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按照狼人殺的規矩,這時候首先應該睜開眼的是預言家,她可以在每晚狼動手之前先查驗在座任何一位玩家的所屬陣營,而主持人會相應地給予她好人或是壞人的提示。

隻可惜如今伊甸站中並沒有作為絕對中立方的主持人存在,更何況唯一能被稱為預言家的江酒還睡著了。

那麽理所應當的,這段流程就被跳過了。

然後,狼人請睜眼。

可伊甸站裏沒有狼人,隻有惡靈。

而惡靈……它從頭到尾都睜著眼呢。

在粘稠的空氣中,在靜謐的聲場中,在天花板頂在地板深處,在流動的血液和或急促或和緩的呼吸中,在內髒在肌肉在腦海深處。

那雙眼睛始終都在冷冷地盯著伊甸站中所有的幸存者。

片刻過後,它決定好了今晚要殺死誰。

於是惡靈悄然閉上了眼。

下一個該睜眼的是女巫。

大概是被這些天接連發生的意外鬧得有些精神衰弱,醫生蕁麻躺在睡袋裏輾轉反側半天還是沒睡著,於是索性睜開了眼望著天花板發呆。

食堂的主照明燈被關上了,但為了方便赫爾墨斯的監控設備拍攝,還有幾盞小夜燈開著,所以周圍看起來並非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相反,如果眼睛習慣了,甚至還能把食堂所有桌椅擺設和地上躺著的幸存者們分辨出明顯的輪廓。

蕁麻看膩了天花板,便環視一周,確認躺在她周圍睡袋裏的其他人都沒出什麽意外。

呼。

她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

雖然她的接受能力挺強,神經也粗大得不像話,但果然……還是不要再有人出事的好。

這時她又開始後悔,後悔於為什麽回食堂之前沒有帶瓶褪黑素過來,雖然那玩意兒肯定沒催眠藥管用,而且如今食堂裏還有光,但起碼能起個心理安慰劑作用吧?

或許有褪黑素她就能睡著了。

蕁麻一邊這麽想,一邊百無聊賴地聽食堂裏幸存者們的呼吸聲。

都還算平緩且規律,想來大概是都睡著了,隻有她這個倒黴蛋平時作息就陰間,再加上惡靈的存在,實在很難平複心緒睡著。

這麽想想也挺詭異的。

醫生小姐忽然覺得她周圍那些已經陷入深度睡眠的幸存者們反而成了墓碑下的死屍,唯有她這個失眠的清醒者還像個活人。

宛若置身墓地。

死寂,冷清,詭異彌漫,仿佛有不可視之物在耳畔呢喃,身邊有死屍長眠……

如果不是蕁麻還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她甚至真以為這些人全都死了。

不自覺的,醫生小姐往睡袋裏又縮了縮,甚至把大半張臉都遮住了,隻有眼睛和眼睛以上的部分還露在外麵。

她忽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有點冷。

剛剛好像有股寒風從她衣領子裏鑽進去,擦著她的皮膚,激起大片的雞皮疙瘩,最後從褲管裏跑出了——可不應該的,伊甸站全站都有恒溫空調係統,室內二十四小時都應該保持在工作人員體感最舒適的溫度區間。

似乎隻是心理作用。

蕁麻想。

當然,這也很正常。

睡在墓地裏,當然免不了心裏發怵,有時候沾上了什麽髒東西會覺得渾身冰涼也是合理的事……

這很合理。

對吧?

醫生小姐緩緩吐了口氣,閉上眼,決定不再多想什麽,還是繼續試試能不能睡著吧。

別人失眠數羊,她覺得數羊沒什麽意思,於是便憑借著遠超常人的敏銳聽覺試圖分辨出每位幸存者的呼吸聲,借此打發時間。

很沉,很重,甚至帶著隱約的鼾聲,這應該是廚子約翰。

比約翰的輕了那麽一點,但呼氣吸氣量同樣驚人,應該是工程師馬丁。

比馬丁更輕,而且離得最遠,似乎是從門口那個方位傳來的,絕對是程序員白星。

絕對性的輕,明顯是女孩子的呼吸,卻又稍微帶著點男性的感覺,再加上幾乎與之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另外恬淡呼吸聲,這應該是仲裁長小姐,還有與她形影不離的那位魔女。

而距離她們倆不遠,有稍顯急促一些的呼吸聲,應該就是麥芽糖那小姑娘,她好像是做噩夢了?

蕁麻下意識想睜開眼,看看小姑娘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狀況——可這時候她忽然又聽到了另外的呼吸聲。

粗重,悠長,甚至帶著隱約的血腥味,讓人會不自覺聯想到生活在野外的大型猛獸,像是獅子或是猛虎,卻又極端微弱,仿佛被刻意壓抑著。

嗡。

醫生小姐覺得她整個身體都瞬間過了遍電。

這是除她以外的……不該存在的第七道呼吸聲!

幾乎來不及思考,她的本能便把那呼吸聲與麥芽糖的異常掛上了鉤,於是蕁麻睜開眼,一邊向印象裏麥芽糖的方向看過去,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喊:

“赫爾墨斯!開燈!”

於是,燈亮了。

在光與暗交錯的瞬間,在影的罅隙間,蕁麻看到了麥芽糖奮力掙紮,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的詭異景象。

——因為麥芽糖正掐著自己的脖子。

像是那隻手突然活過來,擁有了獨立的意識,它不合生理學常識地扭曲,青筋暴起,可怖至極,死死地掐住了麥芽糖的脖子,就算麥芽糖已經努力在用另外一隻手試圖這隻不聽話的手,卻也於事無補。

因為這隻不聽話的手甚至已經違反了力學基本定律,在緩緩扼住麥芽糖的喉嚨,把她舉向高空。

沒有惡靈也沒有怪物,試圖謀殺麥芽糖的是她自己的一隻手……

還有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

食堂中忽然便回**起曾出現在江酒,桑落,白星以及東方鴻四人描述中的詭異笑聲。

蕁麻打了個哆嗦。

但她還是很快就戰勝了恐懼,用最快的速度從睡袋裏爬了出來,衝向麥芽糖,奮力拽住那隻瘋掉的手的手指頭,想讓它放開麥芽糖。

小姑娘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紫了,蕁麻作為醫生很清楚這是窒息的明顯前兆,如果讓發瘋的手再這麽掐住麥芽糖的喉嚨,麥芽糖恐怕就真的要窒息而死了。

而這時候其他人也都被她剛剛的那一嗓子喊醒了,紛紛從睡袋裏爬出來,像廚子約翰這樣反應慢的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像白星馬丁桑落這樣反應快的已經朝她和麥芽糖這邊撲了過來。

“怎麽回事?!”

白星問。

“手!”

蕁麻一邊掰麥芽糖瘋掉的手指一邊簡短而急促地吼。

這下白星他們三個人也都聽懂了,於是便動作麻利地圍住麥芽糖,分擔了蕁麻的重負,有人負責控製住胳膊有人負責掰手指。

但那瘋狂之手卻絲毫沒見變弱。

相反,就像有獨立的靈魂存在於其中一樣,它甚至不顧血肉被撕裂骨頭被折斷的後果,依舊不願放鬆。

因為那份痛苦似乎都被轉嫁到了麥芽糖身上。

麥芽糖疼得額頭落下大滴大滴的冷汗,全身的肌肉幾乎都在**扭曲,想喊卻偏偏出不了一口氣。

白星見狀不妙,朝蕁麻喊:

“怎麽辦?這麽硬掰恐怕要把麥子手指頭掰斷的!”

蕁麻冷靜地查看了下麥芽糖的臉色,吐了口氣做出判斷:

“掰,硬掰,疼暈過去就算呼吸心跳驟停也能做人工複蘇,更何況伊甸站有最先進的醫學設備,隻要還有口氣就還能救回來——可被這麽一直掐著的話,麥芽糖她真會窒息而死。”

白星麵沉如水。

他看了眼蕁麻,又與馬丁和桑落對視一眼。

沒有口號,隻憑默契。

女孩纖細脆弱的手指無法抵擋兩位成年男性兩位成年女性的力量,瘋狂之手終於硬生生被掰斷了四根手指,而在一陣淒厲的尖聲慘叫後,麥芽糖終於活生生被疼暈了過去。

臉上染著血的蕁麻盡量平靜地把麥芽糖平臥,脖子放平,伸直,頭偏向一側,保持呼吸通暢,防止嘔吐誤吸,然後摸了摸麥芽糖的脈搏,撐開麥芽糖的眼皮看瞳孔。

“還好,應該沒有大礙。”

她語速很快地說:

“不過為了防止情況惡化,白星,還有約翰,你們倆趕緊去醫療室取擔架和吸氧瓶來,速度一定要快!”

白星和約翰聞言便立馬轉身離開食堂,前去醫療室了。

馬丁不知道該做什麽,隻好焦急地守在蕁麻與麥芽糖旁邊,隨時等候蕁麻的命令。

而桑落麵無表情地在睡衣上擦了擦手上染著的血,然後抬起頭來,看向食堂天花板角落的攝像頭。

“東方鴻白死了。”

她低聲說。

首先,麥芽糖不應該是最出風頭的那個人,惡靈不應該選上她,其次晚上睡覺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食堂,獨處的這個條件理所應當就不成立了,最後……

整個食堂都在赫爾墨斯監控係統的籠罩之下,幾乎沒有死角,那麽為什麽麥芽糖還會遭到惡靈的襲擊?

這是否說明……

東方鴻以生命為代價獲取的情報,全都是沒有用的虛假情報?

她想。

但這時桑落忽然聽到了江酒意味深長的聲音:

“未必哦。”

“第一,雖然白星確實很出風頭,但別忘了,昨天麥芽糖可是說她願意代替東方鴻而死。”

“第二,就連東方鴻自己都說了,獨處才會被惡靈襲擊這點是他的猜想,不一定正確。”

“至於第三……”

江酒忽然眯起眼來,看向食堂的四周的攝像頭,低聲問:

“桑落姐姐,萬一現在咱們並不在赫爾墨斯的注視下呢?”

[未完待續]

——

三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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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ଘ(˙꒳˙)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