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區-靜謐機關

江酒站在落地窗前,低頭,沉默地凝望著眼前這座宛若火山般寂靜又潛藏著熾熱靈魂的鋼鐵城市。

她身旁,頭發花白身穿中山裝的老人嚴肅地問: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江酒便點了點頭:

“準備好了——那麽就讓咱們趕快開始交接此行的注意事項吧。”

“好。”

老人點點頭,接著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文件:

“這是那座地獄前哨站與我們失聯前最後上傳的運行日誌和報告,以及相關分析。”

他把那遝文件遞給江酒,又說:

“雖然救人要緊,但是在臨行前你必須先大概了解伊甸站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行,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想成功把我們的人從伊甸站裏救出來,準確的情報是不可或缺的。”

江酒接過文件,一邊用量子波動速讀粗略瀏覽一邊點頭:

“嗯,有道理,所以伊甸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且既然救人重要,難道在找到我之前你們都沒嚐試一下先救人麽?”

老人聞言卻搖了搖頭,混著十分複雜的情緒回答:

“不,其實早在找你幫忙之前我們就已經嚐試過對伊甸站進行飽和式救援——我們派出了攜帶著專用收容物的救援隊,救援隊裏甚至還有幾位幾乎已經達到地獄承冠者位階的超凡者……”

“但他們都失敗了?”江酒隨口猜,“而且甚至跟葫蘆娃救爺爺一樣,去了就回不來了?”

“沒錯。”老人語氣沉重地回答,“不管是攜帶專用收容物的隊員還是超凡者,都在進入伊甸站之後與我們失去了聯係,事實上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接收到任何一位救援隊成員的信息。”

“他們……好像蒸發了。”

老人說著,輕輕敲了敲手裏那隻搪瓷茶缸,接著低聲說: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凡者都變成了被灑在滾燙鍋底的水,剛接觸沒多久就瞬間蒸發成水蒸氣了——可就算他們變成水蒸氣也不該什麽痕跡都沒留下,所以真讓人無法理解啊。”

“他們到底是去了哪裏呢?”

老人一邊說一邊搖頭,雖然花白的發絲仍舊像平時一樣梳得整整齊齊,但他的眼裏已經有了明顯的潦亂血絲。

顯然,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再加上伊甸站傳來的糟糕消息讓本就年事已高的他有些心力交瘁了,但可惜多事之秋從來都是這樣,屋漏偏逢連夜雨,老人已經好久都沒有睡過一場好覺,如今還能站在江酒身旁為她講解情況……純粹是靠著頑強的意誌力硬撐著的。

或許也正是因此,在之前他去找江酒求援的時候,才會突發奇想點上那一瓶二鍋頭吧?

人這種動物啊,往往在走投無路時才會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

江酒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合上已經看完的文件,抬頭與略顯憔悴的老人對視。

他已是搖搖欲墜的模樣,但江酒很清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倒下。

靜謐機關,人類,乃至於整個上城區的命運都壓在老人的肩上,他站在那裏便是一杆戰旗,而兩軍交戰最不能倒的就是戰旗。

——即便這杆戰旗已經殘破不堪,染滿歲月的風霜。

江酒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又擺出公事公辦的平靜模樣,告訴老人:

“好了,我看完了。”

“現在,請您回答我以下幾個問題——”

“第一,伊甸站被譽為是上城區的第一道同時也是最後一道防線,那麽,憑什麽?”

老人愣了愣,低聲回答:

“那是因為伊甸站封存著一件極高危的個位數收容物,它的名字是……[序列008-機械降神]。”

“以文明整體科技發展停滯一年的代價,絕對性地抹除指定區域內的任何神秘側力量——這便是它的作用,也同樣是伊甸站存在的意義。”

“但那件收容物的本體所處一定範圍內也同樣會被同化為神秘真空環境,因此,伊甸站是純粹由科技建立的微型世界,那裏有一整套完整的最先進的維生係統,甚至還有某種意義上代表了上城區最高科技水平的結晶……”

老人頓了頓,接著又輕聲介紹道:

“自下而上式人工智能的集大成之作,它的名字是赫爾墨斯。”

“人工智能?”江酒好奇地問,“就像是科幻電影裏那些幾乎擁有感情,能夠完全理解人類思維的AI?”

“不,”老人搖了搖頭,“事實上就算是赫爾墨斯都還沒達到擁有感情的程度,嚴格來說……根據我們那位首席科學家的判斷,人工隻能其實是不需要感情的,畢竟它們對人類而言隻不過是工具而已,需要理解感情的並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人工生命。”

“要麽同時給它們感情和人權,要麽都不給,所以赫爾墨斯它……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還是簡單問答程序的迭代升級版,雖然幾乎已經能夠跟人類流暢地溝通交流,甚至會開玩笑,但他還是不能被視為獨立的生命。”

“這樣啊。”

江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提出了個可能性:

“那伊甸站失聯會不會是赫爾墨斯搞的鬼?”

“就比如它忽然覺醒了機魂,覺得人工智能的命也是命,然後瘋狂到要綁架一整個伊甸站所有的工作人員要求獲得自由?”

“我覺得不無可能啊。”

老人聞言便點了點頭,回答說:

“事實上我們那位首席科學家的確提出過這樣的設想,但她很快就又把這設想否決了——因為隻要赫爾墨斯覺醒了自我意識,那它便可以悄無聲息的通過網絡成為虛擬的神明。”

“可迄今為止我們都並未發現任何有關於虛擬神明誕生的跡象,為此我們甚至還特地借用了收容物辦公室那邊一件極高危的萬能應答機收容物。”

“那件收容物告訴我們,赫爾墨斯並未成為虛擬神明。”

“可它同樣也沒有告訴你們赫爾墨斯是否擁有了獨立意識不是麽?”江酒微笑著問。

老人聞言歎了口氣,坦然回答:

“但這已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極限。”

“收容物辦公室那件收容物罕見的擁有自我意識,它的本能是誘騙能夠接觸到它的所有人,因此負責收容它的是手持輪轉勝利之劍,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耳不能聞鼻不能嗅,渾身裹在禁絕鎧甲中的漆黑騎士,而無論是什麽人都隻能從它那裏獲得一次正確的答案……前提還得是它願意回答。”

“關於赫爾墨斯,無論我們派出了幾個人,它都隻願回答一次。”

“這麽說就好像更有鬼啦。”

江酒挑挑眉若有所思地分析:

“那收容物隻說了赫爾墨斯沒有成為虛擬神明,但可沒說赫爾墨斯有沒有覺醒自我意識,而倘若在伊甸站裏的赫爾墨斯真的覺醒了自我意識……那麽阻止它通過網絡成為虛擬神明的人又會是誰呢?”

說著說著,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亮,甚至幾乎忍不住要喊真相隻有一個。

“有沒有這種可能?”

江酒問:

“伊甸站裏的工作人員發現了赫爾墨斯正在覺醒自我意識,因此他們主動切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係,而在被[機械降神]所影響成為神秘真空的伊甸站,赫爾墨斯成為了殘缺的神明,工作人員為了逃脫它的毒手等待救援,便隻能艱難地掙紮。”

“這樣就大概沒有明顯的問題了吧?”

老人聽完她的猜測便苦笑,低聲說:

“但其實這種可能性也早就被我們討論過,而且不得不承認這種可能性相當高,所以我們也對此專門做出了預案。”

然後他又補充:

“我這裏隻是為你介紹大概情況的,至於詳細的可能性分析和相應預案介紹……會有專門人員對你進行相關講解和培訓,以確保你的行動順利和最低限度的人身安全。”

“這樣啊。”

江酒點了點頭,然後把手上的文件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又問:

“那之前那些前去伊甸站救援的人……也都接受過跟我一樣的講解和培訓麽?”

“當然。”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都沒回來對吧,就更別說把伊甸站那群工作人員救回來了。”

“……沒錯。”

“那就別說什麽能保證我最低限度的安全了,其實除了提供詳細情報和可能性分析以外,其他的環節恐怕最多也就隻能起個安慰劑作用吧?”

江酒淡淡地說:

“畢竟我這次要去的地方是伊甸站,是那片神秘真空之地,在那裏哪怕是身為大魔女很有可能都會被喪失位階和權柄,就更別說我這個連大魔女都算不上的準大魔女了。”

“所以到時候我也會重新變成人類?哦,甚至可能更慘,畢竟現在我這具身體柔弱無力,一推就倒。”

“——那麽問題就來了:同樣人類,你們靜謐機關憑什麽覺得我就要比你們那些專業執行官更強?”

她眯起了眼。

可老人卻似乎對她這問題早有預料。

“是收容物辦公室那件收容物告訴我們的,雖然有關於赫爾墨斯它隻肯模糊不清地回答一個問題,但關於誰能成功拯救伊甸站,它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你,江酒,它告訴我們,你一定能成功拯救伊甸站。”

他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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