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羔的態度很囂張。

她甚至就差高喊什麽“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這諸天神……諸天魔女都煙消雲散”了。

“……”

歡欣魔女沉默。

祂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難道真的就像小羊羔所說的一樣,緘默魔女幹涉不了她的任何行動?

聽起來就有些奇怪了。

據祂所知,那位緘默魔女應該不是這麽唯唯諾諾的性格才對,而且小羊羔不是說了麽,緘默魔女平時會欺負她的。

這樣一來前後的描述就更對不上了。

以欺負小羊羔為樂的緘默魔女怎麽可能無權幹涉小羊羔的選擇呢?祂該直接對小羊羔重拳出擊才對。

邏輯被理順了,於是事實真相也就隨之水落石出。

歡欣魔女看向趾高氣揚的小羊羔,問:

“難道你就不怕——不怕你的主人聽到你現在說這話,從上城區跑過來收拾你嗎?”

“前提是她得聽得到我說的話啊。”

小羊羔毫不在意地回答:

“平時她要是見到我這麽囂張的樣子,肯定當場就蹦起來了,很快啊,要用魔杖狠狠地敲我的頭,可直到現在我都沒受到懲罰,那能說明什麽呢?”

“說明她現在應該聽不到我在說什麽。”

她如此解釋著,又對歡欣魔女微笑:

“從一開始這就是場試探哦。”

然後她更過分地主動挑釁,甚至虛空索敵:

“所以莉莉絲你在偷聽嗎,在偷聽的話我邦邦給你兩拳好不好?”

“……”

歡欣魔女再度沉默。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原來如此。

小羊羔的一舉一動看起來跳脫而荒謬,可似乎都有其深意?

這麽想想,再結合之前她的所作所為……就讓祂忍不住下意識對小羊羔提起警惕了。

在祂眼裏,江酒忽然變得很危險。

祂不知道江酒到底想做什麽,但也正是如此——沒有確切目標而隨心所欲行動的混沌惡才是破壞性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歡欣魔女忽然後悔當初接近江酒了。

簡直就像凝視深淵,但假如用深淵這個概念來類比江酒的話又有些不合適。

因為在祂對江酒投以注意力之後,江酒便打蛇隨棍上,順著祂的好感變成了祂喜歡的模樣,再蠕動著悄無聲息地將祂一點一點吞噬。

簡直就像是條以頭頂肉餌吸引獵物的鮟鱇魚。

歡欣魔女不寒而栗。

接著祂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在私人世界睡覺時,在夢中見到的那個江酒。

鴉羽般的烏黑短發,卻又略微有些長,發尾一直延伸到耳垂下,幾乎輕柔地落在肩頭。

她的眼睛格外好看,卻始終都透出一股子寒氣,讓人不由自主會聯想到冬日裏戰場中破碎染著鮮血,冷冽而堅硬的兵器,於是那薄薄的抿著的嘴唇就有了刀鋒的銳利感。

雖然能從身體曲線明顯看出是女孩子,但卻有種男孩子的英氣,身上穿的也是黑底金絲的禮服而不是禮裙,右肩披著綴了流蘇,如同暗金色火焰般在燃燒的披肩。

她抿著唇,一臉冰冷如無機質的神情,來到夢中的歡欣魔女麵前,垂眸單膝跪下,捉住歡欣魔女的手,恭敬輕吻祂的手背。

“貴安,女王殿下。”

歡欣魔女聽到她說。

那便是夢中的祂與江酒的初次邂逅。

而那樣的江酒簡直是從祂的性癖上長出來的。

黑發黑眸,淚痣薄唇,禁欲忠犬,像冰山一樣堅硬卻又像火焰一樣無聲地燃燒。

隻看了那樣的江酒一眼,夢中的歡欣魔女就如同最精銳的法國軍人一樣當場高舉雙手投降了。

但還好,如今祂眼前的江酒並不是夢中的模樣,所以祂還可以維持清醒與冷靜,雖然還是會在麵對江酒時產生微妙的錯位感,但並不影響祂的邏輯思維和判斷能力。

可說起來……

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包括祂在內來參加這次茶會的大魔女們都會在夢裏遇到完全符合祂們各自性癖的,與江酒長著一模一樣麵孔的不速之客?

而江酒又是為什麽在明知自己已經被不少大魔女盯上的前提下繼續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所有大魔女麵前呢?

她難道就不怕有性格乖張古怪的大魔女對她一見鍾情,不管不顧地把她公車私用嗎?

歡欣魔女想不明白。

祂隻是忽然覺得江酒似乎要比不少在場的大魔女顯得更魔女一些——在她身上魔女這名詞似乎是可以被當成形容詞用的。

江酒太魔女了。

歡欣魔女默默想著,接著忽然抬頭看向江酒:

“你好了沒?”

“沒有呀,不過應該快好了。”

“嗯。”

歡欣魔女跟江酒接觸得不算深,所以還沒被同化,要是換成緘默魔女莉莉絲,現在估計已經張嘴命令江酒不許好吸回去了。

隻是顯然她們倆聊的不是那麽勁爆的話題。

雖然之前被一堆大魔女圍著嘰嘰喳喳問東問西的感覺也蠻不錯,就像是在花叢中嬉戲的小蝴蝶,奈何那群大魔女實在是太過熱情,江酒甚至覺得其中幾位大魔女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難得的美食一樣,充滿了貪婪的狂熱。

祂們似乎是想把她打包帶走,扒光衣服,獨自享受,品嚐滋味。

江酒心想還有這種好事……不過好事太多也會物極必反,大魔女們可不是上城區輕輕鬆鬆就能被哄開心的小女生,如果祂們發現自己被蒙騙了,江酒八成會迎來柴刀與好船的經典劇情。

當然,以大魔女們的普遍性格,江酒覺得她很有概率會被砍斷切開剁碎,然後變成不知多少份,被平均分給在座的諸位大魔女。

你得到一顆眼珠,我得到一根手指,她得到一片指甲……甚至就連血液也能一試管一試管地分給好多位魔女。

雖然聽起來有點詭異,但江酒覺得那群大魔女的確能幹出這種事。

因此她得想辦法戰略性轉移。

那麽問題就來了:在被一群大魔女虎視眈眈地包圍時,最安全有效的撤退方法是什麽呢?

——當然是給那群大魔女立個靶子啦。

就像在爐石酒館裏打牌一樣,當敵人想要對你造成傷害時,他們必須先攻擊那個具有嘲諷的隨從。

歡欣魔女就是江酒具有嘲諷的隨從。

隻需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唯獨對歡欣魔女稍微熱情和溫柔一些,其餘的大魔女便會先入為主地誤認為她們倆勾搭在了一起,甚至可能覺得歡欣魔女有想要獨吞江酒的嫌疑。

患寡而患不均。

這樣一來大魔女們便會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歡欣魔女身上,而江酒就能堂而皇之跟著歡欣魔女離開會場。

假如解決不了問題就消滅提出問題的人,假如沒辦法消滅提出問題的人那就將問題的關鍵矛盾轉移一下。

這辦法屢試不爽。

身為資深路燈掛件,江酒可是深諳此道。

當然,轉移矛盾的同時她也不會虧待了作為工具人的歡欣魔女。

飯要一口一口吃,剩餘價值也要一點一點榨。

江酒決定給歡欣魔女喂顆甜棗。

她抽出了魔杖,調動體內可能性的權柄,隨口念道:

“封印著黑暗力量的鑰匙啊,在我麵前顯示你真正的力量,現在以你的主人,江酒的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就像被囚禁在卡牌裏的怪物重獲自由一般,柔和的光如大雪般紛紛揚揚灑向四周,其中又有純黑色的火焰悄然燃燒起來,跳躍扭曲,逐漸凝成實質。

人形的輪廓被勾勒了出來。

對於女性而言略顯高挑挺拔,宛若雪中屹立的鬆樹,眼眸始終清澈內斂,黑色短發柔順地垂落,嘴唇單薄,有殺氣,渾身都帶著戰場的硝煙味和冰冷氣息。

她手中的魔杖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掛在腰間的狹長軍刀。

清純可愛小魔女江酒就這樣變成了禁欲忠犬大江酒。

然後,她朝歡欣魔女俯首,宛若臣子麵見女皇般,幾乎要恭敬地跪下去舔女皇的腳。

但偏偏她的聲線依舊清冽:

“殿下,請問有何吩咐?”

歡欣魔女下意識想要後退,可身體卻完全不受控製地抬起了手輕輕搭在江酒的肩上。

然後祂看著江酒,想:

這小羊羔是想用這樣的辦法收買祂?可小羊羔是不是太小看祂的忍耐力了,隻是這樣而已,祂根本……

這時候歡欣魔女忽然注意到眼前的黑發麗人頭頂忽然長出了犬耳,身後也不知何時有了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又暖和又蓬鬆,手感一定會很棒。

而且搖得好歡快啊,或許這從某種意義上說明了高冷冰山的內心是熾熱沸騰的?

或許隻需要稍微撩撥挑逗一下,她就會解凍融化了,露出從未有過的羞澀表情——從來都是冷血驕傲運籌帷幄的女強人唯有會對你一人做出小女兒姿態,乃至於乖乖聽話,接受你的一切命令。

而當你逗弄她時,她便會麵紅耳赤,迷糊又無辜地盯著你看,身後的尾巴還雀躍地晃個不停。

斯哈斯哈。

阿偉快來死一死!

所以祂……

根本無法拒絕!

歡欣魔女終於放棄了思考。

祂像安撫自家狗狗一樣伸出手來,摸了摸江酒的頭……卻又像是接下了通向一條不歸路的邀請函。

壞了呀。

祂無奈地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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