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你得到了魔網的認證麽?”

泡泡問。

“得到了。”

江酒說著轉過身,臉上帶著微笑,她把懸浮在左手手心的那顆星辰展示給泡泡看。

晦澀而複雜的文字浮現於那顆星辰之上:

“真名:江酒,注冊名:清純可愛小,研究課題:莉莉絲。”

泡泡端詳那行文字,表情古怪起來,語氣相當複雜地感慨:

“沒想到……魔網居然還真會認可你這注冊名啊。”

“什麽意思?”江酒眯著眼,“難道魔網還可以更改我的注冊名?”

“當然。”

泡泡抬頭看了眼深黑的背景與悄無聲息懸浮於其間的星辰們,為江酒介紹道:

“魔網本質上是代表所有大魔女位格和神秘度而存在的集合體,你可以把祂理解為上城區人類搞出來的……有一定自我意識的互聯網,祂會分析你的本質,為你確定最為合適的注冊名與研究課題。”

“這樣嘛?”

江酒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雖然聽不懂但覺得好厲害的表情。

泡泡見她這樣,表情便更加微妙了:

“……所以我才沒辦法理解為什麽魔網會認可你這亂來的注冊名——而且你的研究課題又是個什麽情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緘默她的真名就叫莉莉絲?”

“對啊。”

江酒高度肯定了一番泡泡的猜測,然後反問:

“難道你就不覺得莉莉絲特別值得研究?”

“……”

即便泡泡不願意承認,但不管如何,江酒這話說的確實一點問題都沒有。

不管是作為魔女亦或者是其他方麵的研究對象,莉莉絲或者說緘默魔女都是再適合不過的——甚至於就算放眼到整個宏觀世界以內也很難找到第二個比她更適合用來研究的特殊個體。

但……

江酒應該不知道吧?

灰發魔女一邊沉默著觀察江酒的表情一邊想。

關於緘默魔女的正體,她所存在的真相,以及許多年前締結的盟約。

緘默應該不會告訴她。

作為緘默魔女少有的好友,泡泡認為她勉強還算是了解緘默魔女,也因此,她覺得緘默魔女絕無可能把一切對江酒和盤托出。

或者說魔女總是這樣的。

魔女們從來都是愛的奴隸。

她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接著重新裝出無奈的表情,回答江酒:

“雖然我也同意你的看法,覺得緘默她是不可多得的研究對象,但是……你知道麽?魔女的研究課題一般都是她們的缺陷。”

但出乎她的預料,江酒聞言便欣然點頭:

“我當然知道啊,就像靜謐魔女的研究課題是情緒,因為她不懂人心,你的研究課題是記錄……你不懂怎麽寫書對吧?”

“……”

灰發魔女耷拉下眼角,無可奈何地說:

“是……所以問題就在這裏啊,你的研究課題是緘默,那豈不是證明你的缺陷就是緘默?”

她又想起之前去酒吧拜訪緘默魔女時卻目睹的劍拔弩張氣氛。

雖然她並不認為江酒與緘默魔女勢同水火,但估計起碼也是歡喜冤家那個級別的,而在她的理解中,處在如此關係裏的雙方應該都不希望自己落於下風?

可承認自己的缺陷或者說弱點就是對方這件事本身難道不就是在示弱麽?

畢竟愛是堅不可摧的甲胄,卻也是最脆弱的軟肋。

灰發魔女是這麽理解的,但江酒的理解卻好像與她完全相反。

“你是覺得我的研究課題是莉莉絲這件事被莉莉絲知道了我就會在跟她的鬥爭中落到下風?”

她微笑著問,又歪了歪頭,狡黠地說:

“怎麽可能呢,倒不如說如果她知道了我才恨不得開瓶香檳慶祝慶祝呢。”

“啊?”

泡泡不理解江酒為什麽會這麽說。

江酒便淡定地為她解釋:

“她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就會自顧自地先入為主,覺得我是愛著她的——就像我一直在努力表現出來的意圖那樣,然後她就會因此主動為我做的許多事尋找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為我開脫。”

“例如我去地獄救人,她會安慰自己,覺得我對老情人都能那麽深情,就更不要說對她了……我氣她她會認為我是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我罵她她會覺得我是傲嬌。”

“這樣,我就可以利用她這樣的心理做一些不太過分的事了,對吧?”

“人總是會更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魔女也應該差不多吧,不是麽?”

壞女人說著,意味深長地盯著泡泡看。

泡泡便幾乎是不自覺地向後飄了一些,然後開始覺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超出她的預期了。

她很討厭這種情況。

就像寫書的時候寫嗨了,不小心給了一個角色過多的筆墨……當然人設的確是立起來了,但飽滿過頭乃至於喧賓奪主,就會嚴重影響到後續的劇情編排。

不再是劇情驅動人物,而是任務驅動劇情。

筆下的人物活了過來,作者從隨心所欲掌控一切的造物主變成了勤勤懇懇的記錄者甚至是旁觀者。

很難不既愛又恨。

而如今灰發魔女發現江酒好像就是她作品中突然冒出來的那個格外鮮活的角色,她完全搞不懂她的行為模式,無法預判她下一步要做什麽。

頭疼起來了。

於是灰發魔女謹慎地看著江酒,低聲感慨:

“緘默對我說過你有種奇特的味道,會不自覺地吸引別人關注你,甚至就連魔女和各種超凡種族也毫不例外……結果居然是真的麽?”

“誰知道呢。”江酒攤了攤手,“或許吧。”

說完她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於是隨口補充道:

“當然,如果可以選的話,我也不想要這可能會吸引到各路妖魔鬼怪的被動技能——我其實更想當個好人呢。”

“……”

灰發魔女對此不做任何評價。

她發現對付江酒的最好辦法是幹脆不理她,隻要把她當成是一朵安靜開放的薰衣草就好了,雖然香味的確濃鬱了些,但並不是不能假裝沒有聞到。

但她忽略了一種可能。

當然一般人也不可能想得到——你的確可以無視悄然盛放的薰衣草,但倘若那株薰衣草忽然長了腿,從地裏麵把自個拔了出來,硬要往你身上貼呢?

泡泡沒想過要衝塔,可塔似乎對她很感興趣,於是決定要向她衝來了。

江酒忽然像美人魚一樣,並攏雙腿,隻一輕輕用力,便遊到了泡泡的身旁,懸在她麵前,微笑地與她對視。

她的墨黑長發因為失去了重力的緣故漫漫地舒展開來,看上去宛若在黑水中肆意伸張生長的一大團海藻,卻又遠要比海藻更柔軟且纖細。

代表了諸位大魔女存在的星辰一同照亮了她的臉,光影被柔和的線條分割,斑駁卻又無比和諧。

灰發魔女幾乎是下意識與江酒對視,然後愣住。

她在江酒的剔透眸子裏看到了星空……還有她自己。

在仿佛恒古長存的繁星之下,黑發黑眸的清純可愛小魔女無聲地微笑起來,眼睛眯成了可愛的月牙。

她懸浮在灰發魔女麵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灰發魔女的臉,好奇地問:

“所以,泡泡你也被我吸引了麽?”

就像海的女兒那個悲傷的童話故事中,來自深海的小美人魚救下了在驚濤駭浪中遭遇海難的王子。

她愛上了王子,她想知道王子是不是也同樣愛上了她。

灰發魔女不是已然昏迷的王子。

但她同樣不知為何就緊張起來,攥緊了拳,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不與江酒對視,然後抽出魔杖,勉強還算平靜地說:

“好了,既然注冊儀式已經完成了,那咱們就……”

“你慌了?”

江酒突然打斷她。

灰發魔女隻好把沒說完的話伴著緊張的情緒一同咽下去。

別慌。

她想。

而且沒什麽好怕的。

區區一位準大魔女而已,又不是專精戰鬥的那種,就算是個善於操縱人心的壞女人又怎麽樣,反正隻要能打得過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應對。

她成功地說服了自己,於是重新看向江酒。

但還未等她開口說什麽,她就先聽到了江酒噗嗤地笑出了聲。

以及她的嘲笑:

“可能性魔女小姐,為什麽我就這樣輕輕撩撥一下你就開始不知所措了啊?你不會真的認為我會對你抱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吧?”

“沒有哦。”

“事實上我隻是忍不住想調戲一下看看你是什麽反應,僅此而已,但我沒想到你的反應居然會……噗,會這麽可愛啊。”

“……”

可能性魔女小姐原先勉強還能算是平靜的表情僵成了麵具,凍在了臉上,接著又徹底變成麻木。

精彩。

她想,甚至有種想給眼前這壞女人鼓個掌的衝動。

隻通過最簡單的幾個動作和幾句話就能輕而易舉地調動她的情緒,而且居然能這麽欠收拾……

硬了。

魔杖它硬了。

可能性魔女攥緊了手裏的魔杖,但卻並未火冒三丈,也沒有氣急敗壞。

相反,她居然露出了相當愉快的笑容。

“百聞不如一見,而就算見了麵也不如親身體驗一下被您調戲的感覺——憤怒自然是有的,但卻短暫得不可思議,而能給我留下更深刻印象的居然反倒是您的笑容。”

“但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我可不是您那位主人,我是可能性魔女,您這麽勾搭我,我反倒覺得……”

“您還真是有趣啊,我幾乎愛上您了。”

她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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