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宇宙超人,我是沙福林。”

恍惚睡夢中,小亞瑟忽然聽到有人在他耳邊這麽呼喚,甚至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他便驚醒過來,睜開眼,向四處張望,卻什麽都沒看到。

隻有充滿了濕氣的岩洞,岩洞外陰鬱的天光,還有從不知道多久之前就一直下到現在的嘩啦啦大雨。

當然,倘若這時候他有精力去到洞口往外張望的話,說不定還能看到自穹頂墜落的白日流星——其中一部分是天空的碎片,另外一些則是巨獸的屍體,以及碎裂的珊瑚雲。

可他如今已經沒有那份力氣了。

頭暈腦熱耳鳴眼花,身體甚至開始不停使喚,軟綿綿的,像外麵洪水中被泡得漲開的屍體。

不。

小亞瑟覺得自己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會真的成為一具屍體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啞著嗓子低聲自語。

很久沒吃飯……具體有多久已經忘記了,或許是因為雨太大所以迷失了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就這樣盲目地在洪水中走走停停艱難跋涉,一直到儲存在身體裏的所有能量都消耗殆盡。

他生病了,很重的病。

所以他甚至感覺自己產生幻聽了,是略帶無奈,沉重而自責的女聲:

“沒死,不過應該快了吧。”

小亞瑟昏昏沉沉的大腦迎來久違的清醒,他用虛弱的嗓音驚喜道:

“是金手指小姐……你醒過來了?!”

從他離開老婦人的小屋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的金手指小姐便輕聲回答:

“嗯,我回來了。”

少年聞言露出安心的笑容,卻又很快耷拉下眉毛,病仄仄地向金手指小姐道歉: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可金手指小姐卻否定了他的態度: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沒有請求過你幫我做任何事,你也沒有虧欠包括我在內的任何人,小亞瑟,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小亞瑟卻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你救了我……而且你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麽事吧金手指小姐,我能感覺到的。”

他露出宛若小太陽般溫暖的笑容,隻是眼神微微黯淡下來,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麽似的,最終卻隻能無力地任由胳膊無力落下。

“抱歉。”

像是對著金手指小姐,又像是對著整個世界那樣,他呆呆地看著頭頂嶙峋的山岩說:

“——我救不了你們。”

“不過其實也沒有人指望你去拯救世界,”金手指小姐的聲音變得溫柔而平靜,“要知道,你隻是個孩子罷了。”

“可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覺得很難過?”

小亞瑟露出茫然的,仿佛失去靈魂一般的表情,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問:

“命運總是這樣讓人難過嗎?還是說隻有下城區才會這樣?”

“……”

金手指小姐沉默片刻,才用低沉的聲音回答他:

“或許……從來如此吧。”

“……這樣啊。”

小亞瑟輕聲感慨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麽我想和你交易,金手指小姐——假如你不嫌棄我這具已經病得要死的身體。”

“……你要交易什麽?”

“下城區……如果你還瞧得上我這具身體的話,金手指小姐,我懇求你……幫我拯救下城區。”

“你沒覺得你的籌碼相比於你想要的東西,顯得太渺小,對我也太不公平了麽?”

“可我隻有這點東西了,”男孩難過地啞著嗓子說,“對不起,金手指小姐。”

“……”

幾乎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過後,小亞瑟忽然感覺到額頭多了微涼柔軟的觸感。

一雙手把他緩緩扶起來,讓他靠在溫暖而柔軟的……某個人的懷裏,他幾乎已經喪失作用的鼻子勉強能聞到一點點清甜的薰衣草香。

然後,金手指小姐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說:

“好。”

從逃出瑞城一直到現在,小亞瑟終於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謝謝。”

他說。

……

舊的天命之子死去了,緊接著卻有嶄新的承冠者誕生。

祂承載著下城區沉入地獄之中,宛若煌煌烈日一般,甚至迅速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小半個地獄,在百分之八十深度的區域開辟了新的世界。

祂是嶄新的地獄大君!

可不知為何這位地獄大君卻對征服與統治絲毫不感興趣,祂隻終年慵懶地盤踞於王座之上,甚至懶得向外界投出哪怕一絲注意力。

有曾在祂身邊服侍過的弄臣宣稱這位地獄大君王座旁不知為何總是放著三件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一塊已經融化掉又凝結成型的巧克力。

一把木柄都已經快腐朽殆盡的小斧頭。

一顆……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仍舊鮮活著甚至還會時不時跳動的心髒。

——無人知曉它們的來曆。

……

……

……

“檢測到β級災難,確認源頭為地獄勢力的承冠者,認證名為白冠之王,即將啟動應急處理預案,各部門準備行動。”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靜謐機關。

工作人員快速且有條不紊地穿行,傳遞著前線的情報,鬢發微白麵容慈祥的老人緊皺著眉頭站在大廳中央,抬頭,看著眼前屏幕上的最新消息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老人的副官匆匆走來,在他身前站定,敬了個軍禮,然後打開隨身帶著的文件夾,念道:

“局座,這次衝擊上城區的,是識別名為白冠之王的承冠者,我們對祂沒有任何了解,甚至沒有相關的情報,應該是新生的承冠者或者當年那場浩劫之後留下來的,隱藏至今的古老者之一。”

“……那祂為什麽要衝擊上城區?”

老人輕聲說著,用指節輕叩麵前的欄杆:

“沒有理由啊,那群古老者幾乎都無欲無求,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是主動脫離上城區墜入地獄的,可如今這位白冠之王莫名其妙來衝擊上城區……是為了什麽?”

他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背著手挺直腰杆,問:

“有和對方交流的可能麽?試一試,”

“收到!”

於是副官匆忙把命令傳達了下去。

老人便安靜地站在那裏等前線傳回的消息。

很快,副官再度形色匆匆地出現,可他隻是臉色很難看地對老人搖了搖頭:

“對方似乎已經喪失理智,據情報部門分析,大概率是已經被汙染……甚至失控,應該沒有交流的可能了。”

“這樣啊。”

老人沉默片刻,仰頭看著大屏幕上映出的漫天鳶尾花,輕聲歎了口氣。

“傳我的命令,”他的聲音忽然堅硬冰冷宛如鋼鐵,“命令特殊戰術應對小組出發,帶上序列八的極高危收容物,前去世界邊緣對識別名為白冠之王的承冠者個體……”

“——進行銷毀。”

“是。”

……

鳶尾花,鳶尾花,當初都是純白色的,盛放的,宛若星辰般的鳶尾花。

它們紮根於任何人類能夠想象得到的實體之上,包括土壤,岩石,鋼鐵,甚至於水麵,無窮無盡,把目所能及的所有空間幾乎都擠滿了。

而在這片純白色的鳶尾花海中間,頭戴荊棘花冠的少女滿臉茫然漫無目的地遊**,嘴裏不停地低聲呢喃著什麽,然後以十指挖開土層,推開岩石,甚至試圖掀起每一株鳶尾花的花瓣和枝葉。

——她好像在努力尋找著什麽。

她已經尋找好久了。

從地獄一直到上城區的世界邊緣,她所走過的地方被鳶尾花覆滿,綿延不知道多遠,甚至幾乎可以被稱之為鳶尾花之路。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找到她要找的東西。

於是少女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兩界屏障,伸手摸了摸手邊的那朵鳶尾花。

“她……酒酒……我的酒酒……真的在這裏麵嗎?”

鳶尾花悄然凋謝,又生長出足有人頭大的花苞,然後無聲地綻放,露出其中被包裹著的人類嬰兒的臉。

“在……”那人臉斷斷續續的,微笑著對少女說,“母親……她就在裏麵。”

少女便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向兩界屏障跑過去。

可忽然有光鑄造的鋒銳長槍自天空墜落,攜不可阻擋之勢,刺向她的心髒。

序列047收容物,量產版朗基努斯之槍,具有一定的對傳說存在特攻屬性。

但量產貨畢竟是量產貨,在暴動狀態的鳶尾花海麵前根本無法對白冠之王造成任何威脅,鳶尾花們瘋狂生長,便輕易以藤蔓與枝葉纏縛住那柄贗造品長槍,並將之折斷。

花海中的少女便依舊向兩界屏障走去。

可緊接著,有新的收容物被釋放了。

序列008收容物,機械降神,以文明整體科技發展停滯一年為代價,絕對性地清除一定範圍內的所有神秘側力量。

包括魔女,收容物,乃至於……承冠者。

鳶尾花海忽然消失了。

沒有任何征兆,宛如蜃景一般,憑空蒸發。

隻有頭戴荊棘花冠的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向近在咫尺的兩界屏障伸出手,臉上有淺淺的雀躍神情。

——然後,她也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

“這是白冠之王失控的可能性,她為了尋找江酒,被靜謐機關以極高危收容物抹去了存在。”

“……那麽江酒呢,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她知道,所以她後來也跟著失控了。”

“這樣啊。”

“所以還要繼續嗎?”

“……繼續。”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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