預感——江酒,我們絕對還會再遇到的。”

江酒沒說話,隻是眯起眼。

像是在確認什麽事,醫生小姐端詳她那麽她也端詳醫生小姐。

片刻之後,江酒微笑。

“好啊,蕁麻小姐,”她說,“如果咱們能有緣再見的話,那我一定要請你喝一杯我親手調的酒。”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運輸艦終於穿過了科學光輝與神秘光輝交匯之地,回到了上城區的港口,並停泊下來。

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記錄員麥芽糖難掩心中的喜悅,率先下了船。

腳踩在堅實的地麵上,竟莫名有種輕飄飄的質感,與此同時會感受到的還有奇妙的溫暖與安心,小姑娘在見到熟悉的風景夠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坐下來,低聲嗚咽。

其他人雖然沒有她那麽誇張,但也同樣心情複雜,百感交集。

因為這裏是他們的家。

在伊甸站所遭遇的痛苦與恐懼都悄然消散了,惡靈給他們帶來的心理創傷不知不覺間被撫平了一些。

“真好啊。”

江酒聽到白星嘟囔:

“終於算是……回來了。”

就這樣,伊甸站惡靈事件的幸存者們一個接一個下船,或是奔向等候已久的親人,或是帶著行李匆匆地離開港口,就像之前醫生小姐所說的那樣,他們需要通過各種方式釋放壓力,包括並不僅限於旅遊,品嚐美食,實在不行宅家裏打一段時間遊戲也好。

這世界上最能治愈傷口的東西隻有一樣。

那就是時間。

所以就讓時間撫平一切吧。

醫生小姐站在牆邊按著行李箱的拉杆,看著昔日的同僚們開始他們各自的嶄新生活。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可這時候醫生小姐忽然發現靜謐機關仲裁庭的那位仲裁長桑落沒有跟前女友一起離開,反而徑直向她走來了。

她眨了眨眼,看著桑落緩緩走到她身旁停住。

“怎麽了?”醫生小姐好奇地問,“仲裁長您找我有事麽?”

仲裁長大概是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又可能隻是習慣使然——總之她往牆邊靠了靠,把大半個身子藏進陰影裏,像隻立在枝頭的烏鴉般盯著她。

“有。”

仲裁長緩緩點頭:

“江酒得回去找她那位主人,沒空跟我討論,而伊甸站的這些幸存者裏,好像也就隻有你的邏輯思維能力夠強了。”

接著她低頭沉默片刻,略帶遲疑地說:

“有關於惡靈的存在,以及觀測者原則,我總感覺好像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才想著過來找你聊聊。”

“不對勁的地方?”醫生小姐訝異地睜大了眼,“有什麽不對勁的?難道惡靈還沒被消滅麽?”

“……不。”

仲裁長搖頭:

“神秘洪流已經結束,[機械降神]的特性也重新回到了峰值水平,所以就算有惡靈存在於伊甸站中,也應該會被剝離了所有神秘特性才對。”

“那這樣不就夠了麽?”醫生小姐微笑著說,“身為凶手的惡靈被消滅,覺醒了自我意識的超級人工智能被格式化。”

“這樣,給我們帶來了黑色回憶的伊甸事件就徹底結束了,至於中間到底還有什麽被我們忽略的細節……就讓它們塵封在檔案中吧。”

醫生小姐把搭在毛衣領口的墨鏡取了下來,頗為瀟灑地戴上,然後說:

“我可不願意再回想那段糟糕的記憶了,沙灘,帥哥,別墅——美好的生活在等著我呢,仲裁長你也是,人總要學著向前看的。”

“……”

仲裁長愣了愣,苦笑著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才低聲說:

“或許吧,可我還是覺得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被我遺漏了。”

醫生小姐沒說話,隻是隔著墨鏡鏡片看仲裁長的眼睛。

很重要的東西?

她想。

是人數麽?

伊甸站從始至終都應該隻有七位工作人員的。

被惡靈附身的廚師約翰,工程師馬丁,記錄員麥芽糖,程序員白星,研究員程煙,站長東方鴻,再加上……

仲裁庭仲裁長桑落。

不多不少,正好七個。

又或者是觀測者原則?

如果睡著的人無法成為觀測者,那麽為什麽她失眠沒睡著的時候麥芽糖會被襲擊呢?為什麽她跟江酒待在浴室裏,滿足了觀測者原則之後,江酒還會被襲擊呢?

難道是她滿足不了觸發觀測者原則的必要條件?

所以這麽說,仲裁長遺漏的重要東西會不會是某個人的真實本質?

有一個猜想,不一定對……

讓惡靈感到恐懼乃至於落荒而逃的並不是名為江酒的魔女,而是那時候與江酒待在一起的另一個人。

還有一個猜想:

伊甸站中,會不會從一開始就不止存在著一頭惡靈呢?

醫生小姐不說話,她隻是悄無聲息地把目光從仲裁長臉上挪開,越過仲裁長的肩膀,停在後麵光滑得能反射出人影的牆麵上。

於是蕁麻看到了另一個她。

在笑。

另一個蕁麻,在朝她緩緩咧開嘴……

她在開心地笑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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