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麽了?”

剛從睡夢中蘇醒,歡欣魔女便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詢問聲。

祂下意識睜開眼,發現黑發美人不知何時站在了祂麵前,略微蹙眉,大概是想關心祂,但表情依舊冷淡得像是冰淩。

她的指尖掠過祂的臉頰,微涼,略癢。

歡欣魔女的心髒忽地顫了一下,旋即垂眸,不想讓黑發美人看到祂的眼神。

“沒什麽,你不是不想被那群大魔女圍觀麽,那咱們繼續走吧,小羊羔。”

“……是,殿下。”

小羊羔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她沒有問。

她是江酒,但又不完全是江酒,她是從某條不確定世界線跳躍而來的,擁有獨立人格與專屬記憶的異化可能性。

她是忠犬小江酒。

而她如今所效忠的便是眼前這位歡欣魔女,她是祂的鷹犬,權杖與刀劍,祂是她的信念與信仰,因此無論歡欣魔女打算讓小羊羔去做什麽事……

小羊羔都隻會恭敬地回答是殿下,然後照做。

即便她讓祂自裁。

女皇的意誌必須要得到貫徹,以火,以血,以鋼鐵與誓言,以殘軀與慷慨赴死。

因此她不會多問,她隻會默默跟在歡欣魔女身後離開茶會的主會場,來到歡欣魔女的私人世界中。

……

歡欣魔女的私人世界並不像其他魔女那麽花裏胡哨,甚至甚至可以稱得上平淡無奇。

——是座電影院。

不算大,也不能稱得上先進,甚至有股古早的放映廳既視感,各種設備看上去都有了年頭,雖然能看得出歡欣魔女對它們很愛護,保養的很好,但也難以避免地染上了斑駁的時光痕跡。

沙發椅偶有破口,牆麵有零星幾點被劃爛的痕跡,大熒幕兩側懸掛的音響上都積了淺淺一層灰,而在老式放映機開始運作之後,能看到飛舞撲閃的塵埃在一道光的籠罩下做隨機布朗運動。

忠犬小江酒站在電影院門口,怔怔地看著裏麵的這副光景。

她在想為什麽一切會顯得那麽破舊。

電影院應當並非真實存在,無論是音響沙發椅大熒幕亦或是放映機大概都是歡欣魔女以純粹的魔力捏造出來的,當然也不能排除是祂權柄的體現。

魔女們都是不講道理的存在。

所以實現質能轉化這種事對她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那麽用意呢?

為什麽祂要把屬於祂的私人世界打造成這副模樣?

忠犬江酒不懂。

她也不會主動問。

事實上她隻會安靜地站在歡欣魔女身後,像尊出自曆史長河彼端大師鑿刀和榔頭下的雕像,默默地佇立於陰影之中。

——直到俯身在櫃台裏搗鼓了許久的歡欣魔女轉過身來,遞給她一大桶爆米花和一杯可樂。

“拿著。”

歡欣魔女吩咐。

她的心情很不錯。

也隻有這時候……從魔女茶會來到私人世界後,她身上那種獨屬於大魔女的威嚴與神性忽然便莫名其妙消失了,隻剩下略顯慵懶的閑適。

甚至就像是隻洗幹淨了,在太陽底下吸夠陽光,散發出融融暖意的舊襪子。

她很放鬆。

這樣一來她就莫名有了種鄰家小妹的感覺。

寬大的短袖,短褲,再把短袖前麵的下擺掖進短褲褲腰裏,便凸顯出了略顯青澀的美好身段和柔軟弧線。

從剛踏進這電影院的一瞬,便有斑斕的光影從她身上散開了,於是原本用來應付宴會的複雜華麗禮裙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開始精致的發型也全都被改成了以方便舒適為目標的模樣。

隻是馬尾而已。

那墨黑的發絲被皮筋簡簡單單紮起來,直溜地垂下,又在發尾勾起俏皮的弧度。

歡欣魔女用嘴叼著一根吸管,手裏捏著另一根吸管和一杯可樂,自顧自地走在忠犬小魔女前麵為她帶路。

忠犬小魔女偶然間低頭,居然看到歡欣魔女如今穿的是雙清涼又簡單的白色係帶涼鞋。

白花花的腿,圓潤的趾甲,肉嘟嘟宛若珍珠乖巧並攏的腳趾,還有精致纖細的腳踝。

如夢初醒。

上城區如今已經入冬,魔女茶會的天氣是春天,而到了這裏——到了歡欣魔女的電影院,時間卻好像又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來到了最適合吃西瓜喝冰鎮汽水,聽著喧囂蟬鳴聲入睡的盛夏。

而在忠犬小江酒感到恍惚時,歡欣魔女已經先一步在整個電影院最好的位置坐下,把可樂放在扶手上,甚至還貼心地為忠犬小江酒打開了沙發椅。

忠犬小江酒也學著她的樣子把可樂先放好,然後抱著爆米花桶緊挨著歡欣魔女坐好。

“想看什麽電影?”歡欣魔女轉過頭來看她。

“都行。”她小聲回答。

事實上直到現在她還沒搞懂情況呢,也不清楚為什麽場景就能從勾心鬥角暗流洶湧的魔女茶會一轉為現在這樣……像是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幼馴染在陽光燦爛的盛夏去電影院看電影的奇妙展開。

雖然理智上的確能接受。

畢竟魔女們從來都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存在。

她不知為何不想跟歡欣魔女對視,就茫然地抬頭,看向大熒幕。

可畢竟是大魔女的私人電影院,所以並不會很離譜地出現什麽廣告。

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一道幽邃綠光。

從貫穿了電影院整麵牆壁的縫隙中透進來,倘若聚精會神看的話,會發現那綠光來源於被茂盛植物過濾後的太陽。

粗壯的樹幹,纖細無處不在的藤蔓,一層一層的葉片——它們幾乎穿透縫隙一直生長到電影院裏。

恣肆,張揚,粘稠,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是生命的氣息。

江酒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看。

然後,她聽到了歡欣魔女的聲音:

“好看嗎?”

“好看。”

“都是我親手種的,費了好長時間和很多精力呢。”歡欣魔女小聲解釋,“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如果不依靠魔力和權柄的話,想完成一件事居然這麽麻煩。”

“嗯,真了不起。”

江酒覺得這時候她應該摸摸歡欣魔女的頭以示鼓勵。

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

就好像她們倆已經認識了好多年一樣,毫無滯澀與不自然。

而歡欣魔女也嘿嘿嘿地眯起眼笑了笑,接著說:

“怎麽樣,我的私人世界很有意思吧,之前我跟你說的時候你還不信。”

“那時候那樣的情況,我也不敢信呀。”

“也是哦。”

歡欣魔女相當理解地點了點頭,又抬起捏著吸管的那隻手,對江酒說:

“可樂給我。”

江酒就把她放在左手邊的可樂遞給了坐在她右手邊的歡欣魔女。

“哢噠。”

一聲輕響。

歡欣魔女把吸管紮了進去,側身,用手托著杯子:

“啊——”

她示意江酒張嘴。

江酒便相當配合地低下頭輕輕咬住了吸管,鼓起腮幫子嘬了一大口,眯眼感受著放了冰塊的可樂在味蕾上綻放的冰涼與甜味,還有氣泡咕嘟咕嘟炸裂的微麻。

“好喝。”

她評價。

“沒錯。”

歡欣魔女笑盈盈地,毫不嫌棄地叼住了江酒剛剛用過的吸管,也猛抽了一大口,微微品味,閉著眼咽下去,接著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

她甚至還相當可愛地打了個可樂味的嗝。

“你們人類在享受生活這方麵真是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啊,明明我們魔女一個一個都有那麽漫長的壽命,可也不會想到這個……還有這個這麽有意思的東西。”

歡欣魔女指了指可樂,又指了指她們倆麵前的大熒幕。

江酒便很認真地想了想,接著回答:

“可能是因為魔女們都太懶了吧,而且人類的個體數量又太多?在足夠的基數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有道理。”

歡欣魔女認可地點頭。

然後她又迅速轉了個話題:

“那你想看什麽電影啊,江酒?”

似乎是第一次,她直呼其名問。

江酒愣了愣,輕輕搖頭:

“都行吧……我無所謂的。”

“那我就隨便挑啦?”

“嗯。”

歡欣魔女便歪著小腦袋沉吟片刻,過了會兒輕輕打了個響指。

“就這個吧。”

她做出了決定。

於是她們眼前的大熒幕上便終於有清晰的畫麵浮現出來。

似乎是很正常的愛情片,但不算狗血,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比毛線團還糾結的關係,就隻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簡簡單單地談個戀愛,講的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很溫馨。

電影院似乎從來都是最容易營造曖昧氣氛的地方,因為昏暗的環境交錯斑斕的光影,仿佛與世隔絕,更不要說如今這電影院裏就隻有江酒和歡欣魔女兩人。

但她們之間卻並未產生什麽過於親密的接觸。

她們隻不過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電影的劇情。

男主角和女主角從最開始的素不相識到結緣,再到有了羈絆,兩顆青澀的心漸漸靠近,最後終於在影片的結尾,藉由音樂和演出烘托得剛剛好的氛圍中,女主角想要離開時,男主角堅定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喜歡你。”

“所以,不要離開我,好麽?”

江酒聽到旁邊的歡欣魔女在輕聲真好啊真好啊地感歎,於是忍不住微笑著搖搖頭。

的確。

挺好的,畢竟誰不想要一段甜甜的戀愛呢?

這麽想著……她忽然感覺到肩頭傳來了沉甸甸的感覺,放在腿上的手也突然被抓住了。

歡欣魔女把頭倚在了她肩上,輕輕與她十指相扣。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們倆都不說話。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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