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酒是被學者魔女從大圖書館裏丟出來的。

但即便如此她還能保持永不過時的優雅,毫無狼狽感地落在外麵的草地上。

但與她同行的泡泡和潘多拉顯然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她們倆被學者魔女彈出大圖書館前都在專心致誌看書,泡泡看的是本人物傳記,潘多拉看的是有關於人類情緒方麵的一篇論文,或許是因為魔女們對知識習慣性抱持認真的態度,所以兩位大魔女落在草地上時都是一副茫然的模樣。

“怎麽回事?”

泡泡問。

“……”

潘多拉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轉頭看向江酒,好像已經提前確認是她的錯了。

而江酒隻是微笑。

這時候泡泡也終於反應了過來,她看向潘多拉,又借助潘多拉的視線焦點看向江酒。

“是你?”

灰發魔女先是狐疑地問,然後又猜到了某種可能,於是忍不住問:

“你去招惹那位學者魔女了?”

江酒依舊保持著矜持的沉默。

但她固然可以保持沉默,隻不過她接下來的所有發言……又或者是曖昧的態度都會被視作為呈堂證供。

有的人什麽都不做,隻需要站在那裏,就會被當成一切壞事的始作俑者。

顯然江酒現在就是這樣的人。

至少在泡泡和潘多拉眼中,甚至不需要去驗證,她們就不約而同地認定壞女人是這場意外的罪魁禍首。

江酒也並沒有準備為自己辯解什麽,她隻是無奈地輕歎一聲,說:

“我的我的,沒辦法,誰能想到那位學者魔女的反應居然會這麽大嘛。”

她主動坐實了泡泡和潘多拉的懷疑。

潘多拉倒還好,她已經習慣甚至可以說麻木了,但泡泡還未經曆過壞女人的精神扭曲和洗禮,因此忍不住表情古怪地發問:

“你……還真是奇怪啊。”

“在我漫長的生命中,還從來沒見過像你一樣的人類或者魔女,你難道不會感到滿足甚至厭煩麽?”

“明明都已經得到緘默她的眷顧了,居然還要去招惹別的魔女,而且是見一個愛一個,你的感情真的如此廉價且泛濫麽?”

她這番話說的已經算是很不客氣了,甚至涉嫌對江酒人格的指控。

但江酒卻並不覺得這是冒犯。

她隻是又歎了口氣,接著垂眸,微微低下頭來,甚至主動向泡泡道歉:

“果咩納塞。”

“不過沒辦法,可能我這個人生來便是如此濫情吧,關於這點我也沒辦法主動控製的。”

“畢竟……性格如此。”

江酒說完,很客套地朝泡泡笑了笑。

那感覺就好像是她理直氣壯地說我知錯了,下次一定不改!

“……”

泡泡也拿江酒實在沒辦法。

她從草地上站了起來,瞥了江酒一眼,相當坦誠地對他說:

“雖然從記錄對象這方麵來說你無疑是個相當有趣的目標,甚至都幾乎要超過靜謐了……但我還是覺得你現在這樣不太好,簡直就像是流連在花叢中的一隻蝴蝶,雖然的確漂亮可愛,但是否會顯得太隨便了?”

泡泡對江酒的評價很高,但同時也很低。

但還好,江酒一向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評價,所以她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泡泡眨了眨眼。

她看著江酒,再沒說話。

隻不過悄無聲息的,有魔力的波動自她體內醞釀起來,而那支白樺木材質的魔杖也再度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可能性魔女展開了獨屬於祂的領域。

同為大魔女的潘多拉顯然察覺到了魔力的波動,她下意識把目光鎖定到泡泡身上,卻又很快宛若無事發生過那樣重新看向江酒。

她似乎並不在意泡泡對江酒使用權柄。

或許是因為在此之前莉莉絲已經讓泡泡查看過一次江酒身上的可能性,又或許是……

“嗯?”

灰發魔女看著江酒愣住。

“怎麽會什麽可能性都看不到?”

她喃喃低語。

就像被一層毛玻璃蓋住了那樣,無論她如何嚐試,最多隻能在江酒身上看到一層模糊的輪廓。

像火焰在燃燒。

淡金色的冠冕,淡金色的眸子,黑裙上宛若火焰又宛若藤蔓生長般明亮的紋絡。

可能性魔女隻能勉強分辨出這樣的標誌。

而就在她打算再調用更多魔力驅使權柄好勘破虛妄時,她忽然看清了被阻隔在那層迷霧後的可能性。

與江酒相貌近乎完全相同,但卻有截然相反神聖氣質的魔女朝泡泡眨了眨眼。

“乖。”

祂微笑著像美人魚一樣遊到了泡泡身旁,伸出手來輕撫她的臉頰,表情溫柔地告訴她:

“不要再窺探了哦,不然會受傷的,如果你受傷江酒說不定會擔心難過的。”

泡泡下意識想反駁。

以她這記錄者對江酒的觀察,那壞女人根本就不是會為別人擔心難過的性格,她要真是受傷了,說不定壞女人還會當場放掛鞭炮開瓶香檳來慶祝。

但那位陌生魔女卻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於是輕輕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睛說: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江酒,所以再加把勁吧泡泡,隻要你再加把勁……”

“隻要我再加把勁,我就能看穿江酒?”

“不,隻要你再加把勁,你被江酒欺騙之後就不會那麽傷心難過啦。”

“……”

可能性魔女愕然。

而容貌酷似江酒的陌生魔女便輕笑一聲,又說:

“開玩笑的,不過這種玩笑話也的確有可能會變成現實哦,泡泡,如果不想後悔的話,那就抓住這次機會吧……”

“畢竟,這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說完這句話,陌生魔女的表情便漸漸變得悲傷起來,祂閉上眼低頭,雙手合十,宛若祈禱一般蜷縮起身體。

“哢——”

一聲輕響過去,祂的身軀便突兀碎裂成了漫天星屑,隨風飄散。

泡泡不知道曾使用過多少次權柄,卻從未目睹過這樣的景象,她恍惚地看著陌生魔女消逝,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接住那飄飛的星屑。

但那些星屑卻如同雪花一樣,落在她掌心的瞬間就被體溫融化甚至蒸發了,於是便隻剩下一片虛無。

茫然若失。

泡泡呆呆地看著手中,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到了冷,就像魔女茶會的場地突兀由氣候溫暖宜人的春天變成了冬天。

甚至有刺骨的北風呼嘯而來。

她莫名感到了悲傷。

但這悲傷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很快她就聽到了熟悉的嗓音:

“泡泡?泡泡?”

是江酒在呼喚她的名字。

可能性魔女下意識抬起頭來,便恰好與低頭看她的江酒對視。

沒有了淡金色的冠冕,淡金色的眸子,淡金色的淚痣和黑裙上燃燒生長的紋絡。

清純可愛小魔女關切地看著她,問:

“你怎麽了?”

“……”

泡泡愣了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中,然後搖了搖:

“我沒事。”

“沒事?”江酒疑惑地問,“沒事的話你剛剛為什麽突然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不管怎麽叫你都沒反應?”

“……”

泡泡再度陷入沉默。

剛剛在江酒身上見到的,不知道屬於哪一條世界線的可能性,那位陌生的魔女忽然與如今的江酒重合,虛幻與現實的界限突兀被打破。

即便是身為可能性魔女的她如今也不免恍惚起來,甚至分不清哪邊才是她如今存在的世界。

所以,鬼使神差的,泡泡忽然抬起頭來與如今的江酒對視,然後輕聲問:

“如果我因為你的緣故受了傷,你會擔心,會為我而難過麽?”

她看到江酒愣了愣。

好像猝不及防,從來都沒想過她會這麽問一樣——但即便如此,江酒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地牽住了可能性魔女向她伸出的手。

就像白馬王子單膝下跪,向公主求婚,為她套上婚戒那般,江酒握住了泡泡的手,溫柔地凝望她的眉眼,低聲說:

“當然……不會啦。”

“喜歡我還有我喜歡的女孩子實在是太多了,要是每一個為了我受傷我都要擔心難過的話,那我豈不是要隨時都活在痛苦和自責之中?”

“那樣未免太累啦,所以活得簡單一點多好,隻要你沒有良心就不必自責,隻要你沒有道德就沒有人能道德綁架你。”

“還是那句話哦,你可能沒聽過,不過沒關係,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江酒微笑著伸出另外一隻手,用食指輕輕刮了刮泡泡的鼻子,說:

“我們壞女人,從來都是管殺不管埋的。”

“……”

可能性魔女不說話了。

雖然這是她已經提前猜到的結局,但不知為何,她覺得很難接受,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忍不住攥緊了拳,緊緊盯著壞女人的眼睛,似乎想再質問什麽。

但她這句話最後還是沒問出來。

因為無論是她,江酒,又或者潘多拉同時聽到了一聲帶著豐收般喜悅的驚呼。

“江酒?”

她們三個下意識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她們便看到了陌生的魔女。

以玄黑色為點綴的黃色綢衣,以紙扇覆麵,手執纖長的石楠木煙鬥,身材窈窕而豐滿,美豔動人。

以腫脹之女的模樣示人,而真名則是奈亞拉托提普。

曾與江酒有過不太愉快摩擦的混亂魔女不知何時降臨於此。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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